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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归妹-第3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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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二娘笑笑,看了看四围,显然是在征询玉旈云是否要屏退左右。但见玉旈云并无反应,便晓得在场的都是可信之人,即道:“王爷岂不知道?当初馘国皇帝鼠窜去了楚国,留下不少王公贵族,好些都投效了我大樾国。万岁爷皇恩浩荡,差不多都让他们保留了原本的爵位,产业也一个铜板都未没收。所以郢城里,除了少了个皇帝,还有几个王爷不能自称是王爷,几个公爵不能和平北公平起平坐,达官贵人都还和从前一样呢!所以这里还是西北最繁华的城池,加上南来北往的客商,小妇人每天见到那白花花的银两就好象流水一样。”

    这也不稀奇,玉旈云想,馘国贵族奢华无度,却大多贪生怕死不学无术,否则也不会亡国于樾军的强弓硬弩之下——而且还是从楚国搬了救兵来,都回天乏术。

    晋二娘还继续说下去:“这花钱的习惯的吧,一旦有了,就很难改,跟赌钱上瘾也差不多。只会越花越多,而且大家还互相攀比,久而久之,这里的酒席、堂会、踏青赏秋的各种活动,就变得比西京奢华百倍。王爷在此处,身份贵重,您出门打猎,请客设宴,若是才花几万两银子,只怕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照你这么说,本王要召集郢城七品以上的官员一同去狩猎,花费得在百万两之上?”玉旈云瞪着晋二娘。

    “小妇人只是这么一说。”晋二娘笑道,“王爷要跟他们比阔绰,岂会输给他们?要是三四百两现银,我们鼎兴的分号……”

    “我从你那里支取三四百万辆银子,你就发了大财了!”玉旈云冷笑,“西疆这铺张浪费的歪风邪气,你鼎兴助长有功吧?”

    “冤枉啊!”晋二娘“扑通”跪下,叩头连连。这声泪俱下的架势,把乌昙和小莫都吓了一跳。“王爷明察,小妇人可没有怂恿西疆的权贵互相攀比。但是小妇人是打开大门做生意的,有了生意上门,也不能不做。尤其,他们个个都是老爷,小妇人算是算是那根葱?哪怕是亏本的生意小妇人也不能不接呀!我就实话实说了吧,今天我也不是特意来跟王爷请安的。我肚子里有好多的苦水,憋了许久,听说王爷来了西疆,就特地来请王爷帮我做个主——票业司的事情是王爷揽下来的,小妇人只不过是负责帮王爷跑个腿,如今这事情,我可办不下去了!”边说边用袖子擦着眼睛,一副委屈到了极点的样子。

    玉旈云是看惯了她撒泼的,所以先也只是冷冷地听着。直听到了“票业司”三个字,晓得进入了正题,目光一凛:“你说什么票业司的差事办不下去了?不要哭哭啼啼,起身好好跟本王说清楚来龙去脉。”

    “是。”晋二娘又擦了擦眼睛,慢吞吞起身坐回了椅子上。等她放下袖子,表情已和方才完全不同。嬉笑油滑一扫而尽,严肃得几乎有些阴沉。乌昙和小莫具想:这婆娘,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是怎样一个奇怪的主儿?

    “我们鼎兴奉王爷之命协助票业司清查户部的亏空也有一年了。”晋二娘道,“京畿一代,和南方七郡的亏空都已经填得差不多。东海三省都是才征服的土地,没有什么亏空的问题。小妇人本以为西疆地方穷乡僻壤,而且也是刚收服没多久的郡县,应该也不难处理,谁料这边的窟窿越来越大。郢城的分号隔三岔五就跟总号要现银。小妇人实在觉得蹊跷,才亲自过来看个究竟。王爷请看——”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折纸来,递给玉旈云。这纸不过半尺阔,展开之后有二尺余长,但上面密密麻麻写许多人名、日期与金额,显然就是银两出入的记录了。由于是蝇头小楷,乌昙和小莫站得稍远些,都瞧不清究竟,但推测只怕关乎几十个人数百项出纳。记载得如此详细,且并不是用一般的账本,可见事情关乎重大,她要随身携带,以防被人偷去。

    玉旈云越看就面色越阴沉。“西疆竟然腐朽至此!”她合上名单,问晋二娘,“这些事情,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小妇人也是几个月前收到了这边分号掌柜的信,当时就想要先查明了再禀报王爷,于是才来到郢城。”晋二娘道,“这账本我让掌柜抄了有一个多月了。不过王爷和石将军都不在京城,小妇人也没法递送。正头疼,王爷就来到郢城,正好当面交给王爷。”

    “哈,那我来得还真是时候了!”玉旈云冷笑,把手中的名单丢给小莫,“你去抄一份,我打猎的时候,这名单上的人但凡身在郢城的,一个都不要少。”

    小莫接过了,这才有机会细看。只是才瞥了一眼,已大惊失色:“这……这排头一个的是平北公?他……他欠着三千七百五十二万两四钱?这……这是真的?”

    “我们做银号生意的,最紧要是数目清楚。”晋二娘道,“平北公借了户部的库银,户部催他还债,他就通过票业司从鼎兴借钱顶上。之后,不仅没有还清欠款,反而越借越多。现在每个月初一十五也只能还一丁点儿的利息给我,本金一个子儿都还没动过。我听说他府上许多值钱的东西都悄悄拿出来变卖了。原本最值钱是宅院,不过毕竟是皇上赏赐的,哪儿能转手——你们看这里荒废得都不成样子了。他家是连下人也请不起的。”

    “平北公究竟为何会借那么多银子?”玉旈云问。

    “啊呀,小妇人不是他家里的人,也不敢乱说。”晋二娘道,“不过听说是因为他那个残废的侄子。最初是花了许多银两帮他请名医治伤,后来治不好了,又由着他花钱找乐子。那会儿郢城的大小宴会,都唯岑家小爷马首是瞻。谁的花样也比不过他去。后来他去了依阕关。人走了,宴乐的习惯却没带走。郢城的贵胄子弟还都继续攀比着呢!”

    原来如此!玉旈云和小莫互望了一眼:岑远生活奢华,他们已在依阕关见识过了。但是听到晋二娘此话,仿佛在西疆的层层波澜之中抓住了一条线索。

    “岑远这个混帐!”玉旈云骂道,“岑家军几十年的威名,就被这个无能无耻之辈毁于一旦!早知他这般荒淫无耻,在依阕关我就该狠狠教训他一顿!我看岑老将军的病,多半也是被他气出来的!”

    晋二娘却不以为然:“岑家小爷固然是个败家子,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一个巴掌拍不响。晚辈们犯错,长辈岂能脱得了干系?我听说平北公向日在军中,对于那些犯了错的将士,不论品级,都是军棍伺候。他要是能对岑家小爷动军棍,只怕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唉,要是我家梁新敢学这些坏东西,我虽然不是亲娘,也要狠狠地打他!”

    “哦……”玉旈云笑了笑,这妇人,明明是批评岑广放纵子弟自食恶果,却扯上她梁家的小少爷,全然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即使旁人想斥责她不得以下犯上议论朝廷命官,也觉得不好意思与市井泼妇计较。实在高明得很。便也随口问道:“你家梁新可好么?”

    “承蒙王爷关心,总算还上进。”晋二娘道,“而且,他去南方七郡转了一圈,又跟着王爷和石将军的部下过足了武功瘾,现在明白了要做侍卫何其辛苦。他可挨不住。所以老老实实学生意、读书。要是能考□□名,得个一官半职,自然是光耀门楣。要是考不中,就把咱们鼎兴发扬光大也是好的。”

    “要一官半职还不容易?”玉旈云道,“你们梁家办差事办得好,我便奏请皇上赏个官给梁新当——”

    “谢王爷!”玉旈云的话还没说完,晋二娘已经又跪地磕头了,“王爷一言九鼎,小妇人先替梁新谢过——要是能挑,最好是做盐官,听说是肥缺!”

    “好你个刁妇!”玉旈云笑骂,“还没做官就先想着贪污了?”

    “冤枉啊!”晋二娘道,“我就听说是肥缺,至少不会饿死。再说,也不见得做盐官的都贪污,平北公的外甥曹大人不就是个盐官吗?听说他原来指挥赈灾的,当地的百姓都对他万分爱戴。调任的时候,还做了一顶‘万民伞’给他呢!现在虽然做了盐官,但还是两袖清风的,他可没有欠一个铜板的债,那些宴会也从来不见他参加。”

    “哦?”玉旈云挑了挑眉毛,“你又不是盐商,倒对这个曹大人知根知底?”

    “也谈不上知根知底。”晋二娘道,“在郢城,没有人不知道曹大人的。平北公还没病倒的时候,曹大人已经跟在他身边帮他打点大小事务,现在西疆的政务差不多全都要由他经手呢!暗地里大家都传说,平北公的位子是要传给外甥不传给侄子了。”

    “混账!”玉旈云斥道,“这些事情也是你们可以乱传的吗?爵位之承袭自有礼法,便是有些特殊的情形,也会有皇上定夺。岂轮到你们这些市井小民胡说八道。”

    “是,是!小妇人掌嘴!”晋二娘说着,还真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不过小妇人说的是实话。西疆镇守大权交到曹大人手中,至少保得百姓安居乐业。要是落入岑家小爷的手里,岂不是亏空的窟窿越来越大?就算他们可以从小号借钱去填,小号也不是聚宝盆,难不成还印银票给他们吗?”

    “胡说八道!”玉旈云呵斥,却和小莫交换了一个眼神:曹非攻要成为岑远的继承人,这似乎不仅仅是岑家军中让人说不出道不明的一种“气氛”,在市井之间也早已流传了!

    “掌嘴,掌嘴。”晋二娘又自打耳光,“伪造银票可是大罪,不能乱说——王爷请放心,您要打猎大宴宾客,要用个一百万两,小号还是拿得出来的。西疆的各位老爷少爷经常光顾小号,数目都不是几百几千这么少,动辄上万,所以小号在郢城常备百万两以上的现银。王爷需要,明天就能送来。”

    玉旈云摸着下巴,略略沉吟,忽然笑道:“屁!我要用一百万两请这些白痴蠢货打猎,岂不是和他们变成了一路货色?那些真正弓马本领了得、兢兢业业为朝廷办事的人,岂不更加灰心丧气?人之贵贱首先看本事,其次看出身,几时看排场?西疆这歪风邪气,我非煞一煞不可!”

    “应该!应该!”晋二娘拊掌,“王爷就是富甲天下,也不能用一百万两银子来喂猪。那王爷还要从小号兑银子吗?要多少?”

    “我就置备我自己的马匹和一应行头,能使多少?”玉旈云道,“再备些好酒,虽然不请那些猪狗不如的家伙喝,诺大的西疆,总有还有些值得本王请他喝酒的人。”

    “王爷可别小瞧了这些花销。”晋二娘道,“因为西疆权贵攀比成风,马匹、鞍鞯、弓箭也有天价的。好酒嘛,也会比西京的名贵百倍。”

    “敢情你是觉得本王兑的银子少了,你就少了生意?”玉旈云皱眉道,“这是变着方儿的想我多花些钱呢?本王偏偏要买最普通的马匹鞍鞯,就不信到了猎场上还能输给他们。至于酒嘛——小莫来做主,大致就要平日我犒赏将士的,不要花里胡哨的那些,否则反而失了本王的身份。反正我是要效法太祖皇帝,当年他率领各部横扫草原,岂有这么多讲究?”

    “是!”小莫明白玉旈云的意思。就和晋二娘议定,先支取白银一万两,如若不够,再说后话。晋二娘自然带着她那市侩的笑容连声说好,然后就知情识趣地说打扰太久也该回去做生意了,银子稍后就送来,云云,向玉旈云再三行礼,出了门去。

    “这妇人……”小莫充满了好奇,又不敢多问。

    玉旈云已笑道:“这妇人是个奇才。能在郢城遇上她,真是天助我也——不,郢城竟然闹亏空闹成这个样子,把鼎兴的财东都惊动,而咱们又偏偏在此时来到,这才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真是要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小莫道,“岑远和那些公子王孙闹得越荒唐,岑家军的人就越是不满,王爷要替他们出一口恶气,还要带他们建功立业,他们岂不立刻追随王爷吗?”

    “若事情真是这么简单,那就好了。”玉旈云摸了摸眉头,“就不知曹非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葫芦里又买的是什么药!”

    “王爷难道还怕了他?”小莫轻笑。

    玉旈云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还不去安排我打猎的事?”

    “是,是!”小莫也知道自己失言了,玉旈云岂有害怕之人?只是小心谨慎绝不轻敌而已。自己这句玩笑,太过不分尊卑。赶忙退出门,办差去了。

    房内便忽然变得安静了,可以听到火盆中木炭燃烧的噼啪声。乌昙自从晋二娘进门那时起就几乎一句话也插不上,觉得自己在这种阴险的漩涡之中帮不上玉旈云半点忙,十分懊丧。这会儿亦不知如何打开话题,只痴痴望着火盆发呆。但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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