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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苦滋味(惜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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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什么,小书都回答是,她不愿他有一丝丝不顺心。

「妳到马房,叫阿德把马准备好,我要带真婵去兜风。」

「是。」

他的挑衅挑不起她波动情绪,若她表现出嫉妒,他或者有些许成就,但她是个深藏不露的对手,低低的头、低低的眉,他看不出她隐藏在恭谦的表象下,是怎样的狰狞面目。

冠耘离开,小书抬眸,他看不见的表情在此时出现,然他估计错误,小书不是嫉妒而是羡慕。

「好好哦,骑马兜风……」

那场景,她幻想过一千次,想坐在他怀前,随着马匹驰骋,幸福在风中扬起,春天刷过耳际。

轻声喟叹,小书给自己打气,有那么一天的,只要她的爱情不断、她的信心不减,他会看见她、爱上她……

   
小书不笨,亏吃多了,她学会自卫。

譬如苏真婵缩在桌边那只脚,上回临时踢出,害小书把热汤洒在自己手上,当然,苏真婵的腿免不了也遭点小殃,可这点小伤让她作足了戏,又是医生、又是哀鸣,直喊小书对她心存不轨。

那次小书没说话,默默拿来抹布,把桌子、椅子连同地板周遭全收拾过,才绕回厨房泡冷水,要不是尾随而来的幼幼瞧见,谁会知道她的伤比苏真婵严重了好几倍?从此,她学会经过苏真婵身边时,瞄一眼她的腿,往外多跨三步。

这些小动作,冠耘都看在眼里,可恶的是,他宁愿配合苏真婵的大烂戏,对小书说上一顿。

私心底,他在期待小书反抗,但小书并不,她像捕蝇草,再苦、再恶劣的环境都能生存,只盼小小叶片能捕得他的心,所以,对于冠耘的指责,她只是淡淡点头,淡淡回答:「是,冠耘先生。」

她的反应总让冠耘失望,头脑清晰时,他会问自己,为什么那么无聊?理智缺席时,他会告诉自己,他就是不要她好过!

苏真婵的腿又来了,小书不动声色,转换方向,从季扬身边上菜。

「小书,帮我拿鸡肉。」

苏真婵趾高气扬,仿佛小书是她从台北带来的贴身女佣。

小题不明白大哥的心态,他是个无法容许女人傲慢的男人啊!为什么偏对苏真婵处处将就?为什么她戏演得那么假,他还乐意当个好观众?

对这点,小题的直觉认定是——大哥爱苏真婵,爱到不能自已,爱情的盲目全反应在冠耘身上。

于是小题不断劝小书离开,问题是一个坏、一个痴,她没能耐劝得了谁,到最后,对于他们,她只能采取不闻不问的消极态度。

苏真婵的叫唤声止住小书的脚步,她折回来,小心翼翼来到她身边,拿起公筷母匙,为她挑出满碗菜肴,退到身后,小书等她一句——无事退朝。

「小书,妳下午到我房间做什么?」苏真婵说话。

中午?到她房间?牧场里有女鬼,名叫小书?小书吞吞口水,知道自己又被强行邀约,演出一场大烂戏。

「说话呀!妳是不是需要一点时间编谎话?」苏真婵好整以暇地挑出一块鲜嫩鸡肉,放进嘴里。她说谎不存心惊,仗恃着冠耘对她的「宠爱」。

又来了!冠耘放下筷子,直视小书,这是「饭后余兴」——看女人欺负女人——他的余兴近乎病态。

「对不起,我没有进妳的房间。」小书郑重回答。

冠耘微笑,小书当然没有,中午她收拾好餐厅,小题一行人邀她去看电影,之后他诬赖她「聚众诋毁」,然后她去抓鸡,做出整桌宴席,她若还有本事偷渡到苏真婵房里,他应该要抚掌,夸奖她的工作能力,顺便问问,她有没有兴趣当牧场经理。

「妳的意思是我说谎啰?」音阶拔高七度,恶婆婆出场。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小书恭敬。

「妳没有恶意,意思是我有恶意?」台词发展到这里,稍停。

她抬眼望望在桌人士,没有异议?很好,她大可继续。

之前,小题总是莽撞跳出来替小书解围,结果害小书罪上加罪,到最后大伙儿学聪明了,冠耘根本知道小书无辜,他之所以容忍小书受委屈,是因为——他就是要小书受委屈。

「妳认为我诬陷妳?」苏真婵说。

「不,也许是妳看错。」

小书小小反驳,为了、为了……他们的骑马兜风,那种感觉肯定美妙吧……风在发梢掠过,一阵一阵,一片一片,撩起他的心、他的情,一丝丝温柔和风,在他耳边低诉:小书爱你、小书爱你,不悔、不怨……

小书心思不在,她不介意苏真婵挑衅,垂得低低的头,幻想着骑马场景,他的大手在她腰间,缠绵……

「我看错?意思是我的眼睛该找医生修理?还是妳在指控我精神异常,出现幻觉,应该送到疗养院关起来?说啊,妳的意思是哪一个?」

小书听不见她的话,自然无从回答。

「我说有看到就是有看到,而且,妳在我房里留下证据。」

「证据?」小题、幼幼、季扬三人异口同声。

看到自己的话引起效用,苏真婵挂上微笑。

「对,就是这个。」

她伸出无名指,秀出指间的五克拉钻戒。

呿!钻戒要收在小书口袋里才叫作证据好不好,挂在她手指间哪里叫作证据?何况这枚钻戒在她订婚当天早就秀过,很了不起嘛!那么「小」一颗钻石,唬人没见过啊!

「今天中午,我把这枚钻戒放在床头柜,出趟门,回来时,看见小书匆匆忙忙从我房里出去,我进屋后,到处找不到钻戒……」

「它不是好端端在妳手上吗?」

这个戏烂得有点离谱,打个呵欠,小题的本意不是声援,她只想告诉电视台,编剧该换人了。

「是啊!我后来在化妆台上找到,小书,你说,你是不是在镜子前面偷戴我的订婚戒指?」

了啦!这回她不是诬赖小书偷东西,是暗示冠耘,小书在觊觎她姜夫人

小题咕噜咕噜喝掉汤,率先起身离桌。看不下去了啦!未婚妻的位置很屌吗?拜托,连一点法律约束力都没有。

认真想想,苏真婵根本没有「位置」可言,要论位置,小书倒有几个——冠耘床铺的左侧、冠耘身体的下方,或者冠耘的胸膛。

「妳要解释吗?」冠耘挑挑眉问。

果然,大哥又乐意「配合」起烂戏,他真是个样样不挑的九流演员。

拉起幼幼,小题和她往外走,她一离席,季扬自然乖乖跟着走。一时间,餐桌上只剩下亚丰、冠耘和苏真婵

冠耘的声音惊醒她的幻想,偏头,看见他在等待。

他在等什么?小书轻喟……她还能有什么反应?他是她的恩人、偶像,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她不曾怀疑。

「说话,我给妳的薪水让妳不能满足,需要到别人的房间中,幻想虚荣?」

「我……」小书无言以对。

「妳让我很失望,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工作人员,传出去,还会有房客愿意选择这里?」加码,他赌她会反抗。

「我……没有。」

「很好,妳说没有,为什么真婵的戒指会移位?她的戒指有特异功能?还是妳的说谎功夫太不高明?」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对啊,妳说,为什么偷戴我的戒指?」苏真婵接手。

「对不起,我错了。」认错是小书结束所有闹剧的有效办法之一。

就这样?冠耘有些些失望,她之前的「反驳」不错呢!

对小书反应失望的还有苏真婵,她要的是大风大浪,可不是这等小波澜。

「妳那么想要的话,我给妳啊!来拿呀!来呀!」她当着冠耘面前撒泼,抓住小书的手,逼她戴上自己的订婚戒指。

一个用力,小书抽出自己的手,退几步,将手藏在身后。

「妳敢推我?」苏真婵尖叫。

「对不起,可是我不想戴妳的戒指。」

「偷戴都在偷戴了,光明正大要帮妳戴,妳还有意见……」苏真婵摆高下巴。

「将来会有个爱我的男人,亲手将最珍贵的戒指套在我的手指上,这个动作不该是由妳来做。」

微微喘息,小书不要「别人」的东西,她要的是自己的爱情。

谁?哪个男人会爱她、替她套上戒指,念头闪过,冠耘的心抑郁不乐。

「妳是嫌这钻石太小吧?这不过是订婚戒指,等我结婚时会有更大颗的钻石,我就不相信有多少个男人买得起这样的戒指。」

「只要他爱我,就算只是一枚小小的银戒,我都会很快乐。」话说完,

「冠耘先生,下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一鞠躬,小书迅速离开。

冠耘终于看到她的反抗,但他没有想象中快乐,他的心绕着她的话打

将来会有个爱我的男人,亲手将最珍贵的戒指套在我的手指上……

不会有这个男人出现的,因为他一出现,冠耘会马上把他碎尸万段。

亚丰没理会大哥和未来大嫂,他跟在小书身后离开,几个箭步,抢到小书身后,拍拍她的肩膀。

「妳这样很好。」

撂下一句话,亚丰离开。

对住他远去的脚步,小书怔忡,她这样算「好」吗?他会不会气炸?

餐厅里,冠耘的脑袋空白,苏真婵在他身上赖着、啜泣着。

「你一定要帮人家讨回公道啦!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贱人,都可以这么目中无人,往后我嫁过来,还有好日子过吗?」

她过度娇腻的声音让冠耘火大,冷冷推开她,冠耘问:「妳敢指天立誓,说小书进过妳的房间?要不要我认真查查,若查出来是你在造谣,我们的婚事就此作罢。」

他的态度教苏真婵吃惊,冠耘从不曾这样子对待她。这天,她连夜开车回台北,所有人都很乐意地列队向她说再见。


这年夏天,飞云牧场多了一位成员——渟渟。

套句小题的话——她是个工作能力零、思考指力零,笨到让人想大叫「杀了我吧」的超级笨蛋。

不过,这位超级笨蛋给牧场带来朝气活力,也带出亚丰的爱情。

幼幼的爱情、渟渟的爱情,她们的酸甜在小书心中绕圈圈,她幻想有朝一日,她的爱情除开苦涩,多了其它滋味。

站在菩提树下,小书俯身,拾起一片落叶,每每找到喜欢的菩提叶,她便将叶片泡水,等叶肉腐烂后,用牙刷轻轻刷去,晾干。

褪去绿色,密密麻麻的褐色叶脉像张网,她用毛笔在张张心型的细网间,写下冠耘的名字,盼呀盼,盼望他的心连同他的名字,一齐落入她细心织就的情网。

做这件事情时,她分外细心,生怕不仔细,毁了自己的努力,一如她对于经营爱情,总是小心翼翼。

仰头,这颗树是她到牧场那年种下的。

那时牧场的占地不大,成员不多,每件工作,不分老板员工,大家一起动手做。

那个火热下午,他们进了一整批树苗,大家合力挖洞种树,小书也来帮忙,她提着水桶来来回回为树苗浇水。

菩提树混在整批树苗里,发现它时,冠耘直觉将它丢置一旁。

是枝头上那两片半枯的心型叶片吸引小书的注意力,凑近,蹲低,小书的手在叶片上轻轻摩蹭。

说不出的难解心情,只觉自己和菩提树同病相惜,她同它都是人们不要的小东西,同是一个不经意就忽略的空气,心啊心,他们的心都缺乏雨水滋润。

是阿木先注意到小书的落寞,他凑近问她:「小书,妳喜欢菩提树?」

阿木的话教会小书,这棵被忽视的小树叫作菩提,小书笑着点点头,才十六岁,她的笑容就能眩惑人心。

「阿木,我们把这棵树种一种吧!」

「不好啦,这排松柏是我们牧场的门面,中间插棵菩提不伦不类。」阿木有他的考量。

「可是……」

阿木想再表示意见,却接触到冠耘不善的眼光,他住嘴,小书也乖乖放下手中树苗,继续浇水。

树种完后,工人们纷纷散去,小书留在原地,仍是爱怜与同情。

轻抚枝头上的两颗心,她告诉自己。「瞧,妳比它更幸运。」

余晖将她的身影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黑影,蹲着身,细小的胳臂轻搂住小树苗,沁心的木头芬芳侵入鼻间。

一棵树、一个小女孩,孤伶相依。

这情景触动冠耘的心,远远站在宿舍旁边,原本想冲上前,质问她记不记得自己的工作是做饭?但她周遭的孤寂,止住他的质询。

带着冲动,大步跨出去,他不发一语,弯腰,抢走小书怀里的树苗,另一手拿起锄头。

怔愣三秒,小书了解冠耘的动作,快步提起水桶,追随他的脚步,奔到牧场另一角,种下菩提树。

从此,这里是她的私密园地,这里有他对她的心,日复一日,她在这棵树下幻想他的爱情。

她又到这里来?

冠耘站到她背后,久久不发一语。

只要小书不在厨房、不在房间,他笃定能在这里看到她的身影。

她总是抱着菩提树、靠着菩提树,一如往昔,明明是亲昵的动作,不晓得为什么,他总在这样的宁静空间里看见孤独,她的孤独一次次促使他的心动,总要他发挥足够的意志力,才能压制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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