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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锦衣之下-第108章

小说: 锦衣之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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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我回来了。”他轻声道。

陆绎抬眼看他,接着复修剪花枝,口中问道:“怎得回来这么迟?今年这株鲤鱼珠倒是争气得很,开了十八朵花,可惜啊,你连一朵都没赶上。”

陆绎微微一愕。这株鲤鱼珠是千里迢迢从大理移植过来的,因不适应北边气候,自打移植过来后三、四年都未曾开过花,没料到今年却开了。

将最后一片残叶剪下,陆炳把剪刀递给一旁的家仆,招招手示意家仆退下。

“爹爹,是不是身上不好?有没有请大夫来瞧?”陆绎斟了杯热茶,恭敬递上,“听说,夜里头也睡得不好?”

陆炳却不愿多谈:“没什么事儿。白鹿送得不错,胡宗宪的乌纱帽算是还能带上几年,你给他出的主意吧?”

陆绎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爹爹。”

闻言,陆炳深深看了他一眼,似别有意味,然后才低目抿了口茶。

“对了,邹应龙弹劾严世蕃一事,怎得如此突然?他身后主使之人是谁?”陆绎问道。陆炳是锦衣卫头目,京城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更何况是这件大事。

“你怎得就不想问上次弹劾你的给事中,他的幕后主使之人是谁?”见陆绎不答,陆炳才道,“你早就知晓是何人,对吧?他既然敢欺负到我头上,拿你下刀子,也就不能怪我动手。”

陆绎闻言一惊,他此前倒未想到指使邹应龙的人竟然是爹爹。

“爹爹……”他深皱眉头,“我担心的是,严家树大根深,一下子根本扳不倒,若让他扑腾起来,必定会反咬我们一口。”

一阵风过,陆炳禁不住咳了好几下,头一阵阵眩晕,身子也跟着晃了晃,陆绎忙上前扶住。

陆炳顺手在他手上拍了好几下。

“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我想歇会儿,你先下去吧。”

见爹爹面色不好,陆绎不敢再拿朝堂之上的烦难之事打扰他,只得先行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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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六扇门。

“什么事儿?还非得把人都召回来?”今夏莫名其妙看着满屋子都在忙活的捕快们,“不用巡街了是吧?”

“少罗嗦,赶紧干活去!那屏风上头只怕还有灰,你赶紧去擦一擦。”一名捕快往她手里头塞了块抹布,催促道,“上头说了,在酉时之前必须全部弄干净,还有院子呢,院子还得打扫,赶紧赶紧……”

“这又不过年的,好端端地打扫什么?有这闲工夫,小爷我不如多抓几个贼。”今夏不满道。

“上头说了,待会儿严公子要过来,让咱们赶紧打扫干净。严公子特别爱干净……”

“等等!”今夏惊道,“哪个严公子?”

“还能有哪个严公子,严世蕃呀!”

“圣上不是下了旨意,要把他缉拿下狱!怎么回事?”今夏愈发莫名其妙。

“什么缉拿下狱,人倒是带回来了,那是请回来的。刑部寇尚书亲自迎接,一进京就请回府里,好酒好菜伺候着。今儿听说是严公子自己提议,说毕竟圣上有旨意,还是得呆牢里才妥当,这不,上头赶紧要咱们打扫庭院……”

“……这也叫下狱!”

今夏大怒,还欲说话,被杨岳拽到一旁。

“嘘!别乱说话!”他把今夏直拽到耳房,劝道,“我知晓你心里不舒服,你先回家去!”

“我不走!我就想看看这是什么样的朝廷钦犯!”今夏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把朴刀往桌上一撂,“大理寺不管,刑部不管,都察院不管,满朝的文武百官都不管!我们还当什么捕快,抓什么贼!”

杨岳着急道:“行了,小爷,我知晓你一肚子怨气,可现下不是时候。你听我一句,回家去歇几日……”

他正说着,忽听见外间一阵响动,其中以童宇的声音最响。

“站好、站好、都站好!严公子马上到了,赶紧都站好了!”

今夏听得,心中恼怒,恨不得立时出去踹他两脚,被杨岳紧紧拽住。

“小爷,现下走是来不及了,你就呆在这里别动弹!别逼我绑着你啊!”杨岳警告她道,“现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今夏忿忿扯过条凳坐下,气恼归气恼,她也知晓自己人微力薄,意气用事只会坏事。

不知何时,外间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这片寂静并未维持太久,很快外间传来纷沓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见刑部寇尚书陪着笑的声音。

“严公子,您看看,这里也不成个体统,我看,您还是回去住吧。”

今夏起身,和杨岳扒着窗缝往外头看,严世蕃轻摇折扇,在一大堆官员的簇拥下,进了六扇门,站在前院,仰头看银杏树。

正是盛夏时分,银杏树枝繁叶茂,树下清风徐徐,间或着落下几片叶子。

一片黄叶正好落在严世蕃肩上,他取下来,端详片刻,笑道:“还未到秋日,就有黄叶落下,夏行秋令,有肃杀之气,六扇门就是六扇门,果然与别处不同。”

总捕头凑到寇尚书旁边耳语了几句。

寇尚书忙朝严世蕃陪笑道:“马上就到饭点了,旁边有一座满香楼,饭菜尚可,不如先过去用饭?”

严世蕃摆摆手,道:“我看这院子就挺好,摆上桌椅,就在这里用饭吧。”

“这里?”寇尚书面上尴尬,“这里可是六扇门的前院,这个……外头人来来往往的。”

“这有何妨,设个屏风就是。”严世蕃毫不在乎,朝整整齐齐站在一旁的六扇门捕快努努嘴,笑道,“这不就是天然的屏风么。”

用捕快来当屏风,总捕头的面色不甚好看,早前倒是听说过严世蕃用美女当肉屏风,那是他家中私事,也就罢了。六扇门捕快好歹是为朝廷维护法纪,被用来当肉屏风,实在太过分了。

寇尚书一怔之下,也不管总捕头的脸色,陪笑道:“还是严公子想的妙,来来来,你们赶紧布置起来。严公子,咱们先到里头喝杯茶,等他们布置妥当了再用饭。”

严世蕃含笑颔首,摇着折扇,随寇尚书往里头行去。

耳房内,今夏恨得几乎咬碎了牙,杨岳也是眉头深皱。

第一百三十三章

很快桌椅摆下;锦布铺上,酒菜则从满香楼送来。

严世蕃慢吞吞地从当肉屏风的捕快前走过;忽得问道:“我记得;六扇门里头,似有位女捕快;怎么不见她在这里?”

居然还记得她!今夏恼怒地抠紧窗棂。

童宇正要开口;被总捕头以眼神制止。

“是有位女捕快,今日一早就往城郊去办案;夜里还得蹲守,所以还未回来。”总捕头素知严世蕃好色,今夏好歹是他麾下一员干将,他自然还得护着她些。

严世蕃瞥了总捕头一眼,总捕头面不改色;并不准备退让。

众官员陪着严世蕃入席。举杯之际,刑部右侍郎鄢懋卿朝严世蕃笑道:“严公子,有件事我先向您禀一声,您这起案子,圣上交由三法司会审,我们斟酌再三,审议结果是——三千两纹银,您以为如何?”

严世蕃掏了掏耳朵:“多少?”

鄢懋卿观察他神情,试探道:“要不,二千两?”

“什么?”严世蕃眯起眼睛。

“多了?那……那就一千两?您也知晓,圣上责令严查,我们也得有交代,是不是?”

严世蕃懒懒道:“我觉得上千不好,这样吧,八百两纹银。”

“八百两?”鄢懋卿为难地看向其他官员,见众人皆不吭声,只得勉强笑道,“……那就依公子所言,八百两纹银。”

耳房内,今夏听得莫名其妙,低声问杨岳:“什么八百两?”

杨岳摇摇头,示意他也没听懂。

外间继续觥筹交错,忽然听见有人通报:“陆佥事求见尚书大人。”

今夏一愣神,陆佥事?是陆绎,他回京了?!

“哪个陆佥事?”寇尚书居然一时反应不过来,立时有人附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他回京了?他怎么知晓我们在这里?这个……”堂堂刑部左侍郎,此时居然有点紧张,严世蕃怎么说也是朝廷钦犯,若让陆绎看见在六扇门内宴请他,不知会不会惹出事来?

严世蕃轻松笑道:“原来陆佥事回京了,快快有请!”

不好违严世蕃的意思,寇尚书只得让人将陆绎请进来。

又看见陆绎的身影,今夏喉咙一阵阵发紧,双目紧紧盯着他,只恨不能再将他看得清楚些……

“原来诸位大人都在,请恕言渊冒昧了。”

陆绎微笑着向在座各位官员施礼。

看见他,严世蕃似乎心情颇为欢愉,唤人给陆绎添了椅子和碗筷,与他闲聊了好一会儿些两浙的风土人情,才问道:“你今日来找寇尚书,可是要事?”

“听说严公子回京,爹爹要我来探望,没想到昨日到了刑部大牢扑了个空,才知晓您被寇大人请至家中。”陆绎风轻云淡道,“原还担心您起居不便,所以特来探望,想不到连六扇门的捕快都可以当您的肉屏风,看来我是多虑了。”

他这话,说得在座其他官员面上都不太好看。

严世蕃拍了拍他肩膀,大笑道:“多虑了、多虑了……对了,你还有所不知吧,方才他们才告诉我,三法司会审,已经给我定了罪名,贪墨八百两纹银。”

闻言,今夏这才明白之前那番讨价还价是为了什么,不由在心中冷笑,严世蕃身为工部侍郎,每年贪墨的纹银何止百万,最后居然定罪为区区八百两纹银,恐怕连街边小儿都要笑掉大牙了。

陆绎听了这话,神色间波澜不惊,目光缓缓扫过在席间的诸位三法司官员,过了片刻才淡淡一笑:“还真是我多虑了。”

此时一片银杏叶随风轻飘而下,正落在陆绎面前的席面上,他取下来,端详片刻,笑道:“还是夏日,怎得这叶子就已经黄了?未到秋日,就有枯叶落下,这可不是吉兆。听说夏行秋令,多肃杀之气,严公子多保重才是。”

他这席话,话中有话,意有所指,严世蕃何等聪明,又岂能听不出来。

“你我都在树下,既有肃杀之气,陆佥事你也该多保重才是。”他含笑道。

陆绎微笑以对,已无需再多言,起身告辞而去。

待他出了六扇门,严世蕃面上的笑渐渐变为冷笑,寒意渗人。

三日后,三法司会审定案,原工部侍郎严世蕃专权弄职,贪墨白银八百两,发配雷州。

而圣上已觉得处罚过重,下令若再有人敢上与邹应龙相同的奏折,立斩!

从表面上看,似乎严家受到重创,实则不然,圣上此举恰恰堵住扳倒严家的路,让人无力进攻,只能坐待严家的反扑。而严世蕃压根也没去雷州,而是一路游山玩水,反倒回了江西老家,盖房建楼,衣锦还乡一般。

而在京城,蓝道行除了照顾白鹿,还常被圣上召唤谈论道学,颇受赏识,进入西苑为圣上扶乩问仙,被尊为蓝神仙。

严世蕃之事他在宫中早有耳闻,这日收到陆绎传入宫中的迷信,得知严嵩今日将进宫进呈密札,遂在扶乩时,假托神仙之言,对圣上道:“今日有奸臣奏事。”

圣上对神仙之言深信不疑,等了半日,见到严嵩前来觐见,不由在心底对他存了奸臣之嫌。

陆绎深知,要扳倒严嵩,在朝中笼络再多的人也无用,只有让圣上对严嵩失去信任,才能真正将严家连根拔除。所以他此举就是利用蓝道行扶乩之便,加上圣上痴迷仙道,在圣上心中一点一点地种下对严家的怀疑。

他的用意,蓝道行很清楚,且比他更加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

一日,圣上又让蓝道行扶乩,问神仙道:“今天下何以不治?(为什么天下未能大治?)”

蓝道行心知机会已到,托神仙之言答道:“贤不竟用,不肖不退耳。(贤臣不用,奸臣当道。)”

圣上又问:“谁为贤,不肖?(谁是贤臣,谁是奸臣?)”

蓝道行心下迟疑片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做得太过明显,得把陆家撇清,遂答道:“贤者辅臣阶、尚书博;不肖者严嵩父子。(贤臣如徐阶、杨博,奸臣如严嵩父子。)”

圣上看着“神仙”的回答,眉头微皱,忽而抬头望向蓝道行,目光犀利之极。蓝道行双目澄清,平静之极,如寻常一般盘膝而坐。他知晓圣上生性多疑,且自负聪明,除了道士之外,几乎不相信任何人。

半晌之后,圣上又问道:“上帝何不震而殛之?(既然如此,上天为何不降天谴于奸臣?)”

此问话犀利之极,稍有答错,不仅无法撼动严家,且连蓝道行自己都可能有杀身之祸。

蓝道行丝毫不乱,提笔答道:“上帝殛之,则益用之者咎,故弗殛也,而以属汝。(上天处罚他,会让原本该执行的人内疚,所以不降天谴,是为了留给圣上您自裁。)”

看了这几个字,圣上龙颜大悦。

这件事情很快传到了严嵩的耳朵,同时也传到了陆绎耳中。

陆绎大急,他没料到蓝道行竟事先未与自己商量,便自作主张做了此事。仔细打听之后,他才得知,为了保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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