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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昭华-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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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的是,搜集珍稀的古籍。”张昭华道。

    “那也是十分艰难哩,”端哥儿道:“谁家有这种珍稀古籍,不是当做珍宝,就是看都不让看,何况抄录借阅呢——”

    “学问再难得,也都让人学了,一本再珍贵的书,如果长久不被人看,谁还能知道有这么一本书呢,当初写这本书的人一定气死了,”张昭华道:“作者本来想着书成之后,要天下遍观,妇孺皆知咧,却没想到被敝帚自珍,被人藏起来不得现世。”

    三个人哈哈笑了一场,又抬头望天——土地神神龛前面已经开始放烟火了,当真是光明照地、灿如云霞,一时间城下人大声欢呼起来,声震天地。

    一大颗烟花被爆上天,在天空中炸开一朵大火球出来,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旋即又消失了,真是流光溢彩,把一片山林田垄映照地都成了各种颜色。

    “哟,”有人叫道:“快瞧啊,金银柱!”

    只见一根根白似银黄似金的烟花柱子炸了开,竖了起来,一瞬间有如万千丝绦吹落,当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了。底下呼喝的人更是激动,俱都看得目眩神迷。

    “哦,倒忘了!”端哥儿从自己腰上的囊袋里掏出了一把东西来,道:“我这里也有烟火!”

    他分给杨师兄和张昭华,教他们把这种带棍的椭圆形的小烟花卷起来,折叠成三角状,从旁人那里借了火来,点燃了手中的爆竹,这种小小的烟花可以发出“嗤”的一声,彩纸中能喷出白色的焰光来,只要转动双手,手中的火焰就成了一束明亮的光源,上下挥动之间,这小烟花流出一点点花火出来,四下飞蹿,等快要燃尽了,端哥儿就让他们远远扔出去,就会在空中或是落地的一瞬间爆开,发出更明亮的光来。

    “这个好玩!”张昭华玩了一个又一个,旁边的小孩子见到这种小烟花也是十分羡慕,就分了他们三两个,见他们高兴地团起手来跑远了。

    当然这烟火烛天,灿如云霞的景致还没有欣赏完的时候,就有人过来寻到了杨师兄,看他的模样,似是要走了。

    杨师兄便把她放下来,张昭华却不依了,两手抓住他的勒帛,道:“你还没告诉我那骰子是怎么回事呢!”

    他便微笑起来,用手轻轻拢了一下,张昭华知意地趴在他耳边,就听道:“永城县里的骰子,都是用竹骨做的,四面镂刻的‘德才功赃’中,德字的笔画做多,所以这一面最轻,只要捏在手里是德字朝上,落下来一定也是德字在上。”

    他说完,轻轻捏了捏张昭华的脸蛋,这脸蛋是粉嫩的,却又冰凉,但嘴里呵出的气确是热热的、绵绵的,这样呵到他的手指上,弄得他有点痒痒。

    张昭华也看着他,看到这样一个人,好似就明白的书上说的“君子如玉”是什么意思了。在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就好像是独立的那个,其他一切都成了衬他的背景。

    张昭华忽然想起前世读过的余光中的一首诗——

    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现代诗歌的好处就是不拘格式,但是也有致力于将这种松散格式转译成文言文的,当然成功的不多——可是也有非常出彩的,比如将西方叶芝《天国的嫁衣》翻译为文言文的:如有天孙锦,愿为君铺地。镶金复镶银,明暗日夜继。家贫锦难求,唯有以梦替。践履慎轻置,吾梦不堪碎。

    张昭华在这种情境下,忽然也能用余光中这首《绝色》写出一首七言了。

    “雪是初霁又一冬,皓月抬头正当空。”张昭华慢慢吟道:“难能辉映成绝色——”

    张昭华的目光浮动了一下,道:“元宵竟遇洛城东!”

    她这么吟哦出来,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倒是旁边的端哥儿,还没意识到那是她自己做的,只高兴道:“这诗写得倒应景!”

    倒是已经走出十几步远的杨师兄顿住了脚步,望了过来。他也张开了嘴巴,张昭华努力辨认道:“惟愿……明年灯更好,会向……瑶台月下逢。”

    目送杨师兄走远了,张昭华再看这辉煌的景致,也忽然觉得无聊起来了。她揪住旁边伸头缩脑的端哥儿,问道:“刚才那个杨师兄,大名叫什么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端哥儿急忙道:“姓杨名寓,寓居的寓,字士奇,是江西泰和人。”

    杨寓,洋芋——这是什么名儿,张昭华黑线了。

    “江西人,怪不得知道弋阳腔,知道清音呢。到永城来,还真是寓居呢,”张昭华记得端哥儿说过,这人是为了侍奉生病的母亲,才暂居永城,道:“明年说不定就见不到啦。”

第56章 滋和() 
洪武二十七年,四月初一。

    北平城的燕王府中,王妃徐氏膝下围坐了一子二女,正同他们叙话。

    “玉英,”徐氏指着她手中的布料,道:“在这里压一下针头。”

    朱玉英就依言绕了个结儿,穿针压了一下。“娘,这样就是好了么?”她问道。

    “普通人家的鞋面,这样也就好了。”徐氏笑道:“可是给你父王做的鞋面,还需用粗线在里头多扎缝一次,要不然穿不得两次就要破。”

    朱玉英和朱福媛就一同抿嘴笑起来。

    “莫要笑,”徐氏道:“今日与你父亲缝,不过得些许日子,就要给翁姑新郎缝,若你缝制的鞋子穿也如这样不得几日,岂不是枉费我教你的一番苦心?”

    朱玉英和朱福媛是燕王朱棣和王妃徐氏的女儿,玉英是长女,是燕王府第一个出生的孩子,第二个是高炽,第三个是福媛,第四个就是高煦。

    朱玉英是洪武十年六月出生的,如今还有两个月就满了十七岁,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面貌继承了母亲的秀丽,性子也是温柔,朱棣与徐氏把她看得比高炽高煦还要重几分,早早就备下了嫁妆,千挑万选地为她看上了一门亲事。

    “张玉是你父王最倚重的心腹裨将,”徐氏道:“他的长子辅哥儿,这孩子我们从小知根知底,也是看着长大的,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孩子了,何况辅哥儿比同龄的孩子都老成。”

    “等今年把战功报上去,”徐氏道:“请封千户,再为你请封一个郡主的名头,两家就合婚,名正言顺。”

    朱玉英两颊绯红,看得一旁的高炽和朱福媛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福媛,”徐氏又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今年也十五了,刚行过及笄礼,府中没有合适的人选,但你父王已托王府长史为你打听北平城合适的人家,你也要准备了——女红上,也不能是这样散漫下去了。”

    “北平城里的大户,”朱福媛撇了撇嘴道:“不是都叫皇爷爷给迁走了么,哪里还能寻得合适的人家?反正我也不想嫁,就想陪在爹爹妈妈身边。”

    早在洪武二十四年的时候,皇帝下旨令富民入京师,令有司验丁产殷富的,分遣其来。于是工部徙天下富民至京师的共五千三百户,北平城也迁去了一百一十七户。

    “况且大兄也未配婚,”朱福媛道:“总得等到大兄娶妇之后,才轮得上我。”

    徐氏暗暗叹了口气,诸王及诸王长子的婚姻,都是朝廷择选匹配的,往年都是勋臣的女儿,但是今年——

    她侧首望了过去,就见到趴伏在案边的高炽手里的笔也凝滞了,也是若有所思。

    “高炽,”徐氏唤道:“在想什么?”

    朱高炽轻轻放下了笔,走了过来,坐到徐氏前面的脚凳上,给她捶腿。

    “儿子想到皇爷爷迁徙天下富民入京师的用意,”他道:“昔年汉高祖和汉武帝都做过同样的事情,迁徙天下的豪富入关中、入茂陵,如今想来,是知事有当然。”

    见徐氏颔首示意,高炽就缓缓道:“天下承平二十多年,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长此下去,清丈再多的田亩,也都是富家之田,那什么人是富家呢——是王侯将相,是为官做宰的人。王侯将相有皇爷爷赐下的土地田产,官僚则是考上了举人,就有豁免的税额。土地源源不断集中到他们的手中,皇爷爷自然卧不能安寝了。”

    这就是为什么开国初年朱元璋赐封给功臣的良田,最后都被全部收回的原因。

    “要收回便收回,要迁去便迁去罢,”徐氏淡淡说了一句,只是让高炽坐起来:“你腿脚不好,莫要坐在这低矮的脚凳上,我嘱咐你每日用药水泡足,你可照做了吗?”

    “儿子日日都泡呢,”高炽笑道,忽然听到外面的声音道:“是马和的声音,父王和二弟回来了。”

    果然不过喧嚷一阵,徐氏正房这里的门帘就被打开了,高煦一身戎衣进来,脸上还有兴奋的光芒:“阿娘,儿子今日给您猎了一头鹿来,让厨房做了鹿胎膏给您进补!”

    “好好好,”徐氏笑道:“我儿英武。”

    马和躬身立在门口,道:“今日共猎得熊罴一只、虎一只,猞一只,鹿二只,麋三只、狍三只,兔五只,殿下刚去了前厅,如今在分赏猎物。嘱咐奴婢过来给娘娘说一声,今晚上要设宴款待诸将,请娘娘备好酒菜,酉时三刻开宴。”

    徐氏微微一笑道:“知道殿下要摆宴,我已准备好了酒菜,你去再问一问,是否要提前开宴。”

    “是。”马和应道,他正要离开,就听见朱高炽道:“且慢行,我这里有熬好的姜汤,你喝一碗再走。”

    马和倒也没有推脱,走进来自取了碗,蹲下身拎起火盆上温着的小瓷锅,自己倒了一碗小口喝了。

    正在徐氏膝下撒欢的高煦看到了,便道:“大兄今日未去,当真要后悔!妙峰山雪已化尽了,满眼都能见着猎物,可谓是箭无虚发,只是父王说如今乃是鸟兽孳育的时节,不能多伤生,要留着它们繁育,倒和大兄你说的一样——”

    “我哪里说的这些,”高炽笑道:“我是腿脚当真麻烦,多有累赘,去了怕也只能扫兴而已。”

    “二兄,”旁边的朱福媛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这次的兔子可有猎到未伤皮毛的?”

    “还真没有,”高煦道:“我们大队人马一进山,这兔子耳朵灵,能听得到,全都缩回洞里去了。我们掏兔子洞,三个窟全都堵上了,但是一窝兔子还是逃了几只,只抓了五只回来,都射穿了皮毛,是不能留给你玩了。”

    徐氏让高煦换了常服出来,又搂在怀里细看,高煦知道她看什么,便道:“毫发未损,连皮都没蹭破一块儿。”

    徐氏道:“去岁你也是差不多这时候去打的猎,从马上摔下来,磕地一头血,把你父亲吓得话都说不囫囵了,你总也要体谅为人父母的心,不要一味竟胜驱赶。”

    高煦连连点头说知道知道。

    徐氏看了一圈,微微咦了一声,执起他的手道:“我原记得你有一个扳指,是从黑河那里行商的人跟前买来的,十分珍爱,怎么数次打猎,却不见你戴了?”

    高煦支吾了几声,道:“早送人了。那东西、那东西不如白玉的好用,留着也没用。”

    徐氏便道:“虽说那东西价值万贯,但你自是和你父亲一个性子,重人轻物,这样很好。”

    马和去而复返,回禀道:“王妃,殿下说开宴。”

    徐氏站了起来,对高炽高煦道:“我去典膳所操厨,你们兄弟俩去陪宴,都不许多喝,尤其是高煦,明日是金文书的《大学》课,要是耽误了时辰,就叫你三个月不能跑马。”

    高煦苦着一张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咧开了嘴巴。

    但是叫高炽瞧见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别想了,上回你下了一回巴豆给金师傅,挨了五鞭子,这回全忘了皮肉疼了?”

第57章 离合() 
晚上朱棣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徐氏便挥退了旁的人,亲自过来服侍。

    “今日你不在的时候,府里来了两封信。”徐氏给他解开了衣服,换了一套松江布的里衣,道:“一封是我大哥的,报来平安,说按《稽制录》规定,将国公府里多出的家人和仪从交付有司了。”

    朱棣略有些昏胀的脑子渐渐清醒了,道:“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我父亲亲卫的后代,”徐氏给他喂了一点醒酒汤,道:“当年战毕,父亲遣他们回乡,他们不愿回去,国公府里就一直养着,如今皇爷一道圣旨,就不敢养了。”

    朱棣微微闭上了眼睛,道:“这些人发配到哪里去了?”

    “发凤阳隶籍为民。”徐氏道:“大哥说这样也好,老老实实地当个普通百姓,早就该这般了,老是念着父亲那一点恩义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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