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夫-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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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脚尖逗着小狗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只曾惹下大祸的小家伙,谁也弄不明白它是怎样一路跟来的。那时候谁也顾不上带它,它居然也没掉队,硬是跟着来到了玄天山,算得上是个奇迹。
空气中时不时飘着淡淡的药香,大概是鬼仙又在替她熬药了。
肢体被晒得暖洋洋的懒散无比,心底却总有一块郁结的阴沉,暖不透,化不开。
方晓朗自那天离开,一趟也没有回来呢。幸好每天小鹿都来告诉她从前线下来的师兄们捎回的口信。他每日都差人报个平安,嘱咐她安心,再问清她身体恢复的情况,详细的给他报回去。有一次的口信还是小师叔方应鱼给她带回来的。方应鱼现在军中担任方晓朗的军师,事无巨细都要操心,简直比方晓朗还要忙碌,百忙之中抽了个空儿,才能跑回来探望让他揪心的染儿师侄。
这样的联络让她多少心安,却仍免不了记挂。眼前总闪着那天见到方晓朗时,他战袍上沾染的血迹。虽然不是他的血,却透露了些凶险的信息。她怎能放心得下?闭了眼,心中默默的念叨——不要受伤,不要受伤,不要受伤……
眼前忽然一暗,有人遮了阳光,阴影落在她的脸上。她以为是鬼仙来了,感觉压力很大,干脆闭着眼睛装睡。忽然有一滴清凉水珠落在鼻尖,溢着淡淡清香。
诧异的睁眼,只见方晓朗手撑着躺椅的扶手,微含着笑俯视着她,似乎是刚刚沐浴过,原本白晰的皮肤因连日风吹日晒,变成小麦色,又浸了水汽,微微润泽。头发湿湿的落在肩上,刚才落在方小染脸上的,便是沿着发丝滑下的水滴。
染儿遇到瞳儿 。。。
他的嘴角噙了一个浅浅的笑,灰眸中却压抑着深刻的疼惜,探出手指替她揩去鼻尖上的那滴水珠。她抬手捉住他的手,欣喜的唤道:“晓朗……”
时时刻刻揪心牵挂着的人,忽然这样健健康康、清清爽爽的站在了面前,一直压抑在心口的阴霾瞬间散去,阳光直抵心底,暖到深处。
攀了他的手欠着身想坐起来,却被他轻轻扶住:“染儿小心,不要扯痛了伤处。”然后俯低身子将她小心的托起在怀中,自己坐进躺椅中,让她顺势侧伏他的身上,脑袋就枕着他的肩头。他将她往怀中窝了一窝,只觉得小小的一只,轻盈得像只猫儿。
他低眼看着她的脸。因为见日光少,她的皮肤白晰到透明,额角处几乎透出淡青的脉络。这次受伤使得她元气大伤,瘦弱了许多,好在治疗调理得好,腮上洇出浅浅的红,预示着气血正在慢慢恢复。只那一对眼睛清亮如昔,因为看到了他,喜悦得弯弯的若水蓄月华。他侧了一下脸,珍爱地在她的发际落下一吻。低眼看着她,密密灰睫下,眼神儿松散慵懒。这样半躺的姿式,让他连日疲惫的精神有些涣散,睫开开阖阖,睡意上头。
她抬脸看向他清瘦了许多的脸颊,看到他满脸的困倦。抬手盖上他的眼睛,吐气如兰:“睡一会儿吧。”
她微凉的手指覆着眼睛,让他感觉十分舒适。嘴角勾起的一抹弧度尚未落下,已然沉入梦乡。感觉到他的长睫安静的栖息在手心,听得那呼吸也沉稳绵长了,她才小心翼翼的将手拿开,伏在他的脸边,静静的看他的睡颜。看的久了,几近沉迷。
他的睡梦中忽然蹙起了眉,鼻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头微微的辗转一下,复又睡沉。她却从那声呻吟中听出了些许痛苦的味道。神经狐疑的紧绷了起来。略想了一想,便轻手轻脚的去解他的衣襟。
他刚刚沐浴过,衣带不过是散散的系着,里衣也是松松垮垮,轻易的就被她解开了,露出一半肩膀和胸口。目光触上他的肌肤时,她只觉得眉间某处疼痛的跳动了一下,心也随即揪成一团。他的衣袍底下,胸口处缠裹着绷带,雪白绷带上,有淡淡的血迹洇出,肩部也有一处两寸长的划伤,大概是因为伤口不深,已止住了血,所以只涂了药,没有包扎,伤口鲜红的裂着,让人看一眼心尖都疼痛起来。这不过是掀开了他衣服的一角,她看不见的地方也不知有多少处这样深深浅浅的伤。
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没有一回来就第一时间跑来看她,而是特意沐浴之后才过来。原来是换下染血的战衣,洗去身上的烟尘,掩藏起身上的伤口,做出平安健全的假象,以免她忧心。
鼻尖一酸,眼泪落在他胸口的皮肤上。
他被心口处忽然落下的一滴湿热的温度烫醒。睁眼,看到自己的衣襟略略打开,方小染伏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呼吸却带着重重的鼻音。知道自己的小伎俩被发现了,不由的心中懊悔,没有把伤处藏得更严实一些。定然惹得她伤心了……
手抚上她的头发揉了一揉,用轻松戏谑的口吻调笑道:“染儿趁我睡了,占我便宜么?”
她没有抬头,反而把脸往他衣中藏了一藏。
他脸上的笑深下去,灰眸中的温存浓郁的积起。伸手去捞她的脸儿,摸到一片湿滑。他手上微用力,将这张泪湿的小脸捧起来,唇安慰的落在湿透的睫毛上,低声嘲笑道:“这样一点小伤,哪值得染儿落泪?”
她的手试探的抚上他胸口的绷带,闷声闷气问:“这里面伤的怎样?”
“划伤而已。只是皮肉伤,根本不算什么。若随我的性子,才不值得管它。只是怕留下疤痕,染儿不喜欢,这才上药的。”
她不禁红了脸,啐道:“关我什么事……”
他见她脸色微微好转了些,也跟着笑得满眼碎星,伏在她耳边窃语:“晓朗的身子是染儿的,自然要替染儿好生保管……”
她被他说得脸似火烧,又羞又恼,恨得牙根痒痒,想揍他,低眼看到满身的伤痕,又实在下不去手,只恨恨的在他脖根儿处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斥道:“起来!让我看看别处还有什么伤!”
他顺从的起身,扶她在椅上坐直身子,自己则站在椅前,任她掀着他的衣服,前前后后的仔细检查,感受着那一对小爪子在背上细细的爬,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方小染的眼中却又忍了泪。她在他的前胸后背总共发现了六处伤痕,好在除了胸前绷带缠的那一处,其余的只是小伤。
他转脸看到她盈盈含泪的样子,就蹲了下去,枕在她的膝头,歪着脑袋,半眯着眼睛,一脸满足的微笑:“嗯……这点伤,还真是伤得恰当呢。”
她愣了一下,问道:“此话怎讲?”
“轻来轻去的小伤,既要不了命,又得到染儿疼爱,真是……值得了。”
她心中酸疼成一团,恨恨轻掐了他的耳朵一下,道:“我心疼死了,你可开心?”
他抱住她的腿儿,抬眼认真的看着她,道:“晓朗自会珍重自个儿的性命。今后,还有数不尽的日子,要陪染儿渡过呢。”
她的嘴角忍不住弯起柔和的弧度,眸中含着水光,低声道:“好,你不要食言。”
“绝不会……”
……
她很希望方晓朗能在教中略略休养再回去,但他当晚就重返战场。这一去,又是七八日不见影踪。而方小染的伤已好得差不多,已经能自如走动,只要不做大动作,几乎没有痛感了。在最后一次拆开绷带换药时,经鬼仙查看,外伤的结痂已退去,不需要再上药包扎。只需继续口服月余时间的汤药,调理一下肺部的损伤和气血的亏损即可。
自受伤回到玄天教以来,她因行动不便,半步都没有出去院子,期间,除了方应鱼和小鹿,其余师叔、师兄弟、师姐妹们均没有过来探望她的,小鹿对她解释过,说是前方战事紧张,大家或是上了前线,或是准备军需,忙得都顾不得过来。她心中对众人颇是挂念,却也知道是无可奈何。这长长的养伤的日子,多半是在小鹿的陪伴和鬼仙的搅合下渡过的,虽然也不十分沉闷,但关的久了,就很希望到外面走走,看看阔别已久的玄天山,探访下同门们,即使帮不上忙,就在旁边看看他们也好。
但是谁也不允许她走出她自己的小院儿。
爷爷下了命令,说她伤还没有全好,让她老老实实呆在院里,不准迈出半步。她争辩说自己的伤已经好了,出门走一走没有关系的,爷爷也听不进步,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叮嘱小鹿好好盯着,不准她出去。
她只当是爷爷疼她,既无法说服他,也只好驯服。
只不过,是表面驯服。她方小染,从来就是一只关不住的兔子。这一日,听小鹿说山中的栗子落果了,收了不少,便做出一付很嘴馋的样子,说是想吃糖炒栗子。
这些日子来,她大伤初愈,理应好好食补,但因为心中记挂着前线的人,食欲总是不振,吃什么东西都看着勉强。这时候忽然来了食欲,小鹿自然是大喜过望,有求必应,颠颠的就去了。糖炒栗子做起来很麻烦,十分费时。这当口,方小染瞅了个鬼仙也不在的空隙,溜出了门去。
出得门去,只觉得附近一片安静。慢慢走着在近处几个院落转了转,也没看到人影。大家果真都去前线作战的作战、帮忙的帮忙了吗?正失望间,忽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吃力的提着一只木桶,匆匆的走过。那是一名五六岁的垂髫小童,圆圆的脸蛋儿水灵粉嫩,一对大眼睛十分精灵,因为提了重物,小嘴巴吃力的抿得紧紧的。
她仔细看去,认是五师叔最小的徒弟,三岁时便被穷困的父母送上山来,入门后方中图照例给他改名,见这娃娃一对大眼睛十分有神,遂起名叫做方晓瞳,大家都唤他瞳儿。今年正好五周岁。有半年不见,瞳儿个子长高了一大截,提水桶的样子也象模象样的。
方小染望见他,喜得眉花眼笑,唤了一声:“瞳儿!”
瞳儿停下脚步,抬眼向这边看来,待看清是她,把水桶搁在地上,蹦跳着就奔了过来,惊喜的叫着:“染师姐!染师姐!”
待跑的近了,又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的抱住了她的腿,乖巧的抬眼看着她:“染师姐,你的伤好了吗?”这小子怕冲撞了她的带伤之躯,因此十分小心。多日不见,这样懂事了呢。
她疼爱的揉着他软软的头发:“好了。原来瞳儿还在山上,也不来陪师姐。”
瞳儿的大眼睛一眨巴,眼看着就要滚出泪珠:“瞳儿很想去看染师姐,大家都想去看染师姐,可是师祖不准。”
听到这话,方小染愣了一下。不是说大家都很忙,顾不得过来看她吗?心中狐疑,追问道:“为什么不准呢?”
“怕咱们的嘴巴不严,一不小心说漏了,引得染师姐伤心。啊……”瞳儿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乌漆的眼珠左右转了一下,一脸懊恼的模样。
梦境遇到现实 。。。
她却已听出了不对。是什么事瞒着她,怕引得她伤心?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面色微微发白,却努力的不露出来,对着瞳儿笑道:“师姐的伤已经好了,自然不必瞒师姐了。师姐已经知道了。”
瞳儿惊讶道:“原来师姐已经知道了哦。那,师姐要过去看看大家伙儿吗?”
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却硬装出平静的样子,微笑道:“这正是要过去啊。咱们一起过去好吗?”
“好啊。我刚从鬼仙师傅那里提了刚刚熬好的药,给伤员们送过去呢。”他迈着小短腿奔回去又提起那只木桶。那只桶盖了盖子,晃动间,缝隙中冒出缕缕热气,重重的药气飘了出来。
方小染忽然明白了每天空气中飘的药香味的来源。她一直以为那是鬼仙在给她制药散发的气味,却没想仔细想想:仅给她一个人熬药,哪来那么持久的药味?
她伤未全好,不敢提重物,只能由着瞳儿吃力的提着大大的木桶前面带路。二人一起去往东边师兄弟们集中居住的院子。
远远望见院门儿时,就看到几个人倚着墙根儿在门外晒太阳,有的头上扎着绷带,有的腿上绑着夹板。望过去,有的认得是本门的师兄,有的不认得,估计着是外地玄天武馆来的师兄弟。
路过他们身边时,她的目光在他们的伤处掠过,只觉心下一片茫然,神情也木木的,连其中一个认得她的招呼她“染师妹”,她也呆呆的没有反应。
待进到院子里时,看到满院子摆着的担架上躺着或呻吟、或沉睡、或聊天的同门,重重的血腥气和药味儿扑鼻而来,几名师姐妹紧张的穿梭其中照顾着他们。尽管进来时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胸口传来的钝痛疼得眼前阵阵发黑,分不清是伤处在痛,还是心攥起的疼痛。不得已,扶着门边儿站了一站。
忽然听到一声惊讶的唤声:“染儿!你怎么过来了?”
她强稳了心神,睁眼看去,见是教中颇擅长医术的二师叔。二师叔四十多岁,面貌清濯,刚刚大概在给哪位伤员处理伤口,两手沾满了血迹。他见方小染面色苍白,额上浮着冷汗,不由的惊诧担忧,想上前扶她,看了看自己满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