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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宝贵双全-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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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素臣看着宝龄,从来温润的目光中有一抹晦暗,飞快地自嘲般笑了笑:“是不是很好笑?我的母亲,原本只是南北大战北地留下来的俘虏,我父亲只见了她一面,便不忍杀她,不顾一切流言蜚语,将她留在身边,将她关在了那座华丽的牢房中。”

宝龄只觉得喉头干涩,咽了一口唾沫,才低声道:“你……早就知道了?”

“不,我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纵然外面有所流传也过了那么久,早已淡了,何况也传不到我耳中。”阮素臣摇摇头,漆黑的瞳仁中有一丝伤痛,“从小到大,我便知道自己生长在怎样一个家族里,外人的艳羡、奉承、巴结,对我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但那些人不知道,对于有这样一个家,我并不快活。你知道,我并非嫡出,但这没什么,我从来不觉得这对我有任何影响,我并不想争名夺利,只想自自在在的过我自己的日子罢了。但无论是谁,都渴望有一对疼爱自己的双亲,他们都说我父亲对我比对大哥更好,但我却只记得,他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算起来也不会超过两个月,我记忆里,只有他送我那些东西罢了,而我母亲……”

阮素臣撇过头,睫毛在雪后的初阳下闪着一丝透明的色泽:“她对我不是不好,只是,有时候我会发觉,那好是隔着什么的,她不像别的母亲一般,会宠我,袒护我,大多的时候,她对谁都是清清冷冷的,所以,我已记不清最后一次跟她撒娇是什么时候。我只记得小时候大娘常常会刁难我们母子,有时简单到只是为了父亲送了我一样什么东西,而大哥没有,我本应该恨她的,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些嫉妒,我竟然嫉妒大哥有这样一个母亲,纵然不折手段,但却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儿子。而我的母亲……她好像根本不在乎。”

“从前,我以为她本性如此,这么多年来也早已习惯,但后来才知道或许并不是。”阮素臣抬起眼,望向宝龄,“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在青云轩你无意中翻到一本北地王生平书卷来看?”

宝龄一怔,才想起来,的确有那么回事。

那是她来到这个时空还不久的时候,同宝婳一道跟着阮素臣读书,那是她无意中在他的书架上发现的,她还记得当时他说,书是他母亲的。

彼时她还好奇,阮家的三夫人为何会有关于北地王的书?

此刻想来……三夫人与尹家,与尹思庭,竟然是这样的关系,那也难怪……

“那本书,是我不小心夹在其他书籍里带出来的,从前,我曾见她坐在灯下翻看,那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许是因为喝了点酒,阮素臣目光略微有些迷离,低低地道:“对一样死物尚且如此,何况是人?”

其实那本事是他搬来苏州之时便不小心夹在其他书籍里带去了顾府,早已忘了,但那日宝龄翻出来,却将他心底的疑惑而一同翻了出来。母亲为何要收藏关于北地王的书?他与宝龄一样迷惑,但不同的却是,那个念头在宝龄脑子只是一闪而过,过后便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但他不同,关心则乱。

所以,当那之后,他特地留意关于北地王,关于那在他未出生便消亡的家族的一切,然后,他知道了一切。

其实那也不是一个秘密,凡是有点年纪的人应该都知道,南方督军阮克迎娶北地王的妻子做妾的消息,当时在南京城曾闹得轰轰烈烈。

只可恨,一来因为他特殊的身份,家里从上到下一直对他讳莫如深,二来因为他很早便离开南京,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只是,没有人知道当他得知那件事,在意的并不是他的母亲曾经嫁过人、是谁的妻子,而是——她心里从来或许只有那个家。

她没有爱过他父亲,甚至连他,都只是无可奈何下的产物。

多么……伤人。

阮素臣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在举杯的时候,宝龄本想夺过他的酒杯,叫他别喝了,但转念,却没有这么做。

倘若一杯酒能解心中的烦忧,何乐而不为?而倘若不能,也顶多只是醉一宿罢了。

她望着眼前的少年,他一向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纵然有那样的身世,但为人处世却丝毫没有一丝娇气,他不稀罕阮家的一切,只身一人在苏州,教书写字,平淡从容。他甚至宁可寄居在顾家,也不愿回到那个奢华富丽的家。

是否,那个家在他心中也正如他所说的,是个华丽的囚笼?而他离开家,不仅仅是因为他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还因为,他在那个家得不到想要的亲情?

阮克是爱这个儿子的,甚至偏爱。但那种爱到底偏于了物质,而非精神,且——无法代替母爱。

而骆氏……骆氏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

生长的家园一朝被毁,栖身于仇人身侧,这十几年来,她是怎么过的?为何还能这般沉静笃定?

宝龄想起那两次与骆氏隔着帘子的对话,心中忽而一动,之前她以为骆氏是投奔旧情人去了,而此刻看来,那个旧情人应该就是尹思庭。

但尹思庭此刻怕是早已轮回转世,她绝不可能是去找他。

那么,她说要做的那件事,难道是指要为尹思庭做什么事?尹思庭生前的心愿是什么?

忽地,一个念头蓦然闪过脑海,宝龄手中的茶盏一滑,差点跌落在地上。

随即,她在心底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倘若骆氏想要做的是那件事,那十几年了,为何直到现在才下决心?何况,她只是一介女流,要做那件事,根本全无可能。

这么一想,她才渐渐平静下来,低声道:“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指尖无意识地触摸着白瓷杯,阮素臣沉默片刻道:“父亲病了,我此刻无法离开南京,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会去找她,无论她要不要我,我还是想问问清楚,她为何这样不留一字便一走了之。”

唉。宝龄心中暗叹一声,随即想到什么,脱口道:“等你找到她,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这本是她一直以来有过的想法,此刻说出来,反而轻松了。

长长的睫毛掀起来,阮素臣眼底露出一丝讶异,但他毕竟是个极聪明的人,很快道:“与她有关?”

宝龄微微一顿,才深吸一口气道:“我想请你帮我留意一样东西,那样东西,或许在三夫人那里。”

“你的东西……在我娘那里?”阮素臣眉心微微一蹙,眉宇间一片迷茫。

宝龄有些迟疑,那铜镜本就是陶晓晴的东西,骆氏想必也早就知道了她是陶晓晴的女儿,本来就算她寻找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此刻知道了陶晓晴与骆氏的关系,她亦不清楚骆氏买去铜镜的原因,她怕一说穿,骆氏更不肯拿出来,于是,她将那面铜镜的模样形容了一遍,注视着阮素臣道:“只是,别告诉三夫人是我要的,否则,我怕她会有想法。”

自然,关于铜镜的作用一字未说,倒不是她信不过阮素臣,而是她实在不能告诉他,她那么想拿回那面铜镜是因为她是来自于几百年之后二十一世纪的人,她想要借用那面铜镜回去。

所以,她只说那面铜镜是顾老爷留给她的,当初离开顾家,她怕睹物思人,冲动之下送了招娣,谁知给招娣弄丢,她无意中得知是给三夫人买去了,让阮素臣帮她留意。

此刻,邵九那边断了骆氏的消息,但阮素臣不同,他与骆氏是母子,他说不定能找到骆氏。

“那镜子不值钱,但到底是我娘的东西,所以,若你找到三夫人,我很想能拿回来。”

她此刻可以确定,骆氏买那面镜子与阮克无关,那么,骆氏买了它,到底是因为单纯的喜欢,还是也知道了镜子的秘密?或者,她正是因为知道这面镜子是陶晓晴的才买的?又或者,有其他别的原因?

但无论如何,她都想试一试。倘若骆氏只是随意买下,能拿回来最好,倘若不能,至少她也试过了。一切便听天由命吧。

宝龄有自己的原因,但阮素臣却误解了,以为她终是知道骆氏对她有成见,想起那些日子他苦求骆氏向宝龄提亲却被骆氏拒绝,如今,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心头仿佛被什么堵住,沉默了许久,他才哑声道:“你放心,若我找到我娘,我定会想办法帮你拿回来。只是一面镜子罢了,应当不难。况且,那是你娘的遗物,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

顾府发生的一切,阮素臣都身在其中,他自然也知道宝龄所谓的娘并非阮氏,而是陶晓晴。

只是,他却不由得想:她对那个素未蒙面的母亲亦这般怀念,那么,对他呢?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朝朝夕夕,那么多日子,她是否偶尔也会想起?

他凝视她,眼底复杂的情绪如水一般氤氲,半响,才轻声道:“宝龄,他……对你好么?”

壹佰捌拾捌、苦肉计

宝龄的心思还停留在那面铜镜上,此刻不觉微微一怔,片刻,才反应过来,阮素臣说的“他”是谁。

原来阮素臣以为她与“他”在一起。

可又能怎么说呢?此刻,她的确与邵九住在一起。也只不过住在一起罢了。她自嘲地笑了笑,飞快地掩饰眼底那一抹涩意,站起来道:“我出门也很长时间了,该回去了。”

眼底闪过一丝落寞,阮素臣站起来:“你如今住在哪里?”见她有一丝迟疑,他微微苦笑,“倘若有了镜子的消息,我也好去通知你。”

宝龄想了想,走到窗边朝对面指了指:“大约每隔三日,我会去对面那间朝来书屋,你若有三夫人的消息,便去那里找我。”

宝龄并不是想对阮素臣隐瞒自己的住处,只是,她毕竟不是她一人的住处。但这句话在阮素臣听来,却再明显不过:她是不想将住址告诉他。

酒冷茶凉……人去。

阮素臣静坐着握着酒盅,那一丝冰凉的温度,静而无声,一点点在他心间蔓延开来。

与她分别的这些日子,并不算长,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多么的难熬,他将心思全部放在打理生意上,没日没夜的做事,只不过想要……忘记。但当再一次见到她,他却发现,他从未做到,甚至,那短暂的分别叫他心底的相思更为浓郁,像一杯浓的化不开的茶,越泡得久,越沉淀。

这些年,他一直随遇而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头一次,他渴望得到一样东西,那么想。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方才她虽极力掩饰,但却还是叫他捕捉到了,那一抹落寞。那种神情,怎会快乐?

那个人对她不好么?他宁可退出,只为了她能快乐,然而,她竟然……不快乐。

他的手指慢慢地蜷缩起来。

回到南京府,阮素臣在园子里站了一会,将方才那丝复杂的心情暂时压下,才径直朝阮克的院落走去,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阮克腾云阁的长廊上,却跪着一个人。

当他看清那人是谁时,秀丽的眉不觉微微一蹙,顿了顿,才走上前去:“大哥?”

阮文臣直直地跪着,死死地咬着牙关,听到唤声,抬起头却早已是一副愧疚诚恳的神情:“三弟……”

“大哥你为何……”

“大哥犯了错,父亲不肯原谅我,所以我只好长跪于此,求他老人家原谅。”阮文臣仿佛不经意地提高了声音,余光不觉朝屋里望去,屋里依旧一片寂静,他眉宇间不觉闪过一丝失望之意。

阮素臣不置可否地沉默片刻:“父亲病着,就算你长跪于此他也不一定会晓得。”

阮文臣膝盖挪动了几步,朝阮素臣道:“三弟,你我兄弟一场,你若进去看父亲,便帮为兄说几句话可好?”

阮素臣眉心微微一拧,终是叹息一声道:“大哥究竟做了什么,让父亲如此愤怒?”

他刚从苏州来,故此那些事并不晓得。

阮文臣一咬牙,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一说来,他心中已存了打算,故此并未隐瞒,末了道:“三弟,我们兄弟一起长大,大哥纵然平日有诸多不是,但对父亲对华夏总是一片忠心,怎会有逆反之心?我只是看不过那姓邵的一个外人,被父亲如此倚重,想他不过是江湖人物,如今这样接近父亲,意欲为何?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所以我才听了胡刚的唆使,一时鬼迷心窍做出那样的事……我对父亲的忠心日月可鉴,怎会有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就算日后父亲将这片江山传给三弟,我也只会高兴,我们兄弟连心,打断骨头连着肉,不是么?”

阮素臣眸中浮起一片讶然,沉默不语。

阮文臣心中一动,又仿佛不经意地加了句:“何况,我也是替三弟不值。”

“替我不值?”阮素臣一怔。

“三弟,你我是亲兄弟,难道我还看不出来,三弟心中的人并非顾家二小姐,而是大小姐么?”

一句话,阮素臣心忽地一跳,但却只是淡淡地道:“那又如何。”

阮文臣看着阮素臣道:“可如今,据我所知,顾宝龄与邵九住在一起。邵九先是接近她从而取悦了姑父,再是讨好父亲,他到底想做什么?三弟,我知道你向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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