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龙记-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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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变成了众人围坐一桌听龙王弹琴——虽说这琴声实在算不上好听,韵律狂乱且怪异,像是喜怒无常的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它会吹向哪里,是狂风呼啸还是微风徐徐。
李祎的手指每拨动第七根琴弦一次,那些包围他们的狐狸就退上一分,渐渐地退下了他们所在的山丘,即将往更远处退去。然而就在此时,他不知怎么突然闷哼一声,曲调节奏骤然被打乱,那些才退去的狐狸眨眼间卷土重来!
狐听立刻感觉到了反扑而来的压力,正准备咬牙硬撑,却见对方手指在弦上迅速地一滚一拂,琴音倾泻间竟然将局势生生地稳住了!
李祎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脸色更白了几分,微微喘息着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控制力突然加强了,那仙器太邪门,麻烦你们无论如何把它夺下来,否则我可能坚持不了太久。”
狐听立即应声,将狐十七招到身边,抬手在他额上一拍:“十七,去把狐四揪出来,你能找到他!”
狐十七:“可这附近气味太杂了,我已经记不得他”
潜岳箭步上前,把手中的刀一亮:“我刚刚伤了他,刀上还有他的血。”
狐十七立刻化回原形,抽着鼻子在那刀刃上闻了闻:“我记住了!两位请到我背上来!”
于是彭彧又体验了一把狐狸背上的疯狂颠簸,并且这回暂时得到了狐王的力量加持,还是在天上颠的。他只觉自己一身骨头都快被颠散了,简直不敢往下看,被放下来的时候差点扶着树吐出来。
他脚步虚软还没站稳,就听见狐十七一声凄厉的尖叫:“三婶!”
狐四就在前面不远处的高坡上,脚边竟趴着数只血迹斑斑的狐狸,全部被他剖出内丹,有的已经断了气,有的还在挣扎,也出气多进气少,俨然已活不成了。
而狐四面前有一眼熟的女子,正是狐三婶无疑,她双目无神地跪着,被狐四开膛破肚,一枚染了血的内丹竟被他生生地从身体里掏了出来。
被取走内丹的狐三婶身形一点点委顿下去,渐渐变成狐狸的原形,似乎让狐十七的一声唤稍稍拉回神智,回光返照地抬了一下爪,虚软地说:“十七”
狐十七扑到她面前,她却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不停地念叨着“十七”、“十七”,缓缓阖上眼,最后的一丝活气也仿佛随着那不断重复的两个字抽离身体、消弭无形。
狐十七整个人似乎被定住了,跪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狐四一字一顿地问:“你为什么要杀我三婶?”
狐四一勾唇角:“没用的东西就该消灭,这还需要理由吗?”
“我们一家人待你那么好,”狐十七定定地看着他,眼球上一点点爬满血丝,“就算你与我父亲不是一母所出,也从没有人因为你的血脉看不起你,尤其三叔三婶,什么时候不是想着你的?我娘什么时候不在替你说话?你就这么忘恩负义”
狐四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戳中了痛处:“闭嘴!你算什么东西,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也有资格教训我?你如果不是狐王的儿子,你能有什么?懦弱胆小、愚蠢无知!只因为是狐王的儿子就天生比别人尊贵吗!”
“那我也没有像你一样歹毒残忍!连同族你都下得去手,亲人你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
狐四张口正欲回击,却蓦地感到身后袭来破风之声——那两个凡人居然趁着他们争执的时候迂回到他身后,潜岳手里的刀裹挟着凌厉的刀风向他劈来!
他之前被这刀伤过一次,今天又被伤了第二次,现在眼看着就要再有第三次,心里不可避免地一阵恐慌,铺展开的幻术登时出现了一丝破绽,无孔不入的琴音借由这一丝破绽插了进来,他浑身一顿躲闪不及,后背被刀刃豁开了一大条口子。
他立刻旋身回击,可还不等一道法术招呼出去,耳畔骤然响起尖锐的哨声,将他才积攒起来的气势击得一溃千里。眼前最后划过的是狐十七毛发陡张的身影,血口獠牙扣在他喉管上,不带丝毫犹豫地咬了下去——
狐四脸上的表情定格成错愕,他大概到死也没料到那只懦弱的狐狸竟真的敢杀他,从曾经的亲如父兄到如今的兵戈相向,大概真的只需要一念之差。
狐四制造的幻术瞬间破除,李祎大概没料到“抢夺仙器”的任务竟然能超额完成,不遗余力挥洒的琴音一时间没了阻碍,顿时势如破竹,狂风过境般扫倒了一片狐狸,险些没能收住。
彭彧刚才那一哨差点榨干自己的肺活量,吹得自己脑仁直疼,只感觉更想吐了,强忍着不适抬眼看去,就见狐四已经被咬断了气,脖颈处鲜血横流,把狐十七洁白的皮毛都染成了红色。
狐十七肩背挺直,仰天长啸,凄厉的狐嚎直穿云霄抵达仙君殿内,一个人形负手而立,听身边人说:“狐四死了。”
“嗯。”仙长面无表情地一点头,“死便死了,反正是一颗不安定的棋子,弃之也不可惜。”
“那仙器”
仙长一摆手:“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就当一点奖赏,赏给我们辛勤的龙王。”
狐十七一身长毛在风中浮动不止,他的身形似乎凭空拔高了一些,身后九尾抽出,于阳光下投出的影子好似九条游蛇,个个张牙舞爪、威风凛然。
琴音慢慢止歇,脱离控制找回自我的狐狸们纷纷捂着脑袋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惊愕之后反应过来自己该做什么,接二连三在狐十七面前跪倒,异口同声地说:“恭迎吾王。”
狐十七化回人形,身量较先前拔高了不少,容貌也似乎脱离了稚嫩的少年模样,而向成熟的青年靠拢了。他一挥手示意跪在地上的狐众起来,走到狐四的尸体面前,五指虚抓,将一枚杂色的内丹从他身体里抓出。
他缓缓地开了口,那声音也洗去清脆的少年音,变得低沉起来:“狐四作恶多端,勾结仙族,更以幻术蛊惑人心,致使我族众自相残杀,抢夺狐王之位,重伤狐王听,乃至暗算前来协助的龙族,其心可诛,其罪无可赦!我已代狐王听将此人斩杀,以其狐丹祭我族神木,佑我狐族万世不衰!”
此言一出当即一呼百应,彭彧似乎听到了什么重点,目光微微闪烁,没有立刻问出来,只俯身从狐四耳朵上撸下了那只耳扣。
他正要把耳扣交给狐十七,对方却摇摇头推了回来:“我用不着这东西,我青丘狐族虽以幻术着称,却不应以幻术害人,让我以这番歪门邪道稳固自己的位置,我学不来。”
他说着轻轻地抽了一口气,略一阖眼,像是强忍下眼底的泪意:“现在狐四已死,后续事宜还需要我处理,请两位暂且回到龙王那边,恕我招待不周。”
彭彧带着自家护卫暂时告别狐十七,返回李祎身边的时候,就见这厮一手按住已停止嗡鸣的琴弦,一手撑住额头,面色痛苦地闭着眼,脸色比分别时还要苍白,几乎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彭彧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龙王,询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李祎顺势靠近他怀里,往他衣服上蹭了满把冷汗,中气不足地哼哼了一声:“头痛快要裂了。”
彭彧搂住他好一番安抚,手指覆上他太阳穴轻轻按揉,骂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好说:“你不行就不要逞强,现在好了。”
“我以为你们没那么快的一时间没收住,好像有点被反噬了。”
彭彧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您老人家自个儿都是条半死不活的废龙了,居然还看不起我们凡人。
他轻轻拍着对方的背,转头问狐听说:“你们青丘有我们人能住的地方吗?你们不会都住狐狸洞?”
狐听脸色也很不好,但尚且能保持风度,冲他微笑了一下:“自然是有的,我引几位过去。”
于是彭彧卷着一干龙狐狸鸟,在狐听的指引下找到了一处小屋,此地位置偏远,林深人静,四面草木环合,若非有人带领还轻易找不过来。
狐听说:“我在这里小住过一段时间,绝对安全,几位可放心在此休息。”
彭彧也没推让,大咧咧地拖家带口住了进去,这小屋不大,但住两个人也绰绰有余了。他隐约听见屋外有水声潺潺,四处寻觅,果然见一水潭掩映丛间,便上前拿水拍了拍脸,又深深地呼吸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风。
这里没有甜腻的花香,也没有狐狸骚味,天清气爽,让他被狐四踹过又一路颠簸而翻腾不已的胃好受了不少。
他摸到床上和衣而躺,太阳穴针扎似的疼,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一块欣赏音律的好材料,奇绝的琴声和尖锐的哨声到现在还在两耳中穿堂风似的过来过去,搅得他有点心烦意乱,躺下了就不想起来。
他慢吞吞地翻了个身,瞥一眼身边纷纷缩成二尺长的两条龙,忽觉这小小一条十分有趣,没忍住伸出戳了戳那条白的,又碰了碰那条灰的,随即把被子轻轻一带,将两条龙盖在了里头。
疲惫的身体很快放松下来,呼吸变得清浅绵长。在确定某人睡着以后,白龙伸出一只小爪将被子掀开一角,探头喘了口气,并且用另一只爪往灰龙脑袋上糊了一把:“起来,别装死。”
九渊捂住自己的脑袋:“王,您该剪指甲了。”
李祎:“闭嘴,你见过哪条龙剪指甲?何况我还要留着指甲抚琴。”
九渊十分委屈:“那您能不能不要挠脸?看在我重伤未愈的份上,能不能对我好点?”
“你还有脸说,”李祎从鼻子里喷了口气,“被一把刀撂倒的龙,我还是头一回见,以后别说你是我护卫好吗?”
九渊:“”
他哪里知道那姑娘能捅得那么准。
两条龙缩在被子里窃窃私语,你一爪子我一爪子挠得不可开交,要是龙王下半身能动,只怕尾巴也要加入战局。这时忽听“叽”的一声,某颗凑热闹的鸟头探了进来,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似乎在思考哪一条更好下嘴去啄。
于是九渊当机立断落地化人,干脆利落抛下自家龙王夺门而逃。
李祎:“”
第50章 青丘(五)()
九渊轻轻掩好房门;一回身正撞上在门口守着的潜岳。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九渊身形板正地戳在原地,一向缺乏表情的脸上因为血气流失而略显苍白;他目光在半空中游移片刻;似乎在追着阳光下漂浮的灰尘。
潜岳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伸手似乎想他胸口处按上一按;可到底只虚虚一搭,没敢真的碰上去。她有些艰难地开口问:“你没事了?”
九渊简短地一点头:“王很擅长疗伤回春的法术;皮肉之伤若能得他相助;一般都不会有事的。”
潜岳只好攥了攥拳头;又说:“那个对不起啊。”
九渊:“不怪你,是狐四的幻术所致,你无需自责。”
潜岳:“”
所以她还能接些什么?
潜岳实在无法指望对方那颗榆木脑袋能开花发芽;只得回以一个干巴巴的微笑,心说果然还是跟自家混账少爷交流比较容易,或者口是心非的龙王也行,至少一个是“嘴上说是身体也很诚实”;一个是“嘴上说不是但身体很诚实”,怎么都比面前这个“嘴上不肯说身体也很抗拒”的家伙强一百倍。
门外的两个无声对峙,活似冷刀砍铁树;不知是冷刀先卷刃还是铁树先开花。门内的两个已经在“神”鸟黄豆的撺掇下共枕同眠,四舍五入大概就是“生同衾,死同穴”了。
其实这事龙王十分冤枉,他坚信不是自己主动的;全是那只傻鸟黄豆的锅——这鸟似乎以欺负龙王为乐,不论他变大变小总有法子在他脑袋上蹦跶,逼不得已化成了人,才终于让这厮转移视线去欺负彭彧了。
于是彭彧做梦都梦到耳边叽叽喳喳的聒噪,终于被吵得睡不下去了,翻身探臂一摸,似乎摸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这东西人形的,身上有点凉,挺长一条却摸不出二两肉,骨头很硬,手感着实有点硌人。
彭彧激灵一下清醒过来,惊魂未定地看了他半天:“谁让你闷声不响变成人的!”
李祎眼皮也不抬,伸手一指:“你家黄豆。”
黄豆:“叽?”
彭彧心说黄豆在哪呢,听见它的声音才意识到这傻鸟又蹲在自己头顶上,一把将它薅下来,只感觉它的体温似乎比以前更高了,而且尾巴有点奇怪,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里竟多了两根黑色的羽毛。
那两根黑色尾羽均等分布,在一簇黄羽里怪碍眼的,彭彧心说这鸟怎么这么奇怪,还能换毛呢?手欠的指头已经摸到其中一根黑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