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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归妹-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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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进城前竟绕道去凤竹山探望太子。太子一向都不喜欢臣妾的,成天觉得臣妾想害他。天地良心,臣妾的儿子还没出生呢,太子就怕这孩子将来跟他抢冬宫主位。所以,他才叫程大人找这个老头儿来施法吧臣妾的儿子变成女儿——万岁,太子这次中邪可中得真深呢!”

    看来太子被幽静的背后是这个女人在搞鬼?程亦风握紧了拳头。

    “草民斗胆,娘娘此言差矣!”公孙天成道,“皇上是天子,乃是乾卦,太子则是震卦。凤竹山温泉行宫乃是先皇为钱贵妃所修建。钱贵妃是妾,为兑卦。娘娘坚持太子中邪,要他在凤竹山休养,造成震上兑下的卦面——震为长子,兑为幼女,是娘娘自己想给太子殿下带来一个妹妹呢!”

    “你……”丽贵妃气得瞪圆了眼睛。

    公孙天成还继续说下去:“所以依草民之见,还是应该让太子殿下回到皇宫,这事大约才有转机。”

    “万岁!”丽贵妃说五行八卦自然说不过公孙天成,便向元酆帝撒娇。

    “好了,好了,”元酆帝道,“爱妃不要胡思乱想——说起太子——程爱卿你昨日果真是探了他么?他现在怎样?”

    “回万岁的话,太子神清气爽。”程亦风赶忙道,“臣实在看不出他有病在身。”

    “哦?他也没有再拿剑说胡话了?”元酆帝问。

    “没有。”程亦风欺君罔上竟然也可以面不改色了,“符小姐当时也在,可以作证。”

    “是,臣女也已经向皇后娘娘禀报过了呢。”符雅道,“太子殿下现在即使拿剑,也是用来强身健体的。”

    “看来三清天师法力高强,已经治好皇儿了!”元酆帝道,“那么就叫他回来吧,先来谢谢三清天师,然后继续替朕处理政务——朕现在光写那‘知道了’几个字都已经写烦了。”

    “是。”符雅和程亦风同声领旨,相互望了一眼,都觉得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万岁!”丽贵妃急道,“这公孙老头儿随便说句话您就信了——臣妾说的您怎么就不信呢?臣妾说他把臣妾的儿子变成了女儿啦。臣妾要您现在就治他的罪。”

    “娘娘自己都说公孙先生是胡说八道了呢!”符雅道,“可见他法力不够——就算被他瞎猫碰着了死老鼠,既然胡天师的法力高,就叫胡天师帮娘娘再变回来,不就成了?”

    丽贵妃气得脸都绿了,狠狠瞪着符雅,可后者面上竟不见一丝讽刺的神气,叫人拿不着把柄。程亦风实在好笑,憋得肚子也疼了。更那边胡喆还铁青着脸硬充好汉,道:“娘娘放心,贫道担保,娘娘这一胎一定是皇子。”

    他这话才出口,万里晴空忽然打了一个霹雳。

    好,遭雷劈了!程亦风暗中拍手称快。

    但符雅却笑道:“哎呀,莫不是胡天师已经开始做法了么?”

    这话嘲讽的意味实在明显,不过幸好元酆帝夫妇和妃嫔们都在太监宫女的张罗下起身避雨去了,才没有什么注意到。

    再没人在乎公孙天成和胡喆的“斗法”谁胜谁负了。观看斗法的宗室和官员都向元酆帝匆匆告辞,要赶在暴雨到来之前出宫。程亦风也在其列,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跑到瑞华门,大雨就瓢泼而下,跑得三五步,他已经成了落汤鸡,连眼睛也睁不开。朦朦胧胧看到前面的宫墙有宽阔的屋檐,就快步跑过去暂避。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才看到屋檐下还站了一个人,正是公孙天成。

    “大人——”公孙天成向他拱手为礼。

    “先生……”程亦风知道竣熙能够离开凤竹山,得多亏公孙天成向元酆帝说的那番话。老先生被自己赶走之后又来找胡喆斗法,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更担心即使问了公孙天成也不会告诉他真相。

    “读书之人,谁不想学以致用?”公孙天成看穿他的心思,“但若明珠暗投,则再多是学识,再大的志向也都枉然。所以,我辈中人,遇到一位明主才是大幸。”

    元酆帝跟“明主”差的也太远了,程亦风想,公孙天成这话莫非又要把自己朝造反上引?当下正色道:“程某生是楚国的人,死是楚国的鬼,谁是主上,难道还能选么?听说樾国的庆澜帝还算是个爱民的好皇帝,难不成去投靠他?”

    公孙天成微微一笑:“大人选了皇上做主公,但老朽却是因为大人才涉足官场的。”

    程亦风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不能选主上,老朽却可以挑选。”公孙天成幽幽道,“老朽与大人意见不同,宾主关系难以继续下去,不过做事贵在有始有终。老朽既然答应要替大人全权将大青河之战处理好,就不应该半途而废,所以即使大人憎恶老朽,老朽还是回到了京城。总要把大青河的善后处理完,才正式同大人告别。”

    原来是这样!程亦风苦笑了一下:自己心里多少有一点盼望公孙天成回心转意吧?“其实晚生的打算也和先生相同。”他道,“迎回太子,除去妖道,在和谈中争取到未来的安定——这些办妥了,晚生也打算辞官归隐。”

    公孙天成看了程亦风一眼:“大人高升了吧?高升之后志向也变得远大了。”

    “我有么?”程亦风叹息道,“真要说志向远大,还是我刚刚中举的时候。那时候想要立法纪、变民风,富民强国。如今,我不过是想收拾一下自己手中的烂摊子而已——就连这个,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不知先生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走在栈道之山,脚下的路随时会塌。”

    公孙天成拈了拈胡须,用右手在空中写了一个“定”字:“大人心神不定,是因为天下不定。天下不定,实是因为天不定。天为天子,居皇宫,是为宝殿,‘定’字去了宝盖顶,就不再是‘定’——”

    就是个不成字的字。程亦风看着,似他这不伦不类,进退两难的人生。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造反。转头盯了公孙天成的脸:如果老先生旧事重提,他将不再顾念宾主情分!

    公孙天成并不为他的眼神所动,只道:“大人还不记不记得,当日在鹿鸣山,你初次来到老朽的茅庐前,让老朽给你批个字。那是什么字?”

    程亦风没印象了。

    “大人问的是双木‘林’。”公孙天成再次以手代笔,在空中写下,“‘林’字下面加上这个没有宝盖顶的‘定’字,就是‘楚’。老朽记得明白,当老朽问大人要问何事时,大人犹豫片刻才说要问姻缘,可见姻缘并非大人心中所虑之事。大人所虑的,就是这个天下。”

    他这样一说,程亦风才依稀想起,当时不过是随便说了个字,又听到“为进退,为不果”觉得问国家未免不吉,就改口说是问姻缘。未料还是一语成谶。

    公孙天成凝望着檐下的雨帘,好像那里当真就那个“楚”字一样。片刻,他一挥手,把虚空中的字迹擦去:“大人有没有远大的报复,这个很难说。不过大人有那样的机遇,又有那样的才干,老朽就是看准大人,才出仕的。不过……”他似乎要叹气,但其实却换了话题:“天下之事,新旧更替,荣衰代谢,非人力所能左右。两百多年前,太祖皇帝以东海节度史的身份起兵,灭了晋国而建楚。那时,晋国已传了七位皇帝,一百一十九年。在晋之前有梁国,传五代,八十三年。再前是十六国之乱,有三百余年……翻遍史书,没有一个王朝是从来就有,且永远存在的。难道楚国会与别不同吗?”

    “这……”这是一句最实在不过的话,可也是一句没有人愿意承认的话。程亦风纵然满腹牢骚,成天把悲观之语挂在嘴边,还是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结了冰,连思想都被冻住。

    公孙天成却好整以暇,轻轻掸了掸手:“既然是一定的事,就只是迟早的问题。大人之所以这样终日忧虑,无非是不想这国亡在自己的手上吧?”

    大约正是如此,程亦风想,所以即使真的挂冠而去,假如楚国亡了,他应该逃不过后世刀笔只吏的诛伐……哎呀!他突然想起了当日臧天任对自己的质问,问他一味地计较“自己何颜以对天下”,莫非存着私心。那时他可慷慨激昂,说自己不在乎虚名——如今,知道国家终有灭亡的一日,他所担心的竟然是青史将如何记载,他可不是卑鄙地存着私心么!

    陡然对自己感到无比的厌恶——自己简直比把“造反”直接说出来的公孙天成要不堪百倍。

    他看着老先生——清癯的面貌仿佛是石头雕刻出来的,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磨练,每一个棱角都合适这波涛汹涌的时代,既不过分尖锐,也不过分圆滑,斧凿是达不到这样效果的,惟有岁月的力量。

    等我到了他的那个年纪也会看得这样透彻吗?程亦风问自己,也许吧,但是在那以前,只有继续忧虑,继续挣扎。

    不能动摇,他告诉自己,当务之急是迎回竣熙,除掉胡喆,尽快完成大青河和谈。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今日挫了妖道的锐气,又说服圣上准许太子回宫,这都是先生的功劳,程某感激不尽。”说时深深一揖。

    公孙天成显然原本有话要说,见他如此,就咽了回去:“在大青河和谈完成之前,老朽还是大人的谋士。大人何必跟老朽客气呢。”

    两人的语气有着分明的嫌隙,气氛就尴尬起来。可喜这时候看到两个太监撑着伞送符雅出宫。大雨洗净了宫廷的华丽,世界显得清新,朴素的符雅衬在这样的底子上,显得格外自然。

    她走到了跟前,就向程亦风好公孙天成问好,又笑道:“公孙先生好高的道行,连三清天师都只能跟您打平手,怎么他招来了雷雨,先生却委屈地躲在这里?就算不能变出太阳来,变两把雨伞总可以吧?”

    公孙天成并不知道这个女子的来历,不过欣赏她的机智,于是笑道:“小姐博闻广识,应该知道其实道家最讲求天道自然。人应该顺应天道。修道的人更加应该如此——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做法改变天气呢?”

    符雅一笑:“先生果然高明,符雅想用点小聪明来讨口舌上的便宜,最终是打了自己的耳光——有点小本领就不把天道房子眼里的,就是符雅这个样子呀!”

    “小姐过谦了。”公孙天成拱手而笑,望了望程亦风。后者赶紧介绍:“这是先礼部符侍郎的千金。昨日在凤竹山也是多得符小姐解围。”

    “符雅昨日奉皇后之命去探望太子,若有闪失,岂能交代得了?大人千万不要再提这事了。”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程亦风小心莫把竣熙昨天怒斥胡喆的一幕宣扬出去。程亦风才也发觉自己口没遮拦,赶紧咬了咬舌头,以为惩戒。

    符雅微微笑道:“符雅这边三人又三把伞。大人那边却一把也没有。大人是想继续在屋檐下避着,还是跟我们搭步走?”

    程亦风跟她有过一次交谈,觉得她聪颖又不做作,自己也就再不计较什么授受不亲之事,又知她今天讲那个“婆罗门国学究”的故事是为了帮自己,该当感谢,只是当着宫里人的面,又不好贸然开口,若同路走,或许有机会,于是道:“小姐不弃,搭步正好。”

    符雅就让两个太监分别去给程亦风和公孙天成遮雨。五人同行,不久便出了瑞华门。符雅自由皇后给她准备的车子,程亦风这边小莫也早就等候着——看到公孙天成难免有些吃惊。不过程亦风不想在外人面前解释,即上前来先河符雅道别:“多谢符小姐替程某人解围。感激不尽。”

    符雅笑看了他一眼:“讲个故事就能给人解围……不错。世上有人专替别人撮合姻缘,有人转替别人打官司,江湖上还有专替人取别人脑袋的,不知我符雅开张专替人讲故事解围,生意如何。”

    程亦风知她是玩笑,即答道:“那自然是兴旺发达,至少我程某人会三天两头光顾的。”说道这里,心中闪过一丝阴影:这才是回京的第一天,已经被人诬陷想谋朝篡位,明日回衙门,再过两天上朝会,还不知道冷千山那帮人要怎么整治他呢!到时候哪里有人能给他解围?

    符雅并不知道他的每一件烦心事,故作认真地扳着手指:“一品大员岁俸一百八十两,俸米一百八十斛,不知大人找我解围,我可抽多少佣金?呵呵,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半万利的生意!”

    “正是。”程亦风勉强把玩笑继续下去,“小姐无论抽多少佣金,程某人都不能嫌贵——再有多少岁俸,却没命消受,又有什么用呢?阿——嚏——”

    “大人伤风了呢!”符雅道,“快上车吧。你是楚国的中流砥柱,如果你倒下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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