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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柳青门-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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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畹华讪讪一笑,又望了望我。

    我抿嘴一笑:“他不好意思。”

    林珧也笑了:“怎么不好意思了?”

    我故意斜一眼畹华,果然惹得他连连叫起阿姊来,于是对林珧解释道:“方才来的路上,畹华便一直在碎碎叨,埋怨大少只记得请我,不记得请他,平白地叫他坐车里等我,还见不到林小公子。”

    我话还没说完,畹华的耳朵尖子就红了,跺着脚赌气直搓手。

    林珧听了对畹华笑道:“是我不是,疏忽了,贤弟还请不要记仇得好。”

    他谦谦态度,叫畹华着实不好意思起来,连连地摆手说道:“不敢不敢,分明是我阿姊在胡乱编造罢了。若说记仇,岂不是要折煞小弟了?”

    林珧笑叹一声,将我和畹华都领进了屋,亲自倒出茶来分给我们,也端了一杯在我对面坐了,说道:“令尊官复原职,我与家父前去道贺,当时畹华与宏川都在,怎不见九姑娘?”

    我笑一笑:“大少来我家的事我听说了,因母亲那时节尚在病中,左右离不了人,加上我也不是男孩子,才没去与大少见礼的,还请大少不要怪罪。”

    林珧笑道:“哪里的话!不过令堂可大安了?”

    我点一点头:“承蒙关心,家母已大好了。”

    如此说了一番客套话,林珧将茶盏随手搁了,起身同我说道:“九姑娘,可愿意同我往山上走一走?”

    我知道他有话同我说,便乖乖跟着站了起来,只不放心畹华,便又回头看了看他。

    林珧抢着笑道:“畹华贤弟,我这里收了不少书,你只管随便翻阅,要茶要水的也只管和他们讲,千万不要客气拘谨!”

    说完,又和仆从细细交代了一番,这才请我先走。

    我让他一步领先于我,在后面慢慢地跟了,任他把我往山上领去。

    沉默着走了好一会儿,我正暗暗地出神,忽听林珧问我:“心情不好?”

    我本打算敷衍着说没有的,怔了一怔,却已改口说道:“谈不上不好,也谈不上不好。”

    林珧宽和一笑,没有追问,只是转而问道:“冒昧请你出来,你父母跟前没为难吧?”

    我轻哼一声,勉强一笑:“那倒没有,林家百年大族,我父亲与亲族巴不得我和你们多亲近呢!”

    林珧摇摇头,笑道:“不好这么说的。”

    “是真的。”我抬了一下头,目光从他肩头掠过,复又低下头去,闷闷一笑,“我现在心里都跟明镜一样的。”

    林珧忽然顿住脚,在我肩头捏了一捏,说道:“心情不好就不要勉强自己笑了,这里没人要你笑靥如花的装模作样,我也不是特地要你到我面前来笑上一笑的。”

    我听了,僵着许久的笑顿时敛去了,闷闷应了一声:“知道了。”

    “是有人叫你伤心了?”

    他问得轻巧,殊不知我心里惊骇不已——他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他都知道了?是崇谨告诉他的?

    林珧兀自笑一笑,并不看我:“是老三惹你伤心了吧?”

    虽是问,但我听得出来,他笃定得很,不需要我回答。

    “崇谨都告诉你了?”

    林珧摇了摇头,笑道:“他什么都没和我说。我自己看出来的。”

    我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他不会说的,他不是那种人。”

    林珧斜地里伸出手,将横在我眼前的低矮树枝尽数拢去,指了前面一连数十间颇为宏丽的屋舍,对我笑道:“看看,很不错吧?这里是万岁面见大臣,商议国事的地方。”

    我仔细看了看,那颇异于我们这里的建筑带着磅礴的气势,叫我有些眼花点头:“果然不同凡响,确是轻易不可企及的。”

    林珧笑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这里只是一处的行宫,若真去京城见了,你大概另有一番感慨了。”

    我摇摇头:“他人的富贵,我不大感兴趣。”

    林珧饶有兴趣问我:“若有朝一日你大富大贵了呢?”

    “那就另当别论了。”我想了一下,反问他,“我为女子,如何大富大贵?”

    不待林珧回答我,便自嘲着笑了一笑:“左不过嫁得好些,整日的盼着他蟾宫折桂罢了。是我自己傻,这么明白的事还要问。”

    林珧将我细细看了一看,说道:“你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老三是不是真的和你想的一样?”

    他像在打哑谜,绕得我糊里糊涂的,前后想了想,方说道:“我是如何想崇谨的?他又如何和我想的不大一样了?”

    虽是问林珧的,却又更像是在问我自己。

    但我没有答案。

    崇谨和我在一处的时候,爱说几句玩笑的话,把我惹得满红耳赤了,也只是笑笑。偶尔同我说几句真心的话,亲昵中带着疏离,却一次也不曾狎昵过。

    如果不真诚,我大概可以对自己说,崇谨对我也好,对旁人也好,都是这样。

    但我无法不真诚。

    我见过他满眼含笑看紫鸢作舞,也见过他满是柔情蜜意地听红缨为他唱“谁家的少俊来近远”。只他从未那般深情缱绻地对待过我。

    “我曾问过崇谨,他亲近紫鸢,是不是为着她是旧院的人。他说是。”我缓缓吐露真心,惨淡一笑,“我原以为他不会答,谁知他却答得如此痛快。我当时只当他坦坦荡荡,现在才明白,因为我并不那般重要,所以才连骗一骗哄一哄的必要也没有。”

    林珧沉默良久,叹道:“看样子这些日子你想了很多。”

    我苦笑:“因为总不明白,所以总不甘心。现在明白了,却无法不心痛。”

    林珧在前面缓缓走着,那背影很像他的胞弟,使我看着便会隐隐在心中作痛。我无法一日不想他,也无法一日不心痛。

    “你想的,既对,也不对。”林珧犹豫着,终如是说道,“阿琰是我的亲兄弟,论理我该向着他,可看你如今百般的为他所困,又觉得”

    他没说完,顿了一顿,转而说道:“阿琰那孩子,一向爱自诩风流,但凡文人雅士玩过的那一套,他都想试试。只他还不懂,有些人事,便是辜负了,就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了。九姑娘,你明白我的话么?”

    我瞥了他一眼,半晌淡淡说道:“我不管他,我只管我自己的心,是长长久久不会辜负的。”

    话音刚落,林珧便猛地转过身来,眉目间似有怒意:“九姑娘,我和你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让你下定决心要为老三死的!我同你说这些话,不过是想叫你明白,老三是个薄情的人,他今日能为你笑,明日便能为别人笑!你不明白么?”

    明白,如何不明白,我一早就明白了。

    可我管不住我自己的心。

    缓缓落下两行胭脂泪。

    我抽了抽鼻子,哽咽道:“我做梦也没想过和谁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更何况你还是崇谨的哥哥!只是大少未免把我想得太傻了——难道我真的就不知道他的心意么?”

    林珧听了我的话,也不由有些别扭,遂问我:“那你为何还?”

    话说到这一层,已全无遮遮掩掩的必要了,便索性一股脑说了出来:“为我总是能在他的身上看到自己破碎了的冀望,为世上总是有阴差阳错的注定好了的命运。上天如实安排,我挣脱不得。”

    “你真信这些?”

    我解开外衣的衣襟,将里面挂着的佛珠取下来给他看,正是他送我的那一串。给他看过,我将前襟扣好:“我在庵中住过三年,早就深信不疑了。”

    “我劝不了你的,是么?”

    我仰头望了望被丛林遮蔽了的天,短促一笑:“是啊!命运如此,不过无可奈何罢了!”

    他长叹一声,便不再提起这话茬。

    送我到了山脚,林珧扣住我马车的车窗,问我:“你知道是谁叫我来同你说这些的么?”

    我疑惑:“难道不是二哥?”

    他摇了摇头:“是靖安那厮。”

    我越发不解:“靖安是谁?”

    林珧紧紧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方笑了一下,:“靖安就是子韬,梁子韬。酒席上,你们见过的。”

    他松开手,在车厢壁上响亮一扣,车夫便会意驾车飞快地离开了。;精彩!=

第五十六章() 
见过林珧的次日;我才后知后觉地赶到了师父住的地方。前两日他还给我说了一遍纵横家的纵横捭阖之术;夸奖我聪明好悟;却在一夜间人去楼空。

    他住的宅子收拾得整整齐齐;架子上的书、桌上的纸笔,也都妥妥当当的在那儿;只他所有的手稿并那把剑;都不在了。

    他不曾给我留下只言片语;恍若惊鸿掠波;不知不觉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除了他的姓名和籍贯;我其实对他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该去何处寻他。

    在师父的宅子里茫然坐了半天,直到守宅子的老孙头来问我:“小姐,是要在这里吃饭么?”

    老孙头老透了,弓腰霍背;耳朵也不大好使。他一直都当我是师父养在外面的亲生女儿,对我也一直很好。

    我问他可知道师父去哪儿了,他没听清,嘟囔:“多好的一座宅子啊!老爷说卖就卖了,小姐还没出门;又得往哪儿住去呢?”

    原来师父已将此处卖掉了;看样子,他是再也不打算回来了。是因为我的缘故么?为什么?

    我将身上带的银两全给了老孙头;叮嘱他珍重身体;便和他告辞了。

    既然师父不愿我去寻他;我便不需再去白费力了。我仍记得,他曾对我说过,万事皆有天意,既然如此,若是有缘当还是能再见的吧!

    出了那宅子,我只觉得心酸,百般感慨只想与崇谨说一说,便再也顾不得丢不丢人,吩咐马车只管往林家赶。

    林家的管家娘子袁氏已和我很熟了,见了我笑道:“我们四小姐正陪着老太太要牌呢!小姐要去凑个牌局么?”

    我心里堵得厉害,根本没有赔笑玩牌的情绪,索性坦诚说道:“我是来找三公子的,妈妈不妨直接帮我去禀告一声,四小姐那边,下次见了面再说也不迟。”

    袁氏偷偷打量我两眼,应了一声是,带着我往林琰的屋子去。

    一路上知了叫个没完没了,很是没心没肺的叫我烦躁不耐。

    崇谨却不在屋中。他的丫鬟告诉我:“少爷一个人往湖边钓鱼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姑娘要不就在这里先等等?”

    虽然太阳尚好,时辰却已然不早了,我不好明目张胆在外男的屋子里坐太久,更何况我实在太想见一见他,和他说一说话了,便说道:“不麻烦了,下次再来也是一样的。”

    我大概能猜到崇谨正在何处。

    他曾骑着马天神般出现在我家外,带着我去看了秋水夜月,和我说了好些贴心的话。那一晚,我到死也不会忘记。

    出了林家,我便把马车和车夫都打发回了家。

    盈盈不太乐意留下我一个人先回去,我便哄她:“妈派人叫我吃饭见不着人是要问的。你是跟着我出来的,你先回去,只和慧儿她们说我累了,先睡下了,他们便不会多问生疑了。”

    盈盈噘嘴:“姑娘哄着我骗人呢?”

    我笑了一笑,摸摸她的垂鬟髻子,说道:“你一向伶俐,换了容易,我还不放心叫她这么做呢!”

    盈盈撒娇撒痴,生怕回去挨骂,却耐不住我狠心,终是撅着嘴,挂着脸回去了。

    撇下跟着的人,我只觉得万分的轻松便宜。这些日子为着许多事情,被人拘束着,管教着,说不出来的压抑和痛苦,此刻也减轻了许多。

    果然在那河边找到了他。

    崇谨正盘腿坐在一株柳叶茂盛的垂杨下,因他背对着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身边放着一坛开了泥封的酒。

    我轻手轻脚走了过去,照例伸出手去遮他的双眼。

    崇谨似愣了一下,却没有挣脱,抬起手握住了我的双手,将我的手缓缓拽到了胸前心口,就那般默然坐着。

    他这么一拉,我整个人便从后面贴到了他的身上,顿时便有些耳热面醺了,忍不住动了一下。就听他叹息般说道:“别动,别动。”

    我听不了他那半叹气般的口吻,便果真一动也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夕阳渐渐从山头落下,他才放开我的手,拍了拍身边的地方,说道:“过来坐。”

    我挨着他坐下,扭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淡淡的,看不出高兴与否,可我就是知道,他心里憋着劲儿,没处可发泄。

    “你怎么了?”

    我还没想好怎么问他,他已先关怀起我来。

    “我师父走了,把什么都带走了,也什么都和我说。我是去找他,才发现的。”我抱住双膝,闷闷不乐,“你是这样,连师父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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