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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幸福的苹果控-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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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四下看着,想象当中的热烈接待场面并没出现。



过了一会儿,一位看门的老大爷推开门打量了他们一下,慢慢走过来。他先是看车门上的宇,又看看一整车后斗的货物,语气很平淡地说:“你们是哪个单位来献爱心的?要过年了,都放假了,没人!”



关淑怡窘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知走过来,递给老大爷一支烟。老大爷看看牌子,将烟塞进嘴巴里。秦知连忙帮着点上,说:“大爷,我们不是哪个单位的,我们是自己来的。您看随便找找谁,我们把东西放下就好。”



老大爷更加奇怪了,他转身进传达室打了个电话,探头招呼他们:



  “进屋吧,屋里暖和。”



传达室里真的暖烘烘的,秦知和关淑怡坐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没意思。



“那边有展览室,我带你们去看看?”老大爷站起来,从抽屉里摸出一大串的钥匙,打开边上一条通往内楼的门,扭头对他门说。



关淑怡跟秦知互相看看,只好站起来跟着老大爷去内楼。



秦知跟关淑怡在展览室溜达着,整整三墙壁的照片,开始他们还很认真地看,看了一面墙后,他们有些无奈。那些照片一堆是领导视察,还有一堆就是各大单位献爱心。每幅照片前面堆满了食物、物资箱子,箱子后世单位人员笑眯眯地抱着一些孩子,千篇一律。·还真



关淑怡撇撇嘴,大概觉得虚伪,她拉着秦知想走。边上拿着鸡毛掸子扫灰的老大爷斜眼看他们一样,却在那边自言自语般地开了口:“觉得虚伪了吧?其实这种虚伪要是多点儿。那才好呢。这两年,好多人吃得满嘴流油,可转过身,逢人就说难活。口袋有了钱,宁愿糟蹋了,也不愿意来虚伪一把呢。”



秦知讪讪地笑笑,只好拉着关淑怡又继续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参观。



一阵北风吹得窗户哗啦啦作响,二楼隐约有孩子的哭声传来。关淑怡跑出展览室,站在楼口听了一会儿,想上去。



没承想,楼道口还有一道锁了的铁门。那门把世界分成两半,一半有孩子的哭声,一半却上不去。关淑怡有些急切。



打扫卫生的老大爷腰间,那串钥匙哗啦啦地响着,但他就是不开口,也不看他们。



关淑怡扒着门眼巴巴看着,一直看到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小姑娘在楼梯上探头探脑。



“宝贝,你下来啊!”关淑怡摸出口袋里的糖果招呼。



小丫头跑下楼梯。许是跑得着急了,她来到关淑怡面前后没有接那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却蹲下了。



关淑怡也蹲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孩子。她承认自己好奇,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孤儿,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



这小妞妞穿了一件粉粉的花衣裳,胸口还带着一个饭兜兜。她蹲着歇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从栏杆里伸出她的小手。



关淑怡却吓了一跳。这孩子,嘴唇、手指甲全部是紫红色的,暗黑的紫红色。



“丽丽是先天性心脏病。”身后传来一声解释。关淑怡回过头,一位三十五六岁、个子不高的男同志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秦知不做声地站在不远处,并没有过来。



这位男同志先是自我介绍姓郭,接着大力跟他们握手,满口的“谢谢”、“抱歉”。



“领导不在,我在食堂帮忙,怠慢,怠慢,怠慢!”



“为什么要把孩子锁起来?”关淑怡指指那道铁门,语气不善,带着质问。



郭同志好脾气地解释:“好多孩子都大了,满楼乱跑,一不小心看不住,跑出去就不好了。您看,万一丽丽跑出去,犯了病,身边没人怎么办?”



关淑怡没再说话,求救一般地看着秦知。秦知走过来,却没向着她。他对这位带着客气笑容的郭同志道歉:“给您添麻烦了,对不住。我们放下东西就走”



郭同志连忙摆手说没事,随后却指着一边的接待室,说:“咱先参观参观?”



“我能进去看看孩子们吗?”关淑怡依旧要求着。



郭同志挺抱歉地说:“咱这里不接受参观。您看……”



“求你了,我就是想看看孩子们。我都想了一天了,买东西的时候想,买衣服的时候也想。我不看到,是不会死心的。”关淑怡哀求,即使秦知使劲捏她的手心,她还是很偏执地哀求着。



郭同志一脸为难,想了半天,咬咬牙,下决心—般拒绝说:“孩子们有自己的生活,不是给人参观的。”



秦知微微叹息了下,开口道:“同志,是这样的,我也是孤儿,我们刚结婚,家里的老人给了两万块钱,叫我们无论如何送来。我们真的不是参观的,我妻子就是想看看孩子,我们一点儿恶意都没有。您看能不能跟你们领导说下?”



“哟,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哪个福利院长大的?”一边不理不睬的看门房的大爷突然很感兴趣,凑着脸巴巴地过来问。此刻,他脸上竟然带上了刚才没有的笑容,还摸摸秦知的脑袋,就像对待自己家孙子一般。



“我是被收养的。”秦知解释。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老爷子这只有些粗糙的、上下起伏间挂发丝的手,抚摸着自己。



老头摸了一会儿,挺关心地又问:“收留你那家,对你好不好?”



“好。”秦知回答了一个字。



楼梯那边吧嗒吧嗒跑下来一个女保育员,弯腰抱起正在吃糖的丽丽,伸手从里面打开门走了出来,大嗓门地问:“这是哪个单位献爱心啊?”



小夫妻顿时又尴尬了。



过道那边,小郭打了一会儿电话,终于回来告诉他们可以上去了。



关淑怡扭头叫秦知,秦知却摇摇头。他的笑容很勉强,解释的声音也勉强,“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从刚才看到丽丽,秦知就开始不对劲儿。关淑怡很想安慰他,但是此刻不是时候。



关淑怡冲着趴在保育员怀里的丽丽拍拍手,那小丫头很乖巧地给她抱了。这丫头似乎不懂得认生是什么。



没人教她羞涩,也没人告诉她陌生人来了,别跟人家走。这里的孩子就是如此,你要抱,她便给你抱。



看着关淑怡消失在楼梯上的身影,秦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等着。



“我包了饺子,你吃不?我拿油给你过过?”门房大爷伸出手,拉着秦知转身就走。



老爷子的声音嘶哑却温和,就像自己家爷爷一般。鬼使神差的,秦知竟然一丝反抗都没地随他去了。这里的人令他感觉有些熟悉,就像之前他来过一般。这位老爷爷身上的气味,那个丽丽身上带着的气味,他都像闻过一般,很熟悉,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件事情,发生在记忆里的何时何处。



关淑怡的心很软,从进了二楼的育婴室,她的眼泪就没断过。这里的孩子被照顾得很好,真的很好,但是她就是很难过,说不出地难过。



室内是暖和的,宝宝们穿得都很干净,他们躺在一排排的木床上,有睡的,有玩的,有哭的。正在上班的保育员来回忙着,嘴巴随着照顾的手,一个一个给关淑怡介绍着那些孩子。那些孩子,竟然没有一个是健全的。



无法形容如此巨大的悲哀。这种悲哀被集中在这个房间,没有特殊的词汇、动人的描写、悲惨的叙述,那种无依无靠,那种抓不到什么、一片空虚的悲,在关淑怡的泪囊上狠狠地扎着,抓着。



这些孩子一样是从母亲温暖的子宫里孕育出来的,也许,他们的母亲在孕育的时候,说过一万次的期盼,但是,就是因为残缺,转眼,他们却被遗弃了。



遗弃之后,他们被国家集中在此处,在这个屋子里.一起生活,无限期地生活着。外面不知道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外面。没人为孤独无助做主,没人为他们的人生承担责任。





关淑怡无法理解,真的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十月怀胎生下的宝宝,就舍得扔掉呢?她想抱抱这些孩子,想一个一个全部抱一遍。



“您还是别抱了。您穿得干干净净的,万一给您尿上……”郭同志笑眯眯地说着,自己却熟手熟脚地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就换了七八个孩子的尿布。



关淑怡吸吸鼻子,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这屋子里,有空调,有空气加湿器,但是,也有着一股子……关淑怡这辈子闻到过的最浓郁的、最呛人的尿臊夹杂着爽身粉的味道。也是啊,二三十个孩子一起拉撒在一个屋子里,怎么收拾也收拾不过来吧?



关淑怡弯下腰,伸出手轻柔地掂掂身边小床内的一个小胖墩的下巴,那小胖墩立刻咧了嘴巴很捧场地咯咯笑。



“这是益益,很可爱吧?小家伙可欢实呢,谁逗都笑。”郭同志过来解释。



“他怎么了,”关淑怡呜咽着问。这么可爱灵透的孩子,到底犯了什么错了被丢在这儿。



“唉,我们的小益益长不高啊,一辈子只能做个长不大的洋娃娃啊!”郭同志过来抱起小娃娃,上下丢了几下,又放回小床。



听着孩子的笑声,关淑怡泪流成河,悲哀得不成。



“您太感性了,这才第一个育婴室,难道您要哭到五楼去?”郭同志顺手扯了挂在一边的一卷卫生纸,撕下一块递给关淑怡。



关淑怡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嘴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那边的保育员走过来拍拍她肩膀,转身继续陀螺一般地忙去了。



第二个屋子,第三个屋子,孩子们都是相同的,因为残缺,所以来到这里。



第一个房间、第二个房间都是没有区别的。



关淑怡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跟着郭同志转着。因为她哭得太厉害,郭同志只好停下脚步,陪着她站在走廊里等她哭完。



“其实,你不必哭的,真的,他们挺快乐。小点儿的,不知道悲伤,不懂得爱,便不会悲伤。比起小点儿的孩子,大点儿的才可怜吧。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懂了,知道有爸爸妈妈了,知道有亲情了,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了,知道被抱着很舒服了,转眼,却被丢到这里,这才是悲伤的吧?就像丽丽……还有我。”



关淑怡停止了抽泣,惊讶地抬头。郭同志无所谓地笑笑,撩起裤管。关淑怡这才惊讶地看到, 郭同志两条腿一条特粗,一条特细。



“您……也是孤儿?”



“是啊,我在这里长大的。”



关淑怡看着他的腿,那两条不一样的腿被遮盖在裤管下,不说,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这并不是多大的毛病啊,为什么啊?”关淑怡很气愤。



再次递给关淑怡一张卫生纸,郭同志笑得很开,一脸无所谓。



“大概他们喜欢完美的孩子吧。什么都一样,起跑线也是一样的。残疾的孩子还是有不方便的,一拖累,便是一生。也许最初的时候他们会哭,我想过的,一定会哭的,但是哭完后他们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关淑怡扯扯卫生纸,扭头看下楼口说:  “我丈夫,他是色盲,所以……也被遗弃了。”



“看你们的条件,活得还是很不错的吧?”



“可他不要孩子,我想要。”



“色盲是遗传的吧?他没做错。”



“嗯,是遗传。可是,万一是个女孩子呢?女孩子就没事的。”



关淑怡解释着,解释给这位陌生人听,也解释给自己听。



郭同志想了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还有一个打火机递给关淑怡。关淑怡惊讶地看着他。



“不是叫您吸的,您闭起眼,把香烟点着了。”



关淑怡拿着香烟,闭起眼睛,摸索着点打火机。她的两只手上下动着,来回接着,被烫了好几次,就是找不到那团烫了自己好几次的火焰。她没办法正确点燃那支香烟,只好睁开眼看着前方。



郭同志接过递回来的打火机和香烟,说:“这个世界,是健全人的世界,所有的物品,都是依据健全人的身体和精神条件发明创造出来的。一件对您来说很简单的事情,对于盲人来说,却是很难做到的。您的丈夫,怕是真的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害怕自己的孩子委屈吧,怕孩子也要承受他心里最最难过的那些东西吧。您应该多理解他。您看,我们这里也有手术后治愈的孩子,带回家,一样也能养老送终,一样也能爱您,即使不是亲生的。”



关淑怡没有说话,却下意识地抚摸下肚子——她的那个,这个月没来。



郭同志看着她的动作,想了下,问:“您丈夫,是多大杯丢弃的?”



“六岁左右吧。我们在一个地方长大的,我妈吗跟我说过,那时候,事儿闹得一条街都知道了,不过……他的爷爷奶奶,对他特别好,什么都尽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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