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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昭华-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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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叭叭燃放起来,城里卖的烟花爆竹品种太多,别说用颜色、大小区分,只从制作材料和形态上进行区分:用泥包裹的叫“砂锅儿”;用纸包裹的叫“花筒”;用筐封装的叫“花盆”;只发出声响的叫“响炮”;能飞上天空的叫“起火”;飞上天空后发出响声的叫“三级浪”;在地上旋转的叫“地老鼠”。

    张昭华就最喜欢能在地上转圈的“地老鼠”。这种爆竹个头小但是火花足,燃起来就像是被咬了尾巴上蹿下跳的老鼠,以前每过年节的时候,张麒就带回来几个,但是都被张升囊走了,今年却没有张升来抢了,张昭华就乐得点了一个又一个。

    从早上开始王氏就忙着做锅饼,在永城这里是叫锅饼,但张昭华吃过之后就觉得这其实是面皮包陷,在平底锅浅油中煎熟的火烧,里头是猪肉馅的,王氏做这个很有一手,做出来的锅饼不仅圆还个头大,边厚里薄,中间隆起。而且王氏做出来的锅饼差不多都是一般大小,两面都熟透了而且还没有一点糊斑,吃起来肉嫩皮酥、越嚼越香。

    这个锅饼当然除了吃之外还有其他的用途,因为最先要拿来祭灶。

    每到祭灶前两天的时候,永城城中的烧饼摊点生意非常兴隆。大家都争买祭灶锅饼,当然都是有钱人才买的,普通百姓就农村大多是自己动手发面制作,一家人热热闹闹,很有过小年的味道。

    祭灶除了用锅饼,还有灶糖。灶糖就是又粘嘴又粘牙的麦芽糖。张昭华虽然爱吃糖,但不爱吃这种麦芽糖,吃起来杂质多,一块就甜的人牙齿打颤,而且她害怕自己一口开始换牙的牙齿变成龋齿,就一块也不动。

    城里也有卖的,灶糖有红球、白球、麻球、油果、寸金、脚骨、白交切、黑交切等各种名字,但本质上都是麦芽糖做的,只是红球就是加了红枣的,寸金就是加了蜜桔的,白交切是加了白芝麻,黑交切就是加了黑芝麻而已。

    张昭华以为祭灶供灶糖的原因,是为了粘住灶爷的嘴巴。但是王氏说不是对付灶王爷,而是对付灶王奶奶的,灶王爷嘴巴老实不多说话,但是灶王奶奶嘴巴太碎,爱说闲话,家里大小事情都知道,为了对付她才用麦芽糖糊了她的嘴巴——这么一说张昭华觉得乡下的这些神明不再是庙里寺里那种威严高贵的模样,就好像是活生生的人物,而且还是有私欲的人。

    祭灶仪式在晚上进行,当然开始前要先请出灶王爷和灶王奶奶。这个时代每家每户祭祀灶王,但是祭祀的规格不一样,有专门砌出神龛的,像这样的灶王龛大都设在灶房的北面或东面,中间供上灶王爷的神像。也有没有灶王龛的人家,便将神像直接贴在墙上的。

    张昭华家里头没有灶王龛,但是有灶王神像,要请出旧的灶王神像来,放在院中,然后挂上新的画像上去。晚上的祭灶开始时,张家一家就贵在灶王爷神像前面,张麒和王氏奉上祭品,张昭华就跪在后面怀抱一只大公鸡。

    据说这只鸡是灶王爷升天时候骑的马,所以王氏再三叮嘱了,在祭灶仪式上,不能说“鸡”这个字,都改成“马”。

    据说宋朝之前都是男子祭灶,女子拜月的,但是如今女子也可以祭灶了,因为连灶王都有了夫人,就更是该让女子也祭一下了。

    焚烧香烟之后,张麒就斟酒叩头,嘴里念念有词。张昭华仔细听来,无非是希望灶王保佑全家衣食丰足,日子好过,心道明年确确实实是个好年,因为早已有了兴旺的气象。

    虽然天气很冷,但是也没有跪多久,张昶站起来拿了酒坛子浇鸡头。怎样浇是有技巧的,因为若鸡头扑楞有声,说明灶爷已经领情。若鸡头纹丝不动,还需再浇。为了避免鸡头浇不动的情况发生,就需要张昶拿着酒坛,前半坛慢慢细细地浇下去,等鸡头被淋着冻过一场就会变硬,等后半坛子快速浇下去的时候,这鸡头就会发出像是掰冰柱那样“咔擦”的声音,这样就算是灶王爷享用了祭品了。

    张昶浇地丝毫不差,最后也如愿发出了“咔擦”的声音,张麒就大喜道:“子孙福禄,瓜瓞延绵!”

    张昶的脸很快红了起来,因为以往祭灶的时候张麒最后说的一般都是“阖家欢喜”、“大吉大利”、“家和万事兴”这样的话,但是今年却说子孙延绵,明摆着是在说张昶的婚事。

    王氏也欢喜起来,道:“自从聘了新妇,家里诸事顺利,连灯烛结的花儿,都比平常大许多,看来俺这儿媳妇,是带着喜气带着福气来的,咱家一定是要旺了,俺别的也没什么求的了,日后就等着享儿孙的福了!”

    张昭华在一旁抿着嘴巴笑,本来也想跟着打趣几句的,但是看张昶臊地不得了的样子,也就乐呵呵不说了,只抱着怀里的公鸡拍了一下,这公鸡便“喔喔”地叫了一声,张昭华便跟着道:“送灶爷骑马升天喽——”

    祭灶的肉锅饼今晚上是不能吃的,令有一锅素锅饼能吃,全家便一起享用祭灶糖和锅饼,王氏又煮了一锅面、蒸了一笼屉的馒头出来,祭灶的这一天晚上是要吃的饱饱地,据说这叫“填仓”。

    祭灶节后就是各家各户卫生大扫除的时间了,有专门的一天做“扫尘日”,打扫房间,清理垃圾。王氏和张昭华就承包了家里的洗刷工作,只留一个抬椅杂物和收拾地窖的活儿给张麒和张昶。另外,家中的所有床单被罩、所有的衣物等等,都要大洗特洗至干净为止。

    扫地抹桌子没什么问题,只是在要不要清理房梁上的灰尘的时候,王氏和张麒就有分歧了。张麒是觉得哪处的灰尘不是灰尘,是灰尘就该清理掉;但是王氏却说房梁屋角这样的地方出来的灰尘都是堆金积玉的宝贝,不能轻易扫出去。

    眼看这么小一点事也能嚷嚷起来,张昭华只好拎着扫帚从自己的房里走出来,道:“既然是宝贝,那就把这东西拢到一块,不往外面铲,只还埋在咱家院子里不就行了吗。”

    这下王氏满意了,张麒也不叫唤了,又改夸自家闺女脑子伶俐了,王氏听了哼道:“俺家囡囡自然是聪明伶俐、日后有大福气的,你看她扫地的时候,自发把东西往怀里扫,俺也没教过她,她就知道要从外头扫到里头,不漏一点福气出去——”

    张麒知道王氏唠叨起来没有半个时辰是不得完,急忙扔了手中的篾刀,跳进了地窖里去了。

第44章 消寒() 
腊月二十八这天,除了杀鸡杀鸭准备过年之外,还有一个特别的活动,是将立春时候挂在树上的春幡取下来戴在头上。

    春幡,又名幡胜、彩胜、春书,是一种用金银箔纸或者绢绸剪裁制作的装饰品,剪成双燕、人形、花朵等模样,在立春这一天挂在树上,以示吉庆。这个从后汉时候就传下来的习俗一直到今天还在沿用,而且花样更多。

    在张厂这个小村里,也有几颗老树,立春那天就被村里大大小小的孩童萦绕了许多春幡在上头,当然没有绸绢没有金箔纸,只有各种花花绿绿的彩纸,但是造型居然都很巧,有飞蛾、蝴蝶、蚂蚱甚至蜻蜓的造型,随风而动,上下翻飞着,远远望去好看极了。

    新年的立春在腊月初八的日子,比往年居然早了很多天,去年这时候还没有挂春幡,今年挂了二十天了,有些都被风吹落了,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取了下来。村里大小男女,各戴一枝于头上,有爱美的,插得满头都是。

    张昭华眼疾手快挑了几个剪的好看的春燕形状的,本来看上了两只绿牡丹的,但是被手长地挑走了,不过春燕也不错——她手里翻来覆去地摩挲一会儿,正欢欢喜喜地往家里走去,就听到后头有叫她的,道:“华姐儿,你兄弟从城里回来了,还拉了一车的东西,快去看呐!”

    张升回来了?张昭华急忙掉了头去,往村口赶去。

    果然远远看到是升哥儿,两个月不见好似个头猛蹿了一下似的,背影看上去居然有颀长的感觉了,正把马车上的东西往下面卸着,末了付了钱,马车上似乎是还载着其他人,并不停留地远去了。

    张昭华叫了一声,就见升哥儿转过头来,也是惊喜,唤她过来捏了捏她头发,道:“怎么看你矮了许多似的!”

    “不是我矮,”张昭华打量他,很是有点感叹的样子:“是你长个儿了!”

    张升不仅长个儿了,身上似乎也结实了一点,穿着走之前王氏给他做得夹袄,居然看起来有点局促了。兄妹俩还没说几句话,村里原先跟着张升屁股后面做小弟的孩子们都呼啦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有问张升去哪儿发达的,有问城里有什么新鲜好玩的,还有直接扒拉张升带来的年货的。“嚯哟,”一个男娃娃鼻子上面喷出好大的白泡来,惊讶道:“升大哥,你扛了一只羊回来么?”

    “一只羊后腿罢了,”张升笑道:“过年开荤,炖羊汤喝!”

    “有大口的肉吃哇,”这可把一群屁大的孩子羡慕坏了,都道:“俺们过年也只吃的上肉扁食,哪里能囫囵吃上这么鲜嫩的羊肉!”

    “升哥你回来还做俺们的头吧,”又有呼喝的,道:“俺们可想你的紧,没你带着,俺们两个月别说是黄鼠狼了,就是鸟蛋也没掏上一个!”

    “去去去,”张升挥手道:“俺现在有正经事儿要做了,不过——”

    他眼睛一转,道:“等再过个两三年,俺在城里混出头来,就不会忘了你们,到时候你们还愿意跟着俺的话,俺就拉你们进商队里,全都提携,全有钱挣!”

    “提携”这个词太深奥了,这帮孩子还不懂,不过全有钱挣这句话是明白的,都欢喜起来,都说日后要跟着张升混——张昭华冷眼看了半天,心里倒是有些服气的,以前只以为张升不学无术光是惹是生非,如今看来他在一群孩子中是有威信的,而且在张升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村里这帮孩子并没有产生一个新的头儿出来,浑都似鸟无头一样,四处乱窜着。

    张昭华看张升的模样,似乎心里是有一些成算的。张昭华仔细一想,也依稀能猜出一二来。张升在进了商队之后,见到商队的领头虽然麾下大大小小的分管事,但是一场买卖下来,大头的好处都会给自己人。这些自己人就包括当初一起闯荡的,自己提拔上来的人,这些人是实心跟着领头的,其他依附在商队下的商人,都不能完全信赖。

    张升看明白了,也就隐隐约约往长远了打算,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将来自己若有坐大的一天,就少不得拉拢这些自小便跟着自己混的弟兄们。

    “没有肉吃,想吃回去问你们爹娘讨要!”张升掏出一袋子糖果散出去,笑道:“只有县里糖食铺的乌糖和葱糖,拿去甜个嘴罢!”

    这群孩子一哄上来,抢了糖装在兜里,簇拥着张升往家里去了。

    这次张升从城里带来的年货有羊腿一只,猪肘子四只,糖饵果品三五盒,王氏见他买了这许多东西来,嘴里直道年货早都备齐了,不需用花钱再弄了,还是省着钱在城里吃好一点;张升却笑着说都是用商队管事和领事发的过节赏钱买的,管事是以在队里做事的时间长短来发,张升得了二十五文;领事是大家都发,从高到低都是每人一贯钱。

    一家人听了都是喜上眉梢,没想到张升去了商队里不到两个月,竟能得到这么多的赏钱,王氏高兴之余也心疼张升,拿眼不住地上下端详着,一个劲询问在城里受了什么委屈没有。

    张升把头低下一想,点头道:“是受了一场委屈,跟人干了一架。”

    这话让大家都吃了一惊,却听张升慢慢道:“在街上见了一个卖江米人的,俺看那面人做得也不怎么样,就说了两句,说不如俺娘做得好,他问俺娘也是做面人的,俺说是做花馍的,他就过来要揍俺,被俺反打了回去。”

    王氏楞了一下,笑得直不起身来,张昭华几个也哈哈哈只是笑,没发现张升居然还有说笑话的潜质,还说的特别好笑。

    晚上的时候,张昭华在自己屋里填她的九九消寒图。这个消寒图就是从冬至这天起,画一枝素梅,枝上画梅花九朵,每朵梅花上画九个花瓣,共八十一瓣,代表“数九天”的八十一天,每朵花代表一个“九”,每瓣代表一天,每过一天就用颜色染上一瓣,染完九瓣,就过了一个“九”,九朵染完,冬天就过去了,春天也就来临了。

    这是一种很有传统特色的日历,张昭华画了这么一支宝瓶里的梅花出来,挂在墙上,每天蘸了红墨染一瓣,如今已经染了六十六片了,还有一十五片就可以迎春了。

    她刚刚把今天的花瓣填玩,就听到张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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