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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北平往事:我和三里屯的男人们-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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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江生受了父亲的气,委屈地跑到院子里跟正在烧火做饭的母亲说:“妈,他都这样了为什么我们还不走?”

    母亲一巴掌扇在了江生的脸上,他说道:“江生你给我记着,我以后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那个人是你爸!”

    江生捂着脸,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母亲,又看向正坐在小板凳上写作业的我,他哭着跑出门,说我们都变了。

    由于没有经济收入,我和江生年纪又小,不能干活,父亲终日酗酒,所以无论是家里种地还是赚钱养家的事情都落在了母亲的身上。

    母亲起初在镇上酒楼找了个洗碗工的工作,可是她嫌钱少,不过家里的花销,再者父亲的腿时常会疼,腿骨没长好,一旦沾水或者阴天就会疼得要命,因此母亲辞了洗碗工的工作。

    那时母亲带着我去镇上,我看见她挨家挨户地问缺不缺人,人家看她一个女人给的工钱根本就不高,母亲不满意,最后到了黄包车租赁公司。

    我站在公司门外,听见母亲对一个中年人说道:“我力气大,拉车没有问题,我男人病了,需要钱。”

    那中年人说道:“大姐,咱这是抛头露面的活,卖的可不仅是力气,不可能招女人的。”

    母亲说道:“凡事都有个特例嘛,也许我跑起来不比男人差。”

    “你赶紧走吧,别在这耽误事儿。”中年人有些不耐烦,摆手让母亲出去。

    母亲出了门笑面盈盈地跟我说:“江绒,我想到了一个好工作,就去编斗篷。”

    那时北平城中有几个卖斗篷的摊位,一个斗篷卖五毛钱,编一个斗篷能拿一毛五的手工费,母亲向来手巧,一天编二十个没问题,这样一天下来能有三块钱的收入,比父亲在工地上干活收入都要高。

    屯子里的女人听说母亲编斗篷这么赚钱,也都兴冲冲地去编,只是他们一天忙下来累死累活也编不出来五个,手上还常常被劙出几道血口,热乎了一阵也就不敢再干了。

    母亲的手指头上常常裹着布,有一次她切菜时辣椒溅到手上她用井水泡了很长时间,我看见她的手上的皮没有一块完整的,看起来就像被刀风刮得一样。

    那段时间家里的日子特别难熬,不仅是日子上,更多的是精神上。

    有时候我会突然被江生蹬醒,见江生满头大汗,或是瑟瑟发抖,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噩梦,他以前睡觉向来安静,睡觉时什么样醒来就什么样,眉眼弯曲的弧度就像是月牙一般。

    家里一连两个月都没吃过肉,母亲有时候从镇上下班回来得晚,他就让江生自己做饭,江生不喜油烟味,更不想让我身上染了油污,甚至烧火时都不让在跟前。他经常把自己的小脸抹得到处都是灰,家里的衣服也是他洗。

    我和江生在那段时间里瘦了不少,沈阿娘见江生瘦了特别心疼,把江生和我拉去他家吃了几次饭。

    有时父亲睡到下午才起来,江生放学回家还要再做饭给父亲吃。

    江生再也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有时和别人打招呼时也显得无精打采,小五看得心疼,有时同桌王虎给他的零食他都不舍得吃,下课后会悄悄塞在江生的桌肚里。

    我们家的事不知道被谁传到了班里,有人注意到以前江生穿衣时一直都是一尘不染,头发也向来整齐,而今江生的衣服上会有一丁点的污渍,头发也偶尔会翘起来一撮。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却不再像以前那么高不可攀。

    江生下课去一趟厕所再回来时桌肚里经常会多出来一些小零食和水果,一些小女生会抄一些小情诗塞给江生,若是江生多看她们一眼,她们都会兴奋得脸红一整天。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因为母亲到镇上赚钱养家,父亲终日酗酒,所以家里的土炕根本没人烧,冬天来临前父亲和母亲也没打炭,就算是有炭也没人换。

    母亲和父亲谈了几次话都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母亲有时不想听父亲唠叨就会走出门,若是牛爱花看见,就会嘲讽母亲两句。

    有一次牛爱花指着母亲说道:“哟,张秀梅你瞧瞧你这委屈样,你男人现在骂人比老娘还要彪,这就是你自己造的孽!”

    母亲成天受气,被父亲责骂还要被牛爱花嘲讽,也就回了两句嘴,她以前怕父亲怪她跟牛爱花一样是个八婆,从不跟任何邻里拌嘴,如今他在外受累,在家受气,出了门还要被牛爱花骂自然受不了,于是和她吵了起来。

    两人很快由吵架变成了打架,母亲的脸上被牛爱花抓破了好几块皮,牛爱花说道:“连你娘都骂你是贱女人,自己家的钱你都拿出去给别人,你还拿钱给我男人,你到底是什么居心?你把你男人害成这样,都是咎由自取!这就叫报应!”

    母亲和牛爱花的矛盾很快传遍了三里屯,小五放学回家后被牛爱花明令禁止以后不得再跟江生玩。

    小五自然不让,放下书包依然去找江生。

    那时我站在家门口,见小五走过来,就说道:“小五,你以后别来找我哥了,你妈打我妈。”

    小五说道:“大人的事情跟我们小孩子无关。”

    母亲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叫了声江生的名字,语气中带着警告。

    我看向江生,江生抬起头委屈地说道:“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哦。”小五应了一声,转头就走,他背着我们不停地抹眼泪,一声不响,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之后的几天上学,小五一直没和我们一起走,他似乎是有意躲着我们,上课下课都趴在桌上睡觉,若是班上有同学被高年级的学生欺负找他帮忙,他会去把人家打得很惨。

    赵大海两头难,有时跟江生一起走,有时和小五一起走,小孩子有矛盾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劝和。

    后来的一次下雪天,秦长卿来到学校请张先生去广和酒楼赴宴,特地让张先生将江生也带着,中午的时候江生被秦长卿带走,一同坐着黄包车赴宴。

    那天放学后江生并未回来,我和赵大海被一同留下来打扫卫生,出校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傍晚。

    江生是被秦长卿亲自送回的三里屯,那时母亲还在镇上没回来,江生一边生火做饭一边让我把屋里父亲吐得满地的污秽打扫干净。

    我看着院子里飘飘洒洒的小雪问:“哥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江生皱着眉头,说道“忘了。”

    “今天是小年。”我扭捏着说道。

    江生哦了一声,然后继续生火做饭。

    我转过身的时候泪流满面,心里说不出的酸。

    我想起去年的时候,江生说过,以后哥哥每年都给你过生日。

第049章 撕书() 
江生似乎学什么都学得特别快,就算烧菜也和母亲做得一般无二。

    母亲终日里早出晚归,早晨有时没时间做饭就会拿着前一天晚上的剩饭边走边吃,江生起床后就会生火煮粥,等锅开了才将我叫醒。

    屋子里整天弥漫着父亲身上的酒气,江生特别讨厌这种味道,父亲在家时他吃饭都要端着碗到院子里吃。

    以前江生回到家总会督促我先认识几个学生字典上的字,然后背一首诗再出去玩,如今回到家后他放下书包就开始打扫院子,或扫落叶,或扫积雪,不管我的行踪。

    我们家院子后面养了几只老母鸡,母亲不在家的时候也都是江生喂,他似乎放下了一直以来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的架子,放下了他据理力争的倔脾气。

    父亲以前身体好的时候喜欢吃鸡蛋,母亲偶尔在早晨时会用豆油炸两颗鸡蛋,我和父亲每人一颗。

    如今的鸡蛋母亲大都存起来,早上的时候装在竹篮里带到街上去卖。

    实际上赵富贵家就收鸡蛋,赵富贵一家都喜欢喝鸡蛋羹,就是白水烧开,将鸡蛋打散,放些白砂糖进去,有一次沈阿娘就把我和江生叫去她家喝了一次,回家后我让母亲也做鸡蛋羹,母亲把我骂了一顿,问我除了吃还能干点什么。

    母亲走了之后江生有时会偷偷煎一颗鸡蛋给我吃,我问江生哪来的鸡蛋,江生说是他藏起来的,让我别跟母亲讲。

    小年的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江生是真的忘了我的生日还是故意不想提起,他许了我一世的承诺,却没想到仅仅一年就食言了。

    也许他是不想让我失望,因为他身无分文,买不起蛋糕给我过生日,也许是因为当初一起过生日的是我们仨,而今小五已经不再属于我们的小团伙。

    晚上睡觉的时候江生似乎是累了,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我在窗楞透过的月光中看着江生清秀的眉眼,委屈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到教室时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我和江生,江生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的桌子,桌子上是一堆被撕碎的书。

    江生的所有课本和练习簿都被撕得一干二净。

    “知不知道是谁撕的?”江生皱着眉头问王伟。

    王伟摇了摇头,说道:“我来的时候你的书就已经被撕了,不知道是谁。”

    江生转头看向靠墙座位上的秦飞,秦飞说道:“你看我干嘛,我又没病去撕你的书,草!”

    “江生,不是秦飞,他和我一起来的。”秦飞的同桌说道。

    “是啊江生,我们来的时候就看见你的书被撕了。”

    班上的同学都纷纷说道,江生下巴噏动,坐在座位上,将撕的不是很碎的国文课本翻开,上面写了很多他隽秀的小字。

    那时候对于普通的乡下学生,书被撕了是很严重的事情,一本书三五块钱,放在以前的话江生还不在乎,可如今江生身无分文,他从未开口问母亲要过钱,更何况课本并不是能在外面的书店买得到的,学校一般也不会有多余的课本库存。

    班上喜欢江生的人有很多,她们会将自己的零食送给江生,却不会将课本送给江生,没有课本来学校上课,最轻也得挨先生一顿篾子。

    张先生到了教室知道江生的书被撕了后大发雷霆,他说道:“到底是谁撕了江生的书?”

    班上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回应,甚至连抬头都不敢。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现在把人家的课本和笔记都撕得一干二净,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脑子里尽是歪门邪念,有谁知道的告诉我,我会给予一定奖励。”张先生说完,让大家朗读课本,他从第一个小五开始调查。

    下课之后张先生只查了一半的人,他面色很不好看,站在讲台上,狠狠地敲着讲桌说道:“我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撕了江生课本的人现在站起来我可以不责罚,做错了事知道悔改就还是好孩子,做了不敢承认,给我查出来,不止是开除那么简单了。”

    张先生说完,班上还是没人站起来。

    “很好。”张先生语气发狠道。“昨晚值日的人是谁,现在站起来。”

    我和赵大海心惊胆战地站起来,张先生问道:“昨天晚上你们打扫卫生的时候,有没有其他人进教室,高年级的学生你们也不用怕。”

    “没有。”赵大海摇头说道。

    “那你们是不是最后离开教室的?”张先生又问道。

    赵大海说道:“是的,我和江绒一起离开的,走的时候也没发现江生的课本被撕了。”

    张先生嗯了一声,让赵大海坐下,然后看向我问道:“江绒,你呢?”

    我小声说道:“我也没看见。”

    张先生让我也坐下,然后问道:“谁是今天早晨第一个来教室的?”

    王虎举手说:“我最先来的,早晨还没开门,我就坐在门口看书的,刘明来开门时我才进去。”

    刘明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家里离学校很近,而且和张先生几乎是邻居,他每天起得又早,人也听话,所以张先生便将教室的钥匙交给了刘明保管。

    “你坐在门口看书,上次考试9分?”张先生语气质疑问道。

    “先生先生,我们班的窗户有个坏了,里面锁不上,早晨的时候天气冷,大家都会从那爬进来。”一名学生举手说道。

    “王虎也爬过。”另一名学生说道。

    “真的不是我。”王虎着急委屈地说道。

    “好了你坐下。”张先生让王虎坐下,然后看向小五问道:“听说你最近和江生闹矛盾,平常和王虎又走得近,今天早晨你和王虎一起来学校的吧?”

    小五皱着眉头,说道:“是的。”

    “我没事撕他的书干嘛?”小五不耐烦地说。

    “你跟江生闹矛盾当我查不出来,就你这人品不是你撕的还是谁?”张先生说道。“有其母必有其子,你妈的样子就是你品性的最直接体现!”

    “死老头我警告你,你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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