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珠三曲-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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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醒来,枕边还是空荡荡的,绛月的黑裘大衣随意搭在床头,外厅灯影绰绰。我起身披好外衣,推开门走了出去。外厅里没有人,房门虚掩着,我走到屋外打量了一下四周。
明月当空,天地间一片银白,清雅素净。晚冬的冷风嗖嗖地从我身旁刮过,寒气袭人。
问了问守在房屋外的侍卫,我朝山巅走去。
越往上温度越低,冷得钻心。正想返身下山,忽然就瞥到了他的身影。
山顶上有两刃笔直的山尖遥遥相对,山尖中间架着一座秀气的石拱桥。平日里石拱桥总是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但半夜时分,天朗气清,石拱桥像一条月下彩虹,优雅地横在半空中。
绛月懒洋洋地依着桥栏瘫坐在石桥中间,一只手伸出桥栏外,手指上还勾着一个圆乎乎的酒壶晃啊晃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素白长衫,淡雅容颜在雪色的月光的映衬下美得不可方物,金色透亮的眸子深深地凝望着远方。
忌惮高悬的山崖,我不敢上桥,只好站在桥边小声喊:“绛月,还不睡?”
他扭头看看我,将手中的酒壶一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弯腰扶着只到腿肚子的高桥栏,嘴角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幅度。
看着酒壶飘进令人眩晕的黝黑崖底,我勉强笑了笑:“喝醉了?”
他不是从不喝醉的么?
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笑意盎然:“没有,腿麻而已。孟书,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这世上有百里飞墨?让他消失好不好?”
我呼吸一紧:“不好。”
骤然间,夜风呼啸起来,大得像随时都能把人吹起来似的,将我的声音分割得支离破碎。
他忽然站直身体,张开双臂,任狂风在他周围肆意乱飞,刮得他的长发和身上那层薄薄的衣衫拼命挣扎。
“那我消失好不好?从这跳下去,不用内力,我会死。”
看着狂风中那抹白蝴蝶般脆弱的身影,我有些不安,谁知道醉酒的绛月会干些什么
“也不好,”我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朝他移了过去,“天色已晚,我们回去睡觉吧。”
风越来越急,放佛连桥身都在风中微微摇晃,可他反而朝桥边挪了一步,眼睛斜斜地瞥着我,媚眼如丝:“我若跳下去,孟书会哭么?为我哭么?”
我气愤得想踢他一脚:“我为你哭过,这几年,经常为你哭。”
“我不信。”
话音一落,那道白色的身影已随着疾风飘然下坠。
来不及反应,我一跃而起扑过去,双手穿过他的双肋抱住了他,双脚再一搭想勾住桥栏,结果却什么都没勾到。
耳边风声啸啸,腿肚子因为失重涨得发痛。我只知道本能地抱紧了手里的身体,咬牙等待着死亡的拥抱。
落地比我想象的要快,却是轻轻的。慢慢睁开眼,我仍然站在桥中央,对着绛月那张笑得比夏日阳光还要灿烂的脸。
可恶,耍我!迟来的后怕让我双脚发软,也让我怒气冲天,举起手就朝他的胸口拼命地捶去:“你是疯子!疯子!疯子!疯子!”
“孟书,”他开心地笑着,抓住我疯狂乱动的手掌,顺着他的衣襟,移到他的温热滑腻胸口,“你摸,它在跳,只为你,再也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手掌下,他的心脏一下一下缓慢地跳动着。滔天怒火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所有不安的羁绊一起,眼中只剩下他灿烂的笑。
不忿化作热泪夺眶而出:“烟雪”
他低下头,将我的尾音禁锢在口中,再也挣脱不开。
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只知道此刻尽情沉沦。记得他曾问过我“什么是爱?”,现在他懂了,我却不敢再想。
我们是对方躲不开的劫。
飞雪倾城(20)()
几个侍女围在我身边蜜蜂似的转来转去,帮我梳妆穿嫁衣。
忽然隐隐约约地记起了上一次穿嫁衣的情景,那件衣服是杜苏若的,有点偏大,但非常漂亮。奶娘含泪替我穿好,司清替我上了新娘妆,如果没记错,我的眉间还画着一朵梅花。可惜新郎百里飞墨不领情,与我在洞房打了个天翻地覆,眉间那朵梅花也被蹭得没了踪影。本来那场婚礼没一人当真,后来不知怎么的假婚变成了真婚。飞墨曾经跟我许诺过,以后一定替我做一套属于我自己的嫁衣,再给我补一场真正的婚礼。我知道那只是笑谈,堂堂百里家大少夫妇连正式婚礼都没举行,百里家已经丢过一次人了,怎么能再丢一次?
想不到,我真的能穿上属于自己的嫁衣,还在这种情况下穿上嫁衣。
喜娘笑眯眯地喊回了我的神:“夫人,衣服穿好了,戴凤冠吧。”
我扭头望着铜镜,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满头青丝被绞成一股混以金丝盘起,蛾眉略施青黛,带笑的桃花眼如远山般雾气蒙蒙,樱唇不点而红,瓜子脸小巧精致,肌肤莹润光滑,晶莹剔透。
身上的嫁衣比杜苏若那件更漂亮,薄纱立领,珠贝形状的扇形公主袖,鲜红柔软的蛟纱熨帖地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腰间系着一条黑色大蝴蝶结腰带,裙尾边镶黑色流金云纹,轻轻一动便孔雀开屏般向边上漾开,流金线闪闪发亮,美不胜收。一丈多长的镶黑金丝披帛软软地垂下,在地上绕了好几圈。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嫁衣,这件华丽优雅的嫁衣是我的男人专门为我做的呢。
而且,我的模样哪里像两个孩子的娘?毕竟还不到二十五岁。
或许,还可以回头,我,飞墨,绛月都是。好好活着,就有改正错误的机会。
“无耻!”一道声音冷冷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我一厢情愿的幻想。
侍女们像早就商量好一般,无声地退了出去。
我没回头,从镜中看着司清。他穿着一件山庄侍卫的青色小衫,满头大汗,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双凤目悲愤地盯着我,像要哭出来似的
“孟书,”他愤愤地骂,“就算你水性杨花,为什么不先向百里讨份休书?为什么这样羞辱他?!”
“司清,”我低声道,“你别管了,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他一跺脚:“江无忧是这话,你也是这话,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你不要初阳沐玄了吗?”
心情抑制不住地一黯,初阳沐玄,我怎能不想要,他们是我的宝贝儿子啊。可这件事与孩子们们无关,这是我的事。
转身看着司清,我苦笑着摇摇头:“你走吧,快走,再也别管我的事。”
山庄守卫森严,怎么会让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混进来?如果让他进来,只有一个原因:绛月要捉弄他。
“你,你,你,”他气得浑身发抖,脑门青筋直冒,语不成调,“肖总管以为你在这陪伴新娘,还派人送了一百两礼金,要是他知道百里家少奶奶擅自二嫁,你,你,百里家,百里家,百里,百里。”
突然,他手一晃,亮出了几根银针:“你,你,你疯了,我替你治病。”说罢,一手拎着衣摆,一手举着银针,咬牙切齿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没有动。
意料中的,一道身影突然从屏风后窜出,挡在了我们中间:“司清公子,若是再对女主子无礼,我就将你扔出去。”
我愣了愣,随即又释然。早就想到,我和绛月并不是偶然在这里重遇。如果慕容玉是绛月的人,一切都有了解释。
司清仍愤愤地盯着我,伸手想拨开慕容玉。不想,手刚碰到慕容玉的肩膀,他的身体便向风筝一样,轻飘飘地弹了出去,又轻飘飘地落在门槛边,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才站定。
慕容玉笑眯眯地转身,对我行了个礼:“女主子,主子托属下问女主子,小少爷的毒主子已派人解了,这份奖品女主子可还算满意?”
孩子没事了?!
胸口顿时一轻,我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满意,还有何事?”
慕容玉噗嗤一笑:“还有,主子让属下当女主子的伴娘,属下家那口子当伴郎。”说着话,她轻轻在脸上拂了一下。
眨眼间,那张机灵的圆脸变成了一张精致的小脸蛋,绝色倾城,眉眼间还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妖气,美丽妩媚到恐怖的地步。
魅杀绝色,以魅杀人!
司清一脸死灰似的白,双目圆睁,踉踉跄跄地扶住了门框,犹如遭了五雷轰顶一般。
流觞未发现不妥,调皮地眨眨眼,笑颜如花:“女主子,你生流觞的气了?流觞也不想骗女主子的。主子命属下把女主子哄到流沙郡,属下不敢不从,女主子莫怪。”
“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司清突然惨笑起来,双手死死揪着自己的头发,脸庞扭曲,赤红的双眼牢牢地盯着流觞,眼泪鼻涕簌簌滚落。
如裂瓷般凄厉的笑声听得人心房隐隐作痛。
我敛眸,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慕容玉和我们一起呆了好几个月,天天都缠着司清。而司清,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找他的柳玉,却不知他的柳玉,他那个已经变回机灵小丫头的柳玉就在他身边。
以前,司清还能保留个念想。
现在,连最后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相见不识,相见不识。
绛月,果真是个魔头。
“司先生?”流觞无辜地看着已近癫狂的司清,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大哥一个箭步从门外冲进来,一扬手,将司清打倒在自己怀中。
我不解:“大哥。”
大哥面色凝重地瞥了我一眼:“不打晕他,他会疯。时辰快到了,你先收拾,我送他回客房就来接你。”说完,扛起司清,慢慢地出了门。
背影萧瑟。
“少夫人姐姐,司先生脾气很怪。”流觞的眼睛像一汪山泉,清澈见底,那是柳玉的眼神。
保不住司清,就保住她吧。
我对她微微一笑:“和他相处这么久,你还不知道他,有劳流觞给我戴凤冠。”
流觞也灿烂地笑了起来。
在流觞的招呼下,侍女们一涌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一顶编织的珍珠流苏凤冠压在我头上。
刚收拾停当,外面传来了隐隐绰绰的丝竹声。
“时辰到,新娘子出门。”喜娘喜气洋洋地喊着,帮我盖上了大红盖头,扶着我朝外面走去。
大哥已蹲在门外:“妹子,大哥送你上花轿。”
听着他嘶哑的声音,心里不禁一阵凄楚。不管我怎么想,大哥终是孟书血缘意义上的亲哥哥,也是最关心我的人。
“谢谢哥哥。”我轻声道谢,趴了上去。
他走得很慢,步伐沉重,挺拔的背脊在凛冽的春寒中微微颤抖着。
“妹子,”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上了他的花轿,以后就得靠自己了,保重。”
“嗯,”我吸了吸气,“哥哥上阵杀敌,也要保重。”
“唉。”他应道。
屋外人声鼎沸,锣鼓喧天,鞭炮燃放时涌出的青烟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大哥将我放在地上,又反身握住了我的双手。他的手,冰凉透骨,强劲有力。
喜娘一声高呼:“良辰吉时到,新娘进花轿!”
他还是不肯放手。
我不解地从盖头下盯着他的皂靴:“大哥?”
忽然,他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急促而小声地问:“妹子,要不要哥带你逃?哥有命可以拼。”
我低声答:“哥,我自己愿意的。”说完,我用力从大哥僵硬的手掌中抽回了手,回身上了花轿。
我没骗大哥,今天的我,愿意在今天嫁给烟雪。
轿帘放下,将呆若木鸡的大哥隔绝在外。
轿身轻轻一颤,缓缓往前行去。无数欢笑、哀愁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有些东西离我越来越远,他们再也不属于我了。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颠了颠落地,打断了我的思绪。
到了么?
心里兀地七上八下乱颤起来,就像阴晴不定的雪山之巅,雪雨交替。
还没定下心神,喜娘掀开轿帘,扶着我下了轿。
身旁,五彩缤纷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鼓点声快疾而有节奏,震得人心脏咚咚乱跳。
这是婚礼现场?
我忽然很想转身就跑,尽管之前已做了无数次思想准备。
走过去吗?
前面,也许是炼狱。
好怕,非常怕
喜娘见我站不动,催道:“新娘进门——”
进门?
进门便不能回头了,可现在我还能回头么?
“新娘。。。。。。”
喜娘的声音突然嘎然而止。
我惊讶地回过神,发现面前多了一个穿大红布靴的人。
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