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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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罡看了她一眼,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更显得双眼光芒诡异:“大人这话说的好。今夜星光如此可人,大人应该到总兵府的后花园游玩一番。等到过了子时,老夫怕大人会后悔。”
玉旒云眯起眼睛:“是么?那就多谢了——押下去!”
卫兵带着郭罡走远了,石梦泉道:“大人,你看这人究竟是何企图?”
玉旒云“哼”了一声:“如果不是来替郑国人谈什么条件的,就是来投诚的。我看投诚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他惹人讨厌。”
石梦泉知道她发火都是因为郭罡想要支开自己,对这份情已是心领了,恐怕她冲动之下误了事,因道:“其实方才我就走开也无所谓的,也许这姓郭的当真有什么重要情报?”
玉旒云道:“你愿意避开,那是你的事。但这人前来投诚,竟然要挟于我——假如我真的收了他,将来岂不是都要受制于他?哼,他想得倒美。我反将他一军,他不是乖乖地透了口风——什么到后花园游玩,你想是什么意思?”
石梦泉道:“那总得去后花园看看才知道。”
当下两人就来到了总兵府后花园。
这夜其实天阴,天上布满了云彩,连一丝星光也不见。两人全靠灯笼照明,才不至在后花园的石子小径上摔倒。范柏上任之后搜刮当地民脂民膏,将官邸修建的行宫一般,两人看这后花园,亭台楼阁,假山池塘,和段青锋太子府的花园也差不多了。只不过秋冬之交万物萧索,才看不到奇花异木。
玉旒云不禁有感而发:“老百姓搜刮完了,下一步大概就是要克扣军饷了吧?到时把士兵都饿得头晕眼花,郑国管是什么二皇子还是皇叔,都可骑到我们头上来了。”
石梦泉道:“幸亏你把范柏治了,只要肃清军纪,相信不久百姓也会返回家园。”
玉旒云笑了笑:“那是不错——不过我担心的是咱们在瑞津的队伍。上梁不正下梁歪,范柏是这样,吕异能好到哪儿去?刘子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日攻破铴国,他立刻想纵兵三日——我看瑞津的商家大概已经过不下去了,咱们的士兵……”
石梦泉想起自己当初将营中所有之物登记造册,为的是防备刘子飞和吕异侵吞财物污蔑玉旒云。这两个人不能挥霍已有之物,只能从外头找些新钱来花,这是当时没有考虑到的。
“不知姓郭的到底跟我们玩的什么花样?”已经走到了花园深处,依然没有发觉任何异常。玉旒云走进一座凉亭,四下望望。
亭子当中有一口井,琉璃雕花井阑甚是华丽。她将灯笼提近了看看:“范柏可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啊!”
“可惜是口枯井。”石梦泉道。那井底漆黑一片,并不见灯笼的倒影。
“哎呀——”他二人的灯笼撞在一处,玉旒云的那一盏从钩子上脱落,直落进了枯井去。
“是我笨手笨脚……”石梦泉连忙道歉。
玉旒云在他手上拍了一下:“既然笨,就吃我一掌——咦,你看!”她指着井里。灯笼落地之后就燃烧了起来,一团光辉刚好可以照亮井下,这时可以分明地看到井壁上有一个一人来高的洞。
莫非范柏在府里还挖了秘道?“立刻叫人下去查!”玉旒云命令。
不时,就招了十多个卫兵来,带着铁钩绳索爬下井去。过了总有一柱香的时间,才又上来,道:“启禀将军,这下面的确有一条秘道。里面分岔极多,也不知每一条岔路通向何处。如果将军要彻查,恐怕得多派些人手。”
玉旒云皱眉想了想:“现在什么时辰了?”
邓川道:“就快三更天了。”
子时,子时!玉旒云想起郭罡的话,虽然还不甚确定,但是命令道:“底下人全部给我上来——拿火油来!”
众人不知他是何意,但是早在翼水一战就晓得她的厉害,立即照办。火油拿来后,玉旒云又吩咐大家熄灭灯笼、火把不要出声。众人按她吩咐而做,在井边静静地呆着,不多时,传来了三更鼓响。
这时,又听得井中有一阵悉唆之声,似乎是闹耗子。然而玉旒云“倏”地一下跳了起来,抢过卫兵手中的火油整桶倒了下去。“点灯!”她命令。
火把、灯笼瞬间齐齐亮起。石梦泉举火一照,只见井中有好几个樾军服色的军士,被火油淋了满头满脑,又骤然被强光照射,睁不开眼来,狼狈万分。这些人知道自己的行踪暴露,仓皇转身要朝秘道中逃。
“想活命的就站住!”玉旒云厉喝,同时将火把探入井内,“再跑我就点火了!”
井下的人怔了怔,想,反正都是死,不如一搏!一头扎进洞里,离开了众人的视线。邓川大骂:“果然是不想活了!”就要把火把丢下井去。
“等等。”玉旒云拦住他,“让他们跑一会儿再点火。至少寻着那火烧的痕迹可以知道是朝那个方向走的。”
邓川一想,果然有理,就擎火把守在井边。
“看来这些是郑国人。”石梦泉道,“大人,郭罡既然知道他们要从这里上来,就应该还知道其他计划。要不要找他来问问?”
玉旒云点点头,叫人去把郭罡押上来问话。
士兵去了一遭,还是一人回来复命:“启禀玉将军,那姓郭的不肯前来,非要将军自己去见他。”
“岂有此理!”邓川道,“那你怎么不把他拖过来?”
士兵道:“属下拖了,可是那老家伙倔强得紧,说假如将军不去见他,他宁肯咬舌头自尽死在牢里。”
我先将他一军,他又来将我一军,玉旒云恨恨地想。“见就见。”她道,“梦泉,咱们走。”
石梦泉想这郭罡脾气古怪,如果自己陪在玉旒云身边,他必然又要说“单独”相谈,而玉旒云也是个拧脾气,决计不肯让自己离开,难免要闹僵,恐怕误事。因道:“大人,这花园中或许还有其他古怪。我想带人好好搜查一番,省得在姓郭的招供之前又出其他状况。”
玉旒云想想,的确如此,就同意了,自己一个人来见郭罡。
她到了地牢里,见郭罡好整以暇地坐在草铺之上,正闭目养神,那份悠闲之态,让玉旒云立刻感觉自己是“三顾茅庐”来请这丑八怪。
好哇,她想,我且要杀杀你的锐气!因咳嗽了一声,在牢门上踢了踢,道:“郭先生,这个笼中之物做得还挺舒心吧?”
郭罡眼也不睁:“老夫也不是没坐过监牢。天下若没有明主,在什么地方都跟在监牢里差不多。”
玉旒云冷笑道:“明主?就是你的主公二皇子了吧?你为了他竟挖出一条这么长的地道来——不知这躲在地下见不得光的,算是什么明主呢?”
“大人说了一句话,竟有两个错——”郭罡道,“二皇子根本算不得明主,而这地道也不是老夫挖的。”
“你叫人替他挖,还不是一样?”玉旒云不服输。
“二皇子今年之有一十八岁。”郭罡道,“这条地道却挖了五年之久,若是为他而做,岂不是他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想着要来此地放火?”
“挖了五年?”玉旒云先是惊讶,但想到士兵说那地道纵横交错,的确不可一朝一夕就完成,于是就好奇道:“五年前是什么人挖的?”
郭罡听她不再乱摆架子,而是认真和自己问话就睁开了眼,道:“五年前这里是寿康侯的府邸。他为人风流,妻妾成群,却还信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所以隔三差五就要出门去寻花问柳。他有一本《寻芳册》,按照册子轮流光顾各处,又觉得走街串巷不够有趣,所以就命人从府中挖地道出去,达到册子上每一个女子的家中。”
竟有这等下流无耻之人,玉旒云想。“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郭罡道:“我早年也曾是寿康侯的幕僚,当然熟知他的事迹。”
“原来是这样!”玉旒云忍不住出言讽刺,“你的‘明主’是个喜欢钻地道偷别人老婆的人。”
郭罡并不生气:“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选择主公,岂有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明主的呢?总要宾主相处了一段时间才能判断。况且,就算是有些人是明主,也不见得对投奔之人皆收诸门下,所以有需要侍奉不同的主公,一步步靠近那位明主吧?”
这是什么道理?玉旒云素没有听过。“所以你就从寿康侯的门下跑去二皇子的门下?”
郭罡摇头道:“非也,非也。老夫从寿康侯的门下到了大将军曹猛帐下,做了他的军师。他能有后来的地位,老夫也该有一份功劳。可惜,翼水一战他不肯听老夫的提醒,结果被玉大人斩杀。”
功劳就是你的,战败就是人家的不对,玉旒云无声冷笑:“这之后你又投奔了谁?”
郭罡道:“这之后老夫就有投奔玉大人之意,不过大人南征北战,老夫虽然到了落雁谷,却无缘见到。结果就跟着楚军的队伍到了楚国。”
“楚国不也挺好?”玉旒云道,“楚国不是有程亦风么?他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去投奔他,前途岂非一片光明?”
“程亦风乃是一介书生腐儒。”郭罡道,“做官做到他那个位置,又得全国百姓拥戴,当将那没用的皇帝取而代之。他现在搞新政搞得一头劲,却不把那绝对的权力抓在手中,迟早会被人踢下来。而且,楚国这条破船,他再怎么修修补补,也只能让其暂时不漏水,终究还是要散架的。”
听他这样评价程亦风,玉旒云有些意外。
郭罡继续道:“所以老夫又从楚国回来郑国,恰好先王驾崩,二皇子和皇叔争夺王位,说道谁能战胜樾军谁就可登极为帝。老夫就做了二皇子的谋士。”
玉旒云冷笑:“你就将寿康侯的地道出卖给了二皇子,让他好派兵来富安?”
“非也,非也!”郭罡道,“老夫将这个秘道卖给二皇子是为了将他卖给玉大人,以此做老夫的敲门砖,好拜到大人帐下。”
玉旒云哈哈大笑:“郭罡啊郭罡,你是郭半仙么?怎知道我玉某人打猎散心一定来到这里?或者你只是蠢钝无比,在这里守株待兔,正好遇上了我?要是我不来,你有一条秘道却迟迟不那富安拿下,你怎么向你主公交代?”
郭罡毫不发怒,拱手道:“老夫不是半仙,老夫靠的是计算——玉大人自大青河之后被招回宫,部众留在瑞津。表面上看来,大人是高升做了领侍卫内大臣,实际是被削了兵权。个中原委老夫虽然还不清楚,但是老夫知道,大人一定不会甘心在宫中带领禁军。你收回兵权是迟早的事。而最简单的方法,无非是发动一场对郑国的战争,自己成为主帅,就可以名正言顺夺回瑞津的部队。所以老夫就等在这里助大人一臂之力——老夫并不知大人究竟何时会来,所以唯有时时从秘道前来查探。这也并不是守株待兔,而是坚持不懈才对。”
玉旒云听他一语道破自己的计划,先是惊讶,接着又庆幸:好在这家伙自投罗网,否则他跑去投奔了赵王,我岂不前功尽废?
“秘道是只有花园一个出口么?”她问。
郭罡道:“这间总兵府里只有那一个。不过富安城里还有七个出口。边境那边还有十三个出口。”
这么多?玉旒云暗惊:我得先把富安城中的出口先堵死再说。因道:“城中的另七个出口在何处?”
郭罡道:“城南码头乔家宅、赵家宅,城西粮草库边刘家宅、王家宅,城北林家宅、静心庵,城中春风楼。如果大人想去把这些通道堵死,就大可不必了。今夜该来的都来过了。以后大人要攻进郑国,还会用到这些秘道。”
郑国二皇子看来不过是个酒囊饭袋,要击败他还需要偷偷摸摸从秘道走么?玉旒云想。因此不打算再和郭罡罗嗦,转身要离去。
郭罡叫道:“大人——”
“怎么?”玉旒云道,“有道是‘忠臣不事二主’,你已经换了多少个主公?此等反复无常之小人,我怎能留你在身边?”
郭罡道:“什么‘忠臣不事二主’,如果跟了个胸无大志的主公,莫非你就跟着他吃喝玩乐?若是跟了个鱼肉乡里的主公,你也跟着他欺压百姓?主公可以选择幕僚,为何幕僚不可以选择主公?”
玉旒云摇摇头:“你的歪理还真多。本大人忙得很,没功夫跟你闲扯。你既然本事很大,又肯坚持不懈,那你就好好儿在这牢笼里施展你的本领吧。”说着迈步出了地牢,头也不回。但听郭罡在后面长叹,似乎甚是失望。
一到牢门口就遇到石梦泉了,毕竟是担心她的安全,所以早早就守卫在一旁。见她出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