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医天下-第3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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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张佑打断了张允修:“食君之禄,当思为君分忧,麻烦事儿不能往陛下那儿推,而是想办法解决麻烦,然后,将名声,好处送给他,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臣子。”
张允修有些懵懂,问道:“陛下不是一直对江南不满么,现在你把借口送给他,不正合他的心思么?”
“很好,你能够看出他对江南不满,说明还有点脑子,只是你想过没有,既然他早就不满,为何一直不动手?”张佑问道,也不等张允修回答,直接便道:“因为他没有把握,因为他怕江南乱起来,江南是国之根本,一旦乱起来,天下可就大乱了。”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那你带着孔祥还有什么意义呢?”
“怎么没有意义?虽然都知道江南不能乱,但老徐他们不敢冒险啊,你别忘了,江南被我折腾了多半年,已经有不少人动摇了,万一陛下要是揪着这个借口下定决心动江南呢?他们不敢冒这个险啊,所以,他们必有动作,而这,正是我所等待的。”
说罢,张佑伸了个懒腰,忽然瞥见鱼漂连续抖了几下然后猛的沉了下去,顿时大喜,一把将钓竿拉了起来。
第七百零六章 决堤()
洞庭县石家,自从孔祥与石开跟着张佑离开以后,这里就成了敏*感之地,明的暗的,全天十二个时辰,总有总有人不停的监视着这里。按照道理来说,老百姓一贯胆小怕事,这种情况下,应该门可罗雀才对,却不想,串门子的人反倒比从前多了起来。
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话里话外都是一件事儿,都是好邻居好亲戚,日后升发了,可别忘了大家伙儿。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曾经遭人耻笑的石三落再次落第,带回来一个朋友,偏偏却是锦衣卫大都督张佑张子诚,这可是祖坟上冒青烟都不好碰见的大喜事,别忘了,那可是天子近前的红人儿,稍微递个好话,石老爷的前途还能差的了?
自然了,免不了也要提及一下孔祥,十多年的老县丞了,铁面无私刚直不阿,如今被张大都督带走,恐怕作威作福多年的章顺生该倒霉喽。
这天早晨,孔道珍拎着一斤麻糖上门,他来的早,串门子的还没上门,望着板柜上摆着的吃食,他不禁对着自家妹子笑道:“瞧瞧,文畅这还没当上官呢,哪天真当上喽,你家的门槛儿还不得踏平了啊?”
“大哥说笑了,远近亲疏小妹还是分的清的,”石孔氏接过麻糖,顺手拿出一块儿塞到二妞的嘴里,问孔道珍道:“还没父亲他们的消息么?张大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啊?”
二妞一边咀嚼,一边眨着眼望向孔道珍,含糊不清的问道:“舅舅,外公跟我父亲不会出事儿吧?”
“放心吧,张大人是什么人,天下所有的锦衣卫都归他指挥,有他保护,你外公跟你父亲安全的很。至于张大人怎么想,都说他心有八窍,我可猜不出来。”后边这句却是回答石孔氏的。
“大哥还没吃饭吧?我做的大米稀饭,一起吃点儿吧。”石孔氏知道问也白问,主动转移了话题。
三人围桌而坐,两个大人全都食不下咽,草草吃了一点儿,刚收拾好桌子,便又有邻居们上门了。都是妇女,多有不便,孔道珍寒暄两句,便要离开。
“轰隆隆”
闷雷般的声音忽然自东方响起,大地都好像微微颤了两下。
众人同时色变,齐声惊呼:“怎么回事?”
“大晴天的,打的那门子雷嘛?”惊魂初定之后,一名妇女抚着胸口脸色煞白的说道。
石孔氏心有余悸,接过了话茬儿:“不太像是打雷,大哥,您快去街上打听打听去,这声响来的突然,不像是好事儿。”
不用她说孔道珍便已经待不住了,闻言点点头,也不吱声,快步出了石家大门。
有了这一层变故,女人们也没了巴结的心思,被石孔氏让进屋后,心不在焉的闲扯着,其实都在等着孔道珍的回信儿。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大门口传来动静,孔道静煞白着脸冲了进来,众女见状纷纷迎出了屋,叽叽喳喳的打听:
“怎么回事儿孔少爷?”
“是打雷么?”
“不会是谁办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被雷公劈了吧?”
孔道珍喘了口气,听着这乱七八糟的问话苦笑了一声:“什么雷劈不雷劈的,是洞庭湖东边的大堤崩了!”
“什么?”所有的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目瞪口呆的望着孔道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一下,不知要有多少人送命喽!”孔道珍叹了口气,决堤的地方是最重要的一处堤坝,北边就是华容县。这还不是最紧要的,大量湖水灌过去,最终仍旧要汇入长江,造成突然的水位上涨,下游措手不及之下,势必也要产生重大的损失。
想到这些,他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同时也益发疑惑:前几天倒是确实下了两天雨,不过春天的雨,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好端端的大堤,怎么说崩就崩了呢?
十天之后,由于洞庭湖大堤突然决堤,导致太湖水位突然上涨,大堤决口,更多的水量灌入长江,沿岸损失惨重,这还不算,还冲毁了镇江段的京杭大运河,水流过后,大量泥沙淤堵在运河河床之内,无数北运的漕粮船只因此而滞留在运河南线,河面千帆林立,情景虽然十分壮观,却让人毫无半分喜意。
消息传递滞后,不过,运粮船无法按时到京的消息仍旧在六天后用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内阁,内阁辅臣们不敢怠慢,以张四维为首,申时行,余有丁,以及新任东阁大学士许国(按照神宗本纪记载,此人正式入阁的时间应该是1583年四月初八,现在的时间是1582年,蝴蝶效应而已,不要较真),四人联袂入宫,递牌求见朱翊钧。
其时朱翊钧刚从文华殿回乾清宫,听说四名辅臣求见,顿时有些吃惊,急忙吩咐他们进来。
“几位大人,今天这是刮什么风,怎么全都来了?”见礼赐坐之后,朱翊钧抢先问道,从四人沉重的脸色上,他已经预料到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开个玩笑,只为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四人视线交流一番,张四维当先站起来上前两步重新跪倒在地,沉重的说道:“事关重大,臣下不敢丝毫隐瞒,万岁爷,洞庭湖与太湖决堤,冲毁了镇江段运河,导致大量漕运粮船滞留,想要正式通航,最快也得四个月的时间万岁爷,您没事儿吧?”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朱翊钧仍旧感觉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目眩,若非张四维见机的快,一把扶住,险些从炕上栽下来。
“太医,快宣太医!”申时行冲着旁边的小宦官急吼,却被缓醒过来的朱翊钧喝止了:“别叫太医,朕没事儿,死不了!”
这几个字儿他是咬着牙从牙缝里一个个蹦出来的,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见此情形,三人也站不住了,挨着张四维跪了下去,齐呼:“万岁息怒,臣等有罪!”
“你们有什么罪,莫非是你们让湖堤决堤的?”朱翊钧冷笑了一声,渐渐镇定下来:“废话少说,京师不可一日无粮,说说吧,此事如何处理?”他隐隐猜到了真相,是以没问缘由,而是直接提到了应对之策。
第七百零七章 君臣议政()
“回陛下,京中存粮原本可以支撑三月时间,去岁京畿大旱,年前曾拿出一部分周济百姓……”申时行话未说完,便被朱翊钧打断:“你就直接说还能支撑多久吧?”
“顶多一个半月。”许国接过了话茬儿,沉重的说道。
“一个半月。”朱翊钧从炕沿儿上下地,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嘴里不停:“曹爱金,内库中还有多少存粮?”
“回陛下,供应库现存粳米三十三万石,熟米六十一万石。”曹爱金永远都是那么的言简意赅。
供应库是内库存粮之所,所谓内库,其实就是皇家的私人小金库,下有内承运库,广积库,甲字库,乙字库等等名目,存储大量金银,绸缎,硝石,棉花等物,粮食作为最重要的战略物资,当然也在其内。
其实明朝成立之初只有内库,内库既国库,真正的国库,也就是太仓库是在正统年间才开始设立。
明代初期,田赋并不征收金银,而是征收粮食,只有矿税等是金银形式上缴,放入内承运库,偶尔有田赋折合成金银的,送往南京作为武将的俸禄。(明初的官俸也是发米为主,辅以少量钱财。公共事务也是免费征用民间劳动力,只需要提供必要饮食就够了)
在这段时期,内库就是国库。
正统元年,英宗允许将一部分漕粮折为金银,每年一百万两银为额度,就是所谓的“金花银”。这些钱全部放入内承运库,不再送往南京。除了十来万两银作为武将俸禄外,其他全部归御*用。
至此,内承运库充当了国库和皇帝小金库的双重作用。一部分为京中武将提供了工资,一部分变成了纯粹皇帝的私人财产。值得注意的是,从此户部对内承运库的资金没有任何权力支配了。
这或许是皇帝与国家争利开始的征兆。不过,英宗即位时候才八岁,他未必能够明白其中的意义。这次的改革也有其积极的一面,运金银不会有损耗,而且更有利于国家调配。
正统七年,设立了户部的太仓库,真正的国库正式建立。从此有了国库和内库的正式区别。内库继续承担给武将发工资的义务。太仓库则要承担军事开支的重要使命,或许是当时广泛的起义和对外战争促使这样一个机构的成立。
太仓库专门用来存储金银,所以又叫做“银库”。所谓“十库中绵丝、绢布及马草、盐课、关税,凡折银者,皆入太仓库。籍没家财,变卖田产,追收店钱,援例上纳者,亦皆入焉。”
扯远了。
明朝的皇帝都贪财,历来是只进不出的,所以听朱翊钧问到内库存粮,四名辅臣不禁面露诧异之色。
朱翊钧并未留意他们的表情变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虑当中:“近一百万石粮食,若是用于全城的话,大概能支撑多少时间?”
京城居民大概十四万户,按照每户五口人这个保守数值计算,大概七十万人,每人每月两石粮食(八十斤左右)。
很好算的一个问题,所以,朱翊钧话音刚落,许国便道:“回陛下,应该能坚持二十多天。”
朱翊钧点点头:“朕也算出来了,仍旧是杯水车薪啊。这样吧,历年灾荒都有向富户周借的例子,回头你们草拟一道诏令,号召富户们与京城共渡难关,如此一来,一百万石粮食应该不难。然后令山西山东等地火速送粮进京,应该也能筹得一部分……暂时朕只能想到这些,你们还有什么好方法么?情势危机,正是有力出力,有策献策的时候,就不要藏私了。”
四辅臣这才确信,朱翊钧是真的要拿出内库的存粮了,这才想起,去年张佑在密云修建水库,也是朱翊钧从内库当中调银支持,然后各地灾荒,也曾多次从内库出银周济。
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这一切,好像都和搅的江南大乱的张佑有关。
君臣矛盾由来已久,但究其根本还是皇帝与民夺利,所以,对于朱翊钧这样的变化,即使是张四维这种恨不得生啖了张佑的,也觉十分欣慰。
“吾皇圣明,如此体恤臣民,老臣代天下百姓谢谢万岁爷了。”张四维语带哽咽,动情的说道,拿到后世,妥妥的奥斯卡金像奖得主。
“让你们献计献策呢,没让你们拍马屁。”话虽如此,朱翊钧的心里却着实被拍的有些开心。
“是是是,老臣实在是有感而发……陛下适才所言都是应时良策,漕粮无法北运,眼瞅着京城就要缺粮,应对之策,不外乎周借粮食一途。不过,老臣倒是觉得,似乎可以想想陆运,虽然费时长些,耗损多些,当前情势下,却也总比无粮可用来的好些。民以食为天,饿个三天五天或许无妨,一旦时间长了,可真的就要乱起来了啊。”
“微臣不同意陆运,”申时行接过了话茬儿:“不过,倒是可以效仿蒙元时期,考虑一下海运。”
张四维忽的一笑:“汝默又想当然了,先不说海上多风浪,亦不提我大明如今并无多少适合海上航行之船只,单只是那些盘踞在海外的残余海盗,能让你安安心心的把粮食运过来?”
“是啊,当年梁梦龙便曾提过漕粮海运之事,也曾试过几次,结果如何,想来申大人应该还记得吧?一场风浪,数十万石粮食沉于大海,好过了那些虾兵蟹将。”余有丁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