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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昭华-第2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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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哥儿回了家里头来,”张成刚道:“可怜他一个人,带了五具棺材来,都葬在了老城墙底下。说来也奇怪,那城根下面,本来几窝子的黄鼠狼呢,一夕之间,自己走了。”

    张昭华垂下眼睛,又轻轻嗯了一声。

    “昶哥儿的媳妇走之前,”他又道:“给咱们村里留了石磨,俺们家家户户轮着用了,打豆子、磨豆腐花儿,给娘娘修了个生祠,好些远来之人,都来祭拜。”

    “推倒罢,”张昭华道:“给粮长修个生祠。”

    乡亲们就面面相觑,见张昭华说得不像玩笑,又应承了下来。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全都萧疏鬓成斑,而一同长大的孩提,她似乎更难辨认。

    “你是——”张昭华见到了一个妇人,不由得道:“甜甜吧?”

    这个妇人缩在了一旁,被点了名字才抬起头来。她的眼角有浅浅的鱼尾印迹,不过她的面容比招娣几个年轻些,与小时候相比的,当真是变化许多。若不是脖子上的一颗大痣,张昭华还真认不出他来。

    “是,”她就道:“娘娘还记得我。”

    老粮长被判罪的时候,岳氏的兄长害怕牵连自己一家,将一儿一女托到了别人家里去养,后来没有什么事,就将儿子抱了回来,女儿不管了,丢在了董家,久而久之就由董家养大了。长大之后也由董家夫妇做主,将她嫁给了孙愚。

    “他现在是吃了公家饭了,永城县里头的主簿,”董氏就道:“……他念了点书,给三个孩子起了名字,继宗、显宗……还有个丫头,叫琢玉。”

    “怎么没带来?”张昭华道。

    “都放到他舅舅家去了。”董氏就道。

    张成刚忽然道:“她家里头的玉姐儿,聪明伶俐地很呢!”

    见过的人都赞同起来:“那真是,长得稀罕人地不行,真跟玉女一般!”

    董氏有些臊了,她生的玉姐儿,确实长得迎人,百伶百俐,孙愚爱她跟眼珠子一样,几个哥儿都比不过。

    张昭华微微提了点精神:“哪天带过来叫我瞧瞧。”

    瞧怕是瞧不了,皇上的恩典这一次已经很大了,不可能再叫这些乡人来看她了,不过张麒和王氏也从北京迁来了南京,他们可以见。

    时间很快过去,乡人总要在宫门落钥之前回去。张昭华没觉得这两个多时辰飞也一般流逝,她反而觉得过得太慢了。

    刹那的欢笑情如旧都是假象,流水浮云的分别才是永恒。

第十八章 陈瑛() 
张昭华和韦氏进入坤宁宫的时候,正听见嬷嬷和宫人们正交口称赞着:“一条白绫罗帕子,箍在碗口大的绣绷上,取了深粉色的双股丝线穿在针上,双手穿梭,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帕子上就多了一朵开的正艳的牡丹来,也不大,花瓣伸展着,四五片而已,但每一片都经得起细看。真是巧手,巧手!”

    原来是正在夸赞徐章的女儿徐氏,方才徐皇后召见了她和另一个勋贵家的女儿,叫她们展了手艺来看。徐氏的一手针工是相当出彩,竟叫满殿的人都争相夸赞她。

    “还自谦说是拙劣。这也算做得拙劣,那还有哪一个,能叫好?”连李嬷嬷都称赞道:“我也打听了,说是徐小姐自己在家里绣东西,要是精精细细地绣一朵缠枝牡丹,得用二十三种绣线!别说是尚服局的嬷嬷们了,就是专门的针线人也比不上!”

    “这算的什么?传说三国时期的吴国赵夫人有三绝呢:可在指间以彩丝织成龙凤之锦是为‘机绝’;能用针线在方帛之上绣出五岳列国地图是为‘针绝’;又以胶续丝发作罗丝轻幔是为‘丝绝’。”张昭华立刻凑上去,道:“且不说这些不知道真假的,就说说咱们亲眼见的东西——江南制造局做出来的百子单衣,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徐皇后也笑着点了点头,百子单衣是用三股线、绒线、捻线、包梗线、孔雀羽线、花夹线制成的。这么小的一件单衣,上面绣着百个白白嫩嫩的胖孩子,有鞭陀螺、玩鸟的、摔跤的、耍大头和尚的,也有观鱼的、捉迷藏的、跳绳的、放爆竹的。上面的金线和孔雀羽线金光灿灿,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衣服叫张昭华来看,简直是手工艺术的珍品,那是决计舍不得穿的,但是皇帝皇后赐给了椿哥儿叫穿,张昭华每天看他穿着这样的好东西,蹭地脏兮兮泥糊糊地,几乎快要心疼死。

    徐章的女儿果然在候选之列,而且还是二选一之列,这叫张昭华非常不愿意,而且听到周围的人都在称赞徐氏,可见徐氏在两人中,是更为出彩的一个。

    就在她绞尽脑汁要想办法将徐氏刷落的时候,却听徐皇后道:“徐氏心敏手巧,仪容出众,我见了觉得好,皇帝也觉得好,应该很快就会降旨,筹备高燧的婚事了。”

    张昭华知道这事情阻拦不得了,只好道:“三弟妹礼仪人,嫁进来看到我和韦氏这样的,不知道能不能习惯地了。”

    “说得你们俩好像是豺狼虎豹一般。”徐皇后笑起来。

    张昭华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就问道:“怎么没见椿哥儿?”

    “他叫文弼抱出去,学骑马去了。”徐皇后道:“皇上叫他上午听课,下午拉练筋骨。”

    提到张辅,张昭华不由得道:“文弼都多大人了,现在还没定下一门合适的亲事吗?”

    “定下了,”徐氏微笑道:“刚定下的,和徐氏一起来的那位淑女,王夫人早就相中了,说不定在高煦之前,就要先吃他的喜酒了。”

    这位淑女跟老将军顾成还有一点关系,是顾成第三个儿子的媳妇的娘家女儿,也是武臣出身,指挥佥事的女儿,跟辅哥儿也匹配,据说也十分贤淑。

    从坤宁宫出来,张昭华信步在宫中走了一会儿,刚刚穿过日精门,忽然远远眺望到一个人疾步走进了谨身殿中,她是识得这个人的,此时还是问了一下身边的宦官:“是陈瑛陈大人吧?”

    这宦官点头道:“是。”

    张昭华又慢慢走了一会儿,才道:“你们都下去吧。”

    陈瑛向皇帝奏事完毕之后,径自下了丹墀,穿行到左顺门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张昭华。他很是不意在这里遇到太子妃,避也避不开,因为张昭华就立在大门正中央——陈瑛只好过来见礼。

    “臣左都御史陈瑛,”他道:“见过太子妃娘娘。”

    张昭华颔首道:“陈大人何来?”

    “方才奏事完毕,”陈瑛道:“正要出宫。”

    “奏的何事?”张昭华不待他说话,又道:“啊,应该是长兴侯耿炳文违制僭越一事吧。”

    耿炳文在真定一战中败北,从此再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两个儿子跟随李景隆打仗,全都死难。奸臣榜中没有耿氏的名字,但是当收拾完了建文遗臣之后,都御史陈瑛弹劾耿炳文“衣服器皿有龙凤饰,玉带红鞋,潜逆不道。”

    陈瑛实在不知道太子妃为什么拦路问他朝中的事情,这让他大惑不解。

    “皇上的意思如何?”张昭华问道。

    “搜检、抄没。”陈瑛想了想回道。这个不是不该说的秘密,诏书很快会下发下来。

    “耿炳文合该如此,”张昭华点头道:“谁叫他家尚主,尚了江都郡主呢!他是个识时务的人,可不像李景隆一样。”

    陈瑛闻言,果然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头。他之前弹劾建文遗臣,是皇上的意思;如今弹劾靖难与皇上敌对的武将,也是出于皇帝的授意。他去年八月劾历城侯盛庸怨诽当诛,盛庸自杀。今年六月的时候,弹劾曹国公李景隆谋不轨,又劾景隆弟增枝知景隆不臣而不谏,多置庄产,蓄佃仆,意叵测,下旨抄没府邸。

    就像张昭华说的,李景隆若是知道皇上的意思,应该早早自杀了,只是仍然厚着脸皮苟且偷生,实在是让人厌恶——因为皇上对武臣是给情面的,坐罪只坐一人,家人能得到保全,不像文臣一样,施行瓜蔓抄。所以盛庸自杀之后,家人不罪;铁铉被寸磔之后,儿子只是戍守河池。

    只有李景隆被弹劾之后,举着功臣免死铁券,皇上就剥夺了他的爵位,将他家产抄没,禁锢在宅邸之中。

    因为徐辉祖就是这么做的,他在皇帝即位之后,留在父祠不肯迎接。皇帝亲自召见询问,徐辉祖一言不发,拒绝推戴。锦衣卫逼迫他招供,徐辉祖只写下父亲是开国功臣,子孙免死而已。皇帝虽然极为愤怒,但是对他的处置措施不过是勒令他返回私宅,革去俸禄和爵位罢了,陈瑛也知道皇帝恨他,但是却没有弹劾他,因为他是徐皇后的兄长,这闭上门,还是一家人的家事。

    但是李景隆就不一样了,这家伙跟皇室的亲戚关系已经远了,皇帝连自己的亲侄子都能杀,何况李景隆这个远亲,还是昔年提调五十万大军要诛杀他的人。

    李景隆若是识趣一点,就该自杀免罪了。这样说不定李景隆身上的曹国公之位还能得到保全,也不会牵连他无辜的亲弟弟李增枝了。

    “李景隆脸皮厚,不过陈大人也还是弹劾地不给力呀,”张昭华捂嘴轻轻一笑:“这置庄产,蓄佃仆,算是什么罪名?又不能置他于死地,若是哪一天皇上的心意不定,而李景隆死灰复燃了,怕是到时候,不好过的是陈大人啊。”

    陈瑛狠狠一颤,口上还是道:“臣弹劾此辈,都是出于公心,若是陛下要释放,臣也没有办法,唯有遵从上旨而已。”

    “既然陈大人不害怕祸将集门,甘之如饴,”张昭华就笑道:“那我还要说什么呢?陈大人保重啊。”

    张昭华说着,就慢慢从左顺门跨进去了。

第十九章 好教训() 
她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陈瑛迫切的声音:“娘娘请留步!”

    左顺门这里空无一人,陈瑛就急趋上前,跪在张昭华面前:“还请娘娘明示。”

    “陈大人请起啊,”张昭华道:“我可当不得你的大礼。”

    “请娘娘教我,”陈瑛咬牙道:“臣不愿养痈遗患,不知道如何才能连根挖了?”

    张昭华就慢慢道:“如今市井之中,小儿有个谶言,说什么‘十八子当有天下’,不知道陈大人,可曾听说?”

    陈瑛确实是不曾听说,闻此不由得一震:“十八子?”

    “本宫身在宫闱,都听说了这莫名其妙的歌谣,”张昭华道:“奇怪的是,皇上却不知道。按理来说,锦衣卫的纪纲纪大人是朝廷耳目,身负侦缉之责,每天数千缇骑四出,却也似乎不知道,没有和陛下说起过啊。真不知道纪大人是怎么想的。”

    陈瑛和纪纲的关系,现在还是互惠互利相辅相成的,但是两人都在帝前,未免要有高有低,这一点陈瑛自己还没觉,但是张昭华早就算好了,她在纪纲和陈瑛之中,权衡利弊,选择了和陈瑛合作,因为综看锦衣卫之前的毛骧、蒋瓛,全都是被用完就扔的东西,虽然陈瑛、纪纲也是皇帝的工具,但是陈瑛好歹是个御史身份,还有个遮羞的东西,纪纲就什么都不是了,相比于陈瑛还算是“臣”的身份,他不过就是条狗罢了。

    而且陈瑛来拜会高炽是正常的,若是锦衣卫头子纪纲,天天见东宫太子,别说是高炽不自安,就是皇帝也忍受不了——锦衣卫,本来就不像其他臣子,还要为江山社稷考虑,还要忠于太子这样的正统,他们就只忠于皇上一人,所以短期内收买纪纲,张昭华觉得不可能。

    张昭华要和陈瑛合作,可要送上一份大大的礼,“纪大人不说,那只好由陈大人来说了,我听闻这童谣,可是想了好半天呢。什么叫‘十八子’,这样古怪的话,似乎隋朝的时候出现过。我读书不精,想来陈大人是比我清楚的。”

    陈瑛自然知道,隋朝末年,天下乱了,谶言四出,最有名的就是“东海十八子当有天下”,以及“桃李子,洪水绕杨山”这样的话,十八子就是“李”,有人劝隋炀帝“诛尽海内凡李姓者”,当然天下姓李之人有千千万万,是杀不干净的,隋炀帝觉得李浑嫌疑最大,他到也实在,他开诚公布地和李浑谈了话,对李浑实话实说,希望李浑能解决自已。李浑却装聋作哑,没有自杀,宇文述伺知上意,诱李浑的儿媳文氏上书,诬告她的老公公谋反。隋炀帝于是诛杀了李浑全家。

    这个故事说明什么,第一,谶言这东西,相当古怪,且有非常大的应验几率,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太想在自己在位的时候,听到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江山社稷的大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年皇帝起兵之前,各地也有童谶“莫逐燕”,最后果然应验。皇帝心中,是非常在意的,想想这个“十八子”的歌谣传到皇帝耳朵里,皇上能否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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