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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柳青门-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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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英一听,立即点头说:“是啊,若不是仗着大太太的体面名声,哪得这样的好机会?”

    她这自许甚高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我憋得难受,便抿了抿嘴,硬生生将笑憋了回去。

    白英并不觉得她自己可笑,又拉了我的手,绯红了一张脸,神采飞扬的低声说道:“好妹妹,等大老爷回来,大概就要商量你的终身大事了!到时候,你自己可得多上心,不然配个不称心的,你同谁说去?”

    我一听到“终身大事”这四个字,浑身便有些不自在,再看白英的神情,很有些老妈子听新闻时的窃窃之态,不由倍加不耻起来。只是白英到底是我姐姐,不好当面驳了她的面子,遂以袖子半掩了面容,含糊道:“姐姐说什么呢?我不懂。”

    白英还要往下说,却被白苏拦住了,说道:“七姐姐,什么要紧的话不能回屋说去?叫丫头们听见了,多没意思?”

    白苏这么一说,我连忙侧过脸去望了一下眼双安她们,果然各自低了头,心里不知想些什么,只不敢看我们。我一下子气恼起来——这个七小姐,嘴上没个笼头,想往哪儿奔就往哪儿奔,一点体面尊严也不管!

    遂随手攀了一朵月月红在手中把玩,只当听不见她们说话。

    如此慢慢的走着,也走到了后头我们姐妹三人住的院子里。在院子里站住脚,白苏同我笑道:“九妹妹好容易家来了,也不往我屋里多坐坐,今日得空便宜,便来玩玩吧!”

    我怔了怔,笑道:“好,那就叨扰姐姐了。”

    白苏又问白英:“姐姐要一起来坐坐吗?”

    白英噗嗤一笑,在我鼻子上轻轻拧了一下,指着白苏的额头笑道:“你们啊,也不知道鬼鬼祟祟的要说些什么!我可不和你们胡闹!”

    说罢,当真拿出了当姐姐的架子来,款款地往自己屋里走。

    白苏和我目送着她进了屋,这才往中间她的屋子来。

    守在门口的两个小丫头连忙揎起门帘让我们进去,白苏让我先进,自己站在门口笑着吩咐两个小丫头:“我来的时候看见路上有两盆秋海棠开得很好,你们去把它端来我屋里吧!”

    小丫头应了一声,飞快地去了。

    进了屋,八姐让我在里屋的锦榻上坐了,又吩咐丫鬟端茶端点心来。

    我见她忙来忙去,便说道:“姐姐不用忙,我坐坐就好。”

    白苏却依然支使了屋里两个大丫鬟出去,等屋里没人了,这才同我笑道:“妹妹瞧我这屋子如何?”

    我听了,便抬头去打量她的里屋。但见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董源的潇湘图,大约是后人仿的,仿得很逼真漂亮,只是输了一点董源清幽平淡上的雅趣。

    画下放了一张高脚桌,上面摆了一只兽首的青铜香炉,一个玻璃窑的大花瓶,里面插着一束早上新采摘的应时玉翎管,旁边摆了一只盛了果品的玛瑙碟子,一溜儿齐齐的摆着,很是好看。

    她的床上悬了一张撒花粉底的帐子,铺了一条胭脂色的缎被,枕上还放了两枚香囊。

    虽不十分奢华,但已很有几分妙趣了,不由笑道:“姐姐的这个屋子收拾的好,看着很有意思。”

    白苏轻笑起来,缓缓说道:“我懂什么?不过拿着些好东西,胡乱摆罢了。按理,你我虽是姐妹,到底不是一个父母生养的,有些话本不该我说,可上次妹妹回来请我过去喝过一次茶,瞧见妹妹的屋子,实在太素净了些。妹妹虽是从佛家回来的人,可到底是待字闺中的女儿,不该这么清减才是。”

    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正巧她的贴身丫鬟倚翠用茶盘端了茶进来,先奉了一杯与我,笑道:“九姑娘,这是我们姑娘家常吃的屯溪雨茶,九姑娘尝尝如何?”

    我笑了笑,接了过来。

    白苏便说道:“倚翠,把上次我教你收了的东西拿来给你九姑娘。”

    倚翠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捧了个冻石梅花式的矮瓶儿来站在我和八姐的中间。

    白苏指了那瓶儿同我笑道:“那天从妹妹屋里回来,我便叫丫头找了这么个爱物出来,虽不稀罕,可这花纹极漂亮。若是妹妹不嫌弃,送给妹妹摆屋子里玩吧!”

    又兀自笑道:“其实大伯母那里什么好的没有?不过是九妹妹看不上罢了,哪里又轮的上我来献眼?”

    我顾不上她心里想的什么,只觉得那瓶儿越看越细巧,微微的竟有些动心了,刚要开口说好,忽然想起自己那空落落雪洞一般的屋子,和我那静寂寂古井一般的心,遂把脸一红,腼腆着摇了摇头。

    八姐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了,这东西我替你收着吧。你若想要了,打发了丫头来取也是一样的。只有一句话,还得说给妹妹听。”

    我急忙放下茶杯,做出聆听的姿态来。

    但听她缓缓说道:“虽你七姐嘴上跑得快些,可到底此一时彼一时了,如今妹妹回来了,就该按照闺阁小姐的作风行事,从前庵里的事情只当做了场梦,否则若是分不清,你将来该怎么是好?”

    我听了,只是发怔,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第五章() 
林家确实是当之无愧的豪门望族,那一整条永安街居然都是他们家的,林家的三个大房头在中间,两旁都是他们家的旁系庶出,看上去,十分的蔚为壮观。

    我和两个姐姐并以真的轿辇直接进了二门,同旁人家的小姐一起,都被一起请到了姑娘们住的后院内玩耍喝茶。大家坐在一处,虽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但个个矜重自己的身份,谁也不愿多言一句失了身份。

    一时间十分的无趣,我便解下腰畔别着的一枚香囊把玩起来,谁知林家的四小姐看见了,很是喜欢,遂凑到我身边托腮笑道:“九姐姐,你这好精巧的绣活儿呢!能借我细细的瞧一瞧么?”

    我便将香囊递给她,自然还要谦虚一阵,便说道:“四姑娘过奖了,我平时没耐心,丫鬟们还帮着做了几针呢!”

    林家的四小姐乳名云真,与我在一处站着也看不出谁大谁小来,她客气,所以唤我一声“姐姐”,我自然不好生领了这声姐姐,便得唤她一声“四姑娘”。这些朱门绣户的规矩甚多,行事举止也亦麻烦小心。

    林云真笑道:“九姐姐太谦虚了,我就是花上几日的功夫来细细的做,也未必能做得这么精细呢!”她自己欣赏也不够,还要将那枚香囊递给她的姊妹围观,一面笑问:“姐姐,是不是很漂亮?”

    她的姊妹自然点头应和。

    于是便就着女工大家聊了几句,又让丫鬟翻出描花样的笔和纸,说要一起描那地上摆着的两盆红黄二色的鸳鸯荷。

    我没有兴致去描花样,便借口更衣出去了。

    林家的后院子甚大,一径大道两旁生了许多竹子与树木,其中辟出了若干条的羊肠小径,幽幽密密的,很是有意趣。我便沿着一条小路一一辨认那些竹子。细细的一数,共五色,分别是湘妃竹、墨竹、刺楠竹、琴丝竹、凤尾竹。临风傲然着,都养得十分笔直可亲。

    虽无干系,我却忽然的十分想念一念,便轻声吟诵道:“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

    话音刚落,但听得身后有人轻笑,随即跟着吟道:“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却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一跳,急忙转过身来,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他的笑声愈重,我的脸便渐渐的涨红了,偷偷的拿眼一瞄,竟是那日假山石后的少年公子!

    “你”

    一字刚出,便随风飘远了。

    他含笑点头:“原来是你,那日冒犯了。”

    那笑容越发温和可亲,我的脸也越发红了,含糊道:“不敢不敢。”

    他也不介意,轻笑着问我:“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我微微低了头,不使自己与他四目相对以至尴尬,轻声说道:“我是崔员外的长女。”

    他“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崔大官人的千金,失敬了。”他说着,向我欠了一欠身。我连忙躲开半分,不愿意生受了他这份礼。只听他又问我:“大小姐表字是什么?”

    我不大喜欢自己的名字,因此甚少告知于人,若有人问起,大多也是搪塞过去的,然而现在他问我,不知为何,便脱口说道:“白芙。白色的芙蓉花。”

    少年便笑道:“白芙?果然合你很般配。范成大词中形容‘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拼作东风客’,前一句虽说花,但比在你身上,也不牵强。”

    我默了一默,想起后二句说的是“不肯嫁东风,殷勤霜露中”,觉得不大吉利,便说道:“其实我自己并不大中意这两个字。”见他好奇欲问,忙岔开话去,问道:“敢问公子姓名?”

    他笑着理一理衣袖,说道:“我姓林,行三,单名一个‘琰’,表字‘崇谨’。”

    原来他是林家的公子,难怪能在林家的后院随意来去,倒吓了我一跳。

    我礼了一礼,他顺手来扶,我便下意识躲开了。谁知躲让之间,袖子里掖着的一块蓝色方帕子就悄无声息地飘了出来。刚俯下半个身子要去捡,却和亦俯下身去的林琰撞在了一处。

    我立即受惊般的弹开了。

    林琰倒很坦然,捡起那块手帕掸了掸,递到我面前。见我迟疑着不接,便反问:“怎么了?嫌弃我碰过了?”

    我憋红了一张脸,将头使劲地摇了一摇,急忙想要接过那块手帕。谁知他已将手帕举到了面前,上下仔细看了一看,盯着那帕上一角笑了一笑,问我:“你喜欢这首青门柳?”

    这才想起来,我那块帕子上绣了一首诗,那诗么,便是初见那一日,林琰手中那本诗卷上的那首。如今被他猛然撞见,竟像是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私密大事,仿佛一下子要将我的心刨开来,拿出中间的血肉来给他瞧。

    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飞快从他手上夺走那块帕子掖回袖子里,抿了抿嘴,只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琰倒不在意,将悬在半口的手收了回去,笑道:“你的名字叫白芙,你大约很喜欢芙蓉花。那么帝女花呢?”

    其实刚刚夺回帕子的那一刹,我便意识到那举动很是失礼,立刻就后悔了,现在见他丝毫不在意,我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有些放下来,见他问,便随口接了过去,说道:“帝女花?菊花么?家中也养过几盆,听过一句‘西风酒旗市,细雨菊花天’的诗。”

    林琰点头笑道:“那也挺好的。说起写菊花,我还是喜欢郑思肖的那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写得何曾贞烈、何其高傲?”

    我顿时就被他俨然的神色震撼了,凝望着他的侧脸,只说不出话来。就听他同我说道:“家里后面种了许多的菊花,各色的品种,只要我听说过的,都有了。你来,我带你去看看。”

    说罢,率先就往前走。

    我怔了一怔,急忙跟了上去,只不好意思与他并肩一处走,便有意落后了他半个身子。

    穿过拂花廊,绕过芷池,又过了一座听风亭,便见得一排生得十分茂盛的梧桐芭蕉。

    林琰站住脚,侧过身来,微笑着看着我,说道:“就是这儿了。”

    他说罢,从两棵枝叶最为繁茂的梧桐树间穿了进去,我连忙跟了过去,便看见那一排树后竟隐着两扇半掩半开的红漆小门,门上还雕着海棠花。

    我故意笑道:“怎么没雕菊花?”

    林琰轻笑起来,笑罢,竟抬手往我发髻上揉了一揉,这才为我解释道:“这里是我的百花园,不过为我偏爱秋菊,才寻了许多的名贵品种。再者,若无其它花色点缀陪衬,岂不失典?”

    我了然的笑了一笑,本可以岔开这个话题,谁知心底却有意要我与他作对一般,犟嘴道:“我倒觉得海棠桃花之类的鲜艳可爱,若不是菊花多半于秋天盛开,若是他开于春暖之时,谁艳谁姝,还不一定呢!”

    林琰似好气又似好笑,斜乜了我一眼,懒怠与我较真,便上前一步,叩了叩那扇门,又轻咳了一声。

    我正要笑他装模作样,便看见那半掩的门顿时被自里推开了。来开门的是个老汉,大约五六十岁了,精瘦,驼背,看了林琰竟似看了真龙一般的激动,连话也说不利索了,使劲的重复道:“三少爷来了!”

    两手还不住地摩挲着,连那浑浊的眸子都有了光彩。

    我忍不住掩唇偷笑了一声。

    林琰浑然不觉有何不妥,笑眯眯地冲那老汉说道:“潘叔,几日不见,你可好?”

    潘叔连声应道:“好!好!三少爷可安好?”

    林琰颔首笑道:“好。”伸手虚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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