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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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让他烦的并不是这件事。这些年赚得很不错,如今世道要乱,本就有意将钱庄的生意适当收紧。所以大客要跑,那就跑吧。而且,更多的客人是不知金银钱庄大东家的名姓的。
他烦的是何去何从的问题。
如元澄所说,大周朝廷不可能凭一张纸条来断定他的身份,必然先暗地里查。大求和南德也一样。等他们查出来,少则两个月,多则半年。在这段时间里,他顶多要防得是暗箭。暗箭,他就能自主解决掉,而对方只好吃闷亏。可是若过了这段时间,待人落实一切而决定明着来时,那就复杂了,得看各国的想法。估计,大求是要斩草除根。大周南德两国或显风范收留,也等于变相软禁,或往大求那边靠拢,杀他或赶他。
金银明白,自己要是一直处在被动的状态,到最后就可能再隐姓埋名,放弃辛苦建立的所有。他也听出元澄的意思,掌握主动比被动要好。然而,主动的代价是多大?
“九九。”他用扇子敲窗棱,叫那个在面前蹲了好久的绿影子。
他在书房里,她在书房外。
绿影子放下小锄,换了水壶,继续背对着他,连哼都没一声。
“小九,笨九,白痴九……”试了一串后,他眯眼,改称,“豆绿。”
绿影子停下动作,慢腾腾站起来,慢腾腾回身,“公子叫我?”
以为她很专注,原来是假专注,故意不理他?
金银趴在窗台上笑,“你姐姐教你的?不叫豆绿就不理我?”
“不说准名字,听的人怎么知道公子叫谁呢?”豆绿看金银的目光,有点当他傻。
金银哇一声,心情稍好,“我收回之前说你不像你姐的话。两姐妹,两张嘴,一快一慢。一外放一内敛,却都是厉害的。”
“还好了。”豆绿转过身,抬手摘一朵朵梅,放进挂在腰间的竹篓里。
“你还会采花?瞧你爱花的模样,当你会跟采花的人拚命。”金银想像中就是如此。
“梅花盛放不过数日,盛过则衰。我把它们及时采下用作酿酒的辅料,香气就存久了。”豆绿摘梅,不是信手,而是悉心挑过。
看她摘花,犹如看其品性。
金银默然半晌,“豆绿,若我离开上都,你当如何?”话问出来,觉得多余,她自然是跟着墨紫。
“若我为公子做成了三件事,我会找姐姐去。不然,就只有跟着公子。”做人,要守信用。
金银一怔,当日随口说的三件事,自己都忘了。
“倒是委屈你了。”只有跟着他?他还没打算带一个会拖累他的人呢。
“公子要回玉陵?”金银的身份,豆绿也已经知道。
金银眸色绿黯,“玉陵破国,我回去能做什么?”
“这……”豆绿慢了慢,“回去了,大概就知道要做什么了。就如这种花。花不在眼前,怎么种?”
她似乎凡事都爱用花来比说,却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而且,公子有银子。”很多很多银子。
“所以?”他的银子,她盯什么盯?
“公子平时那么小气,不是为了省一两是一两,关键时候花在刀口上的么?”豆绿说得非常直接,“不然,那么多银子,究竟为什么要赚?”
为什么要赚?
金银又是一怔。为什么啊?他很久没想起过了。曾经,刚开始行商的时候,最常放在心里的,就是这个。他想赚很多很多的银子,然后照那时墨紫对他说的经济决定上层建筑,招兵买马抢皇帝来当,把死老头还有那对母子气死。那么打压他,还让他窜到头上去,可见他们有多蠢。
“原来我是想过的啊。”想过那个高高在上的龙位,想过龙袍加身让那些要置于他死地的人跪在脚下,他低头自语。“但,什么时候开始,又不想了?”是大醉大睡之间,是驰马飞车之间,还是看山过水之间?
豆绿回头来望,湖绿的发带随风飘。发尾一卷,带了一朵梅花落在发中。她瞧出他在自问自答,不需要人多嘴,因此安静。
“公子!”两声急呼,身影如风,今日千百两穿了一模一样两身衣。
“这么咋呼,要不是急事,扣你俩月钱。”金银恢复小气财神的表情。
“三公子来了!”双胞胎好像在练心灵感应,说话如发自一人之口。
金银听到是墨紫来了,笑得颇有趣味,“豆绿,你有个好姐姐,三天两头跑来要替你撑撑腰。从前,我要见她一面都得用请的。”
“不对。”豆绿比金银更了解墨紫,“姐姐说会让人接我去一个地方住两日,可没说亲自来。可能,是来找公子的。”
“我?”金银拢起眉。
“九九说得不错,三公子就是来找公子的,还……还……”怎么说?漂亮的眸子充满为难。
这是千两,要沉稳些。
“棺材!”大叫两个字,神情很夸张,是弟弟百两。
金银站到椅子上,从窗口爬了出来。
千百两兄弟和豆绿见怪不怪。
金银不会武功,但他喜欢搞怪,常常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比如,好端端的,不走门,就爬窗。不管姿势多难看,想爬就爬。
“你们俩说话,一个有头没尾,一个有尾没头,想挨揍是不是?”让他心里没底得乱荡。
“姐姐带了一副棺木来。”豆绿将头尾连接住了,如实解读。
千两百两拍手,同时翘大拇指,“不错!”
金银吃惊。他当然不会认为墨紫是在故弄玄虚,但带棺木来他家──给谁?
“去看看!”怪不得两个小子要飞来,他都想脚底装轮子过去。
走过豆绿身边时,金银又退了两步,低头看她,张张嘴,却没出声。
豆绿见了,就说,“姐姐带着棺木来找公子,必定是极要紧的。我除了种花,什么都不懂,帮不了忙还不如在这里等。麻烦公子帮我问一声姐姐,今晚还要不要我住过去了。”
“你倒是会审时度势。”金银的目光瞥向梅枝。
“至少不要拖累姐姐。”豆绿顺着金银的目光,回头。
“别动。”金银一伸手,指间多了一朵梅花,正是落在豆绿发里的。
“谢公子。”豆绿往后退开两步。
“你……”金银看了又看,摇头,“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看。”
百两翻白眼,“公子,你眼神不好,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明明天仙似的,怎么难看了?”
金银随手就给百两脑袋上一扇子,“谁眼神不好?本大少阅女无数。”
百两哀叫一声,却嘴巴还没学乖,“我说公子每回一宴客,找的那些歌姬舞姬都那么丑,还以为是公子省钱,原来是眼神不对。”
千两拉过弟弟,正好让他避过金银的第二扇,“走吧,废话那么多。这叫各花入各眼,懂不懂?”
三人走进中厅,见一两面色悲怆,颤声叫一声大少。
堂中黑杀杀一座木棺,挂白花。棺旁两人,虽未披麻衣。却一身素白一脸肃穆,正是墨紫和赞进。
金银眉头皱得更深。
“我本想只送人过来,最后还是买了副棺木。上好沉香木,外表朴实而质地坚硬,如这位老人家一般。”墨紫下船之后并没耽搁,换了衣服就来。
“你在说谁?”金银虽然开口问,人却禁不住快步上前去看。
这一看,脸色就变了。
“陈……老……”那一脸血污,瞪着眼,然而已经没有气息的人,他虽然曾冷言冷语明嘲暗讽了好几句,也不过是想令之死心。陈奎是玉陵抗军的主将,如今死了,且死不瞑目。
“金银,节哀。”墨紫没见过金银有过那么可怕的表情。
“谁……”一开腔就被呛,猛咳,好像连心肺都要被咳出来,“谁杀了他?”
墨紫把经过说了一遍,“老将军临终遗言──”
金银突然挥臂摆手,“我不要听。墨紫,你妹妹在后园里,不是说要接她跟你住两日,去吧。”又让一两带双胞胎出去。
这时的金银,任何人都靠近不了。他面如霜,眼如火,紧抿唇,神色僵硬。手扶着棺木,仿佛要将它捏碎一般。
墨紫叹一声,转身往门外,却在半当中止步,回头,“他希望你回玉陵。他还说他从来知你会是个明君。听不听是你的事,可我不能不转告给你。”
金银一动不动,就像石化了。
接了豆绿去鹿角巷,墨紫没瞒着妹妹,什么都告诉她,“豆绿,金大少身边已不安全,姐姐再帮你安排去处,可好?”
“姐姐,如果真打起来,哪里还会有安全的地方?公子助了我一回,我亦答应要替他做三件事。”豆绿摇摇头,“只是我想不到,延结哥……怎么会变成这样,允许他的将士如此残虐。他以前,很温柔的。”
“假的罢了。”墨紫一笑,没有分外厌恶的情绪,心中很平坦,“他给我们看的,都是假的。”
赞进在外头说,鹿角巷到了。
三月过,四月到。我的债,我不说了,继续还。但是,工作很忙,生活很忙,以至于三月还得债不多,向大家说一声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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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新女强盟
鹿角巷这夜摆手帕宴。白荷墨紫为主人。
洛娘让墨紫在门口给撞见。她相公王琅亲自送,还跟墨紫打了招呼。红萸的木现在主要由瑞木祥供给,因此墨紫目前是小两口最大的客户,来往十分频密。夫妻二人对墨紫感激不尽,几乎被本家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她给了瑞木祥支持下去的唯一机会。
“瑞木祥最近生意如何?”墨紫拉着洛娘进了大门。
“托福,越来越好些了呢。”洛娘柔声笑道,“相公说多亏红萸的名号,让他招揽了不少生意。”
“我倒不知红萸还有名号了。”墨紫真有点疑惑,红萸好似还在众船场中排倒数第一啊。
“墨哥谦逊。谁不知雅江货运韦老板眼光高于顶,却选了红萸造船。说来也巧,相公前不久正遇到韦老板,他一提到红萸,韦老板就多聊了几句,还给瑞木祥介绍了客人。洛娘时不时瞧一眼墨紫身边的豆绿。
“原来我得谢你相公和韦老板替红萸扬名。”墨紫见洛娘对豆绿好奇,又说,“洛娘可是觉得我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妹子?”
洛娘收回目光,“墨哥已貌美,没想到还有妹妹绝色天香。洛娘虽没见过墨紫豆绿两种牡丹,直觉你们姐妹定是人比花娇。”
她本不敢高攀墨紫这样的女子,却不料能收到一张手帕会的贴子,这几日简直是开心又紧张,觉都睡不着,不知宴上该怎么表现才妥当。
三人说说笑笑,进了东南阁暖厢。
墨紫就见白荷正和尘娘吃茶说话,一问之下,原来她们俩自望秋楼一道来的。
五人互相见了礼,都是个性顶强的女子,说起话来没一会儿就投契,兴头上更是笑声不断,还有那东倒西歪捂肚不起的。
墨紫原本心情很沉重,经这么一闹,缓释不少。外头纷纷扰,至少里头还能欢乐。女人在一起,如果没有心计盘算,像她们几个纯粹八卦,其实真是很有意思。各种烦心事,聊着聊着就没了。
田大媳妇进来。她是新提拔的内园管事婆子。
田大说孩子长大了,婆子在家无事,不知能否在园子里给某个差事。自白荷出府,裘三娘就将鹿角巷的事交给墨紫和白荷处理。白荷还在适应中,推给让墨紫决定。墨紫于是便使用了几日,发现田大媳妇对白荷真心当姑娘来伺候,就应了。最怕仗着自己是老人,不把曾经是丫头的白荷当回事。
田大媳妇问白荷道,“姑娘,天色已暗,可要开席?”
“还有两位没到呢。”白荷望望墨紫。
墨紫有点奇怪,“是不是又是耽搁了,不然怎么天黑了都还没来?”
“来了来了。”
帘车一掀,进来两个美人。
走在头里的是秀姐,继续说着,“不是我慢,是姐姐慢。和姐夫吵架,把自己关在房间闷了半个时辰。本打算不来的,给我连拉硬拽。”
“秀姐,你这张嘴,什么事都敢说。”后头那个是无忧,背身张手让丫头脱衣服,“可也别瞎说一气,吓到了初次见面的姐妹们。”
“墨哥请来的,必是她觉得值得当手帕交。既然如此,有什么话不好说。”眼儿一拐,啧啧有声,“一个个画里下来的仙女,瞧着可心。”
无忧转过身来,见墨紫面色疑惑,“别听秀姐乱说。没吵架,就是跟他说了我不住到他家里头去,他一气就嗓门大了些,还踹了门。我心情也糟,想自己清静一会儿,又怕来了让你们陪着我烦。不过,老远就听你们笑,心里轻松不少,想着来对了。”
“可不是,我今日也遇到不少事,本来心上就跟压了块石头似的。听着说着,便舒畅了。姐姐来得好。今晚上我们不理外头那些人啊事啊的,吃喝个痛快,玩闹个通宵,有什么心里话,趁酒劲全给说开了,一觉睡醒,保管一身轻。”墨紫这是已经恢复精神饱满的模样。
开了席,酒菜全是白荷亲手准备的,除墨紫早习惯之外,其他个个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