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门-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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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命了?”
“不认。”我仰头望着他,笑了,“我只认我的心。”
大约是我那笑容如掺了蜜的,崇谨的脸色很是不好看。他抚上我的脸颊,凉意传来,听得他长叹道:“我从不后悔,可事到如今,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我摇头:“你不会错的。”
便感到他的手一僵,继而听到他苦笑:“此时此刻,你仍如此的相信我?”
我颔首:“便是天崩地裂,我也信你。”
崇谨抽回手,那清俊的五官蹙在了一起,很是痛苦难安的模样。
我不由担忧起来:“你怎么了?”
他沉默半晌,幽幽叹道:“公坚曾和我说过,说有一人待我之心日月可鉴,若为世俗缘故而错过,恐今生今世再不会遇到第二个。我只不信,如今想来,却是不错。”
他不看我,也故意说得模糊。
我却都懂了。
“那人若得你这片心,便是死也满足了。”无法抑制的,我扬起笑来,幸而天黑看不见。
崇谨轻叹一声:“是么”他忽的转过脸来:“白芙,我,我定亲了。”
昏暗的烛灯摇曳之下,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却也不愿意叫他为难,便故意地笑道:“我知道了,父亲已经告诉我了。”顿一顿,还是不甘心,遂问道:“是谁家的小姐?生得如何?”
他看我许久,用整个手心掩了我的面容。
“白芙,别笑了,我的心都快碎了。”他叹息着说道,“我对不起你,负了你的盛情美意。今生是无法偿还了,等来世吧!来世,我一定”
听到一半,我便伸出手去,摸索着想捂住他的嘴。
指尖触及他柔软的双唇。
我的心一顿,他似乎也愣住了。
“崇谨,别说了。”我笑叹一声,“是我选了这条路,做了这个决定,你不要自责。”
我拉下他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牢牢地看着他,带着万分的不舍和依恋,把想说的话、忌惮的话,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我不要你来世还我,我只要你今生好好的活,来世见了,按你我喜欢的方式重新来过。崇谨,你要答应我,今生,你要按你和我说的那样,做出一番顶天立地的事业来。”
他目中似有泪光闪烁。
良久,他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我仍攥着他的手不放,恨不能把他的音容相貌完好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永不会淡忘。
他亦不曾动作,任凭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过,隐没在鬓发中。
此夜过后,他就是别人的男人,而我
我踮起脚尖,让泪流过脸颊,用双唇吻上他的。
咸咸的,带着我的泪,带着他的痛。
然后我松开他的手,推了他一下,转过去背对着他:“你走吧!别再来了!”
一阵的寂寞,他俯下身,在我脚边放了一封信,后退了两步。
我捡起那封信,信封上“白芙亲启”的字样并不是崇谨的字迹,不由发愣:“这,是什么?”
“是公坚拜托我转交给你的。”他见我随手就想扔,忙劝阻道,“公坚一片的赤诚之心,不过都在这一封信上了,你你看一看罢!”
顿一顿,继而听他涩然笑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我抬起袖子抹了抹脸,转过身去,身后已没了人影,只剩一排的榆树叶正迎风的摇摆着。
“你也保重”我仰起头,长吁一声。
天边一轮残月,正映照着我苍凉惨淡的心。
正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石屹的信我没有看,却也没有扔,只是收进了袖中,没有去处置他。我不知道,该不该看那封信,也不愿想,我是不是也曾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说是父亲叫了容易和盈盈二人去,可我找到父亲的时候,他已在外书房歇下了。我不好敲他的门,便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去找。
可我找了她二人大半夜,竟未发现她们的踪迹。
心底渐渐地凉了。
月渐渐地西沉了,白昼缓缓地泛了上来。
我拖着疲乏的身躯往四婶的卧房走去,此刻只想挨着她,说一说临别的真心话,期盼着动身的时候,容易和盈盈两个丫头能出现在我的面前。
四婶的卧房里,敏儿正伏在桌案上酣睡。
我不愿意惊动她,便蹑手蹑脚绕到床边,掀起床帐轻声唤道:“四婶,我”
“我回来了”四个字还未出口,就发现床铺上空荡荡的,四婶已不知了去向。
我急忙将敏儿推醒,急问她:“四婶呢?你看见四婶娘去哪儿了?”
敏儿被我从梦中唤醒,怔了良久方才反应过来,遂把头摇了一摇,讶然道:“四太太,难道不好好的睡着么?”
一听这话,我便知大事不好。
敏儿此刻也醒过神来,见不见了我四婶娘,急忙奔出去,把众人都唤醒了,立时地一起寻找起来。
把四房的三间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四婶。
最终是我房里一个守夜的小丫头找了过来,交来一封未封口的信,说是四太太让转交的。
我恨得牙痒痒,逼问她为什么才送来。
小丫头吓得直哆嗦,说话都不利索了,半晌憋出话来:“是、是四太、四太太叫早上再、再送的,我、我”
我扬起手想打她,可到底下不了狠心。
敏儿一把接过信塞进我的手里,又推了那个小丫头一下:“回去吧!不许对别人说这事!”
她劝我:“姑娘,我也有错,你别生气了,先看看四太太都和姑娘说什么了吧!”
我的手打着颤,缓缓将信抽了出来。
信上如是写道:
白芙我儿,婶母子女一场,临别还要叫你看如此的笑话,实在是惭愧不安。只是我一生皆是笑话,由我及你,忍不住地伤心悲痛。我半生守寡,无儿无女,到头来,连情为何物,也都忘了。你不要怪我,亦不要怪智心。自古女子皆是如此,命不由己,大多白白地活了一世。做婶母的,最后也只盼着你不再重蹈覆辙了。不必寻我,望你安好。
豆大的泪珠滴在信上,我嘶声力竭地叫着,命他们往四处去寻我苦命的四婶娘,务必要找到她。
晋王府的人几次来请我动身,我都硬拖着不肯走。
好不容易熬到午时,到底是传来了消息——有人在湖中打捞到了一具女尸,经认真,就是我的四婶娘。她走得匆忙,连一身像样的衣服也没有穿。
据说智心跑去认尸,当场便疯了,口内喊着“秀娘”,一头撞在石墙上,把脑浆子都撞了出来,追着四婶娘去了。
我被丫鬟们压着,换上了新衣裳,硬是往马车里塞。
父亲、二叔和几位哥哥都来送我。
遥遥看见以真披麻戴孝站在远处,恍若隔世一般。
我已把泪流干了,悄悄地拽住二哥,压低声问他:“二哥哥,我要出远门了,临别只求你一句真话——为什么父亲和二叔他们,都要针对四婶娘?非要逼死她?”
“没人要逼死她。”二哥四下看了看,凑到我耳边,“不过是想坏她的名声罢了,没人非要她死。”
“为什么?”
二哥叹道:“你傻!老祖母当年留下好大一笔私钱,分家的时候不见了,你以为是去哪儿了?”
我愕然:“竟是为了钱?”
他轻哼一声,掩住我的口:“别多问了,对你没好处。”
二哥松开我的手,摇头:“走吧,别再回来了。”
我心痛如绞,几乎说不出话来,却仍是硬挤出声来:“我不会回来了,这样的家,还是家么!我好恨!”
他亦同感于我,缓缓流下泪来。
车轮慢慢转动起来,我正要坐进车厢,就听得有人拼命地唤道:“姑娘!姑娘!等一等!等一等!”
急忙探出身去。
便看见一人拼命地追着马车,几次跌倒在地,却又挣扎爬起来,不断地向我挥着手。
却是盈盈。;精彩!=
第六十五章()
“停一停!停一停!”我扯着嗓子拼命地唤;马车却越驶越快。迎着风;我几乎睁不开眼。
可就是如此的境况之中;我仍看见盈盈夹裹着一头的灰尘;被几个家丁扑倒在地,双手扑打着地面仍在不断地挣扎着;父亲走了过去;挡住了我的视线;不知在吩咐些什么。
我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其他;深吸一口气,扒着门框纵身往下一跃。
一下跌在地上,就势滚了两圈。
我飞快爬了起来,头也不敢回,麻利地就往回跑。
崔家的大门正在缓缓地从两侧合拢;门缝之中,我看见家丁拿来绳索和大板,正要惩戒盈盈。
我冲了过去,拨开站在后面的小厮仆妇,推开前面的兄长叔伯;最终绕开了父亲;一下子扑在盈盈的身上,兜头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跟着是来不及收回的重重一板子。
闷闷一声“啪”;几乎将我的五脏六腑震碎。我被打得向前一冲;差一点一头磕在地上。
只愣了一下;盈盈发出撕心裂肺一声“姑娘”。
我忍着,转过身去仰头看着父亲:“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要惩戒我的人?盈盈犯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大罪了?容易呢?”
父亲紧蹙双眉,沉声吩咐管家:“去请晋王府马车暂回。”又吩咐两个姨娘:“把姑娘扶起来,送回房里去。悄悄地请了大夫来,不要惊动旁人。”
两个姨娘不敢言语,急忙来扶我。
却都被我推开了。
我只问他:“父亲!”
他俯下身来,亲自钳住我的一个胳膊,试图将我拽起来。
我感到盈盈在我的怀里不断战栗,抖得筛糠一样的厉害,便将她抱得更紧了。
“父亲!你偏信兰贱人,结果贱人逼死了母亲!如今不知又偏听了哪个贱人,要来逼死我!”我的手颤抖地厉害,索性缩进了衣袖里,“我已经答应离开这个家了,难道还要我死么?”
父亲被我的一番话惹得恼怒不已:“胡说八道!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简直丢尽我崔家的脸面!你非要当着这所有人的面,把你做过的事,一一的讲出来么!”
我冷笑,泪从眼中滚落:“是,您说吧!说完了,我也好心安!”
果然父亲暴怒,一把夺过家丁手中的板子劈头盖脸就往我身上挥了过来!
我闭目待诛,心底无限的荒凉和哀痛。
母亲,等我一等;四婶,等我一等——
就听得秦姨娘尖叫了一声,她已抱住了父亲的手。在父亲的狂怒之下,她近乎拼尽所有的力气。
卫姨娘急忙来推我,也喊了起来:“老爷!姑娘已经许定晋王府了!您不能——您——”
混乱之中,我听见盈盈在我耳边哭:“姑、姑娘,容易、容易姐姐她她快不行了!你救救她,救救她!”
我以为我听错了,却又不会听错。
我用尽全力,将他们一起重重推了一把,跌跌撞撞两下爬了起来,一把抽出大哥随身佩戴的胡刀,反手就抵在最近的仆妇脖子上。
“说!容易在哪儿!”
她看了看父亲,惨白着脸,哆嗦着双唇不敢说。
刀尖抵进她的脖子,渗出血来。
“说!不然我先杀了你!”
父亲怒吼起来:“来人!给我把她捆起来!九小姐失心疯了!你们看不见么!啊?”
家丁们互相看看,迟疑着向我包围过来。
我把刀刺得更深了,顿时血流如注。
果然那妇人吓坏了,拼命地尖叫起来:“别杀我!别杀我!容易小姑奶奶在柴房里关着呢!”
我猛地收回胡刀护在身前,一手将盈盈揪到身后。
“都滚!”我声嘶力竭,再谈不上体面尊严,“谁敢过来,我杀了谁!”
刀尖上有血一点一点往下滴,映着刺眼的眼光和白晃晃的刀刃,格外的骇人。
或许是那血骇住了众人,又或许是我脸上的神情太过狰狞,竟把那些拿着家伙的男人给震慑住了。
我逼视着他们,扫了一眼父亲。
那一眼中的父亲究竟如何,时至今日,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趁着那一刹的功夫,拽着盈盈就往后院跑。
推开柴房门的那一刻,我的肠子几乎跑断了。
盈盈抢着推开门,扑了进去。
霎时一股血肉的腐朽味道跟着涌了出来。
仿佛那一阵狂奔已把我的气力耗尽,此刻我再也迈不出一步,走进柴房之中。
半晌,抑或是片刻,门内传来一声“姑娘”。
好似幽魂的声音,再也分辨不出来昔日容易那清脆欢快的语气来。
胸口喉咙被卡得难受,我擦了一把泪,笑着应了她一声:“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