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女宦官的宫闱秘事-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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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梓瑕又问了些关于禹宣的事情,但齐福只记得些皮毛,只说他在这边暂住的几天内,一动不动跟死人一样躺着,稍微清醒一点之后便让他自己宅第中的人将自己接回去了。他愣是没听他出一声。
黄梓瑕见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便问:“那么,平时齐判官都在哪里办事?有没有留下文书什么的?”
“都在书房,请两位跟我来。”齐福转身带他们到了后面的一个小阁。这里有书架书案,还有几幅悬挂着的画,画的是月季、杜鹃、水仙,还有一幅青松。
黄梓瑕站在松树画前,看着上面青碧的三四棵夭矫松树之下,一个人安坐弹琴。那人将琴置于膝上,轻挥十指,旁边写的是“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
周子秦在她身后看着这幅画,说:“好像……有点怪怪的。”
“是有点怪怪的,如果挂的是一幅绣球花,或许就更合适了。”黄梓瑕说。
齐福“咦”了一声,说:“正是,之前这里挂的,正是一幅绣球花。”
“那现在绣球花的画呢?”周子秦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绣球花换成了松树——你们稍等啊。”齐福说着,走到门口冲着外面大喊:“阿贵,阿贵!”
有个十四五来岁的少年跑了过来:“福伯,什么事啊?”
“你不是帮老爷打理书房的吗?里面那幅绣球花的画儿呢?”
那少年歪着头看松树画,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说不定老爷觉得松树更好看,所以换了一幅嘛。”
“滚滚滚!”齐福挥手撵走了他,然后转头对着他们赔笑:“看来是老爷自己换的,我们做下人的,那也得随着他不是?”
看来这个齐腾治家无方,人一死,如今宅中一团混乱,根本无从探查。
黄梓瑕只好示意齐福退出,自己和周子秦在房内寻找线索。周子秦偶尔一抬头看见外面,赶紧拉着她,说:“你看你看。”
黄梓瑕看见齐福那群人又在偷偷地藏东西,不由得无奈,说:“算了,先找我们需要的东西吧。”
“可我们需要什么东西呢?”周子秦说着,一边漫无目的跟着她翻东西。
黄梓瑕在厚厚一叠文书之中,抽出了一张稍显暗黄的纸放在他的面前,说:“比如说,这个。”
周子秦看了一眼,顿时眼前一亮:“钟会手书?”
“而且,是嘉平元年十二月初九的信,落款是,尚书郎钟会。”黄梓瑕将它放在桌上,淡淡地说,“这应该就是,温阳请禹宣去研究过的那封手书。”
“真奇怪……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呢?这不是温阳的吗?”周子秦拿起来看了看,又伸头去看她手中其他的信笺,“这些又是什么?”
黄梓瑕将那些信在他面前铺开:“洒金纸、薛涛笺、桃花封,你说呢?”
周子秦凑头去细看,却闻到一股脂粉香气扑鼻而来。他迟疑着问:“这些不会是……所谓的情书吧?”
“就是情书,而且,都是风月女子的信。”黄梓瑕说着,抽取一封看了看,上面写的是:
枕上闻鹊喜,懒起看花枝。竟日佳兆临,唯不见相思。
——长春苑娟娟冬日呵手亲笔。
周子秦顿时感动了,说:“虽然诗不见得好,但难得这诗中情意令人感动呀……”
“这种诗,就是她们院中找个粗通文墨的人,然后替每个姑娘都写一首,姑娘们遇到喜欢风雅的恩客,就写了送给他,不过为博一个才女名声而已。”黄梓瑕说着,又取出另外几张纸看了,果然差不多都是这些套路,思郎怨郎等郎盼郎诸如此类,后面落款也都是“兰兰作于午夜梦回时”、“沅沅红烛之下试笔”、“小玉妆成和韵”,一个比一个情真意切,委婉动人。
周子秦叹为观止,又有点庆幸后怕地说:“幸好紫燕没有嫁给这种人,不然岂不是将要来气死。”
黄梓瑕对于他这个妹妹也是有点好奇:“她的准夫婿去世了,现在一定很伤心吧?”
“没有啊,正在积极物色下一个人选呢。”周子秦说着,手中忽然停了一下,从那一叠纸中抽出了一张雪浪笺,“咦……这张倒是有点奇怪。”
黄梓瑕拿过来,发现雪浪笺上印了雅致的蓝色方胜文,比之其他花柳缠绵的信笺,别有一番洗净脂粉的意趣。
她念着上面的文字,发现也与其他不同——
曾为分桃怨,曾为断袖欢。冠盖满京华,公子世无双。
周子秦捂住脸,一副嫌弃样:“这拼拼凑凑,写得也太烂了……干嘛不找个写得好点的人捉刀。”
黄梓瑕指着下面的落款,说:“别看诗,看这里。”
周子秦仔细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夜游院松风深慕子衿。”
“夜游院……松风?”周子秦似乎咀嚼出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嗯,你记不记得范元龙上次说过的,他去夜游院找过小倌?所以,我想这应该是成都府中一家……南风场所。”
周子秦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型,脸上兴奋得发光:“这么说,我们可以以公务的名义去逛风化场所啦?还是……还是南风啊?哎呀,我爹娘管得严,我可从没去过那种地方,想想就很紧张怎么办?”
黄梓瑕是一点都没从他的脸上看出紧张来,只看到了兴奋与期待。她想了想,放下书信往外走去,说:“我得先回去一趟。”
周子秦赶紧跟上:“回去干嘛?”
她有点心虚地低下头,说:“先去和夔王禀告一声。”
周子秦若有所思地点头:“没错,一个宦官去风月场所,要是不事先对上司说清楚,日后怎么报销公款呢?”
再一想,他又追了上去:“哎哎哎,崇古,不对啊!反正是衙门出钱,还要跟夔王说清楚干嘛啊?”
到了李舒白处一看,场面十分尴尬。
第200章 桃李秾艳(2)()
节度府中的一个老管事正带着几个美人儿往外走,一看见黄梓瑕他们过来,赶紧一脸谄笑地迎上来:“哎呀,杨公公,您回来啦?”
黄梓瑕看看他身后的那群美女,立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点点头不说话。
“范节度担忧王爷远来寂寞,无人弄琴添香,因此买了几个出色的良家子送来,可王爷似乎看不上眼呢……”
黄梓瑕说道:“王爷素有洁癖,不喜他人近身,在王府中亦是如此,刘管事无需再挑选侍女了。”
刘管事的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过几日,再找几个长相端正的少年过来。”
“哎,不是这个意思……”黄梓瑕还未来得及阻拦,自以为得知秘密的刘管事已经兴冲冲地带着那队女子离开了。
黄梓瑕与周子秦面面相觑,两人都露出牙痛的神情。
李舒白听他们回来这么一说,也露出无奈神情:“随便他们吧,总之想要在我周身安插人手,也不是容易的事。”
张行英神情庄严地说道:“我虽只有一人,誓死扞卫王爷安全!”
李舒白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说道:“附近几镇节度使也过来了,今晚我会与他们碰个面。里面有几人是当年我曾在徐州指挥过的,自会挑选几个知根知底的人过来,你也不必一力独扛,太过劳累了。”
“属下……”张行英抓着头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黄梓瑕知道他是个实心人,平时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何况李舒白这话中几层意思,他哪里会懂。于是她赶紧出声说道:“下午,我得请个假,和周子秦一起去梧桐街。”
出乎黄梓瑕意料,李舒白居然完全没有反应,只挥挥手说:“去吧。”
她有点踌躇,而周子秦以为李舒白不知道梧桐街是哪儿,便补充道:“就是那个……成都府最有名的风月场所梧桐街。”
李舒白点头,站起来准备出门:“去吧。”
周子秦心花怒放,拉着黄梓瑕就出了门,说:“你看吧,我就觉得王爷肯定不会在乎的——反正你也就是跟着我去开开眼界而已~”
到了梧桐街,已经是接近晚饭时间,天色稍微昏暗。
周子秦站在梧桐街上,看着头尾望不到边的秦楼楚馆,满街灯红酒绿,顿时惊喜不已:“崇古,你知道吗?我现在的心情十分激动!”
黄梓瑕只能给他一个白眼:“走吧。”
梧桐街的风月场所都是在官府备案存档的,也算是开门作生意的。几个站在街头的老鸨龟公看见他们,更是大大方方地过来招揽他们,夸自己家的姑娘长得多漂亮。
周子秦一身正气地抬手制止了他们:“我们今日是去夜游院的。”
“哎哟……”他们顿时脸都皱成了抹布,“好好的漂亮爷儿们,原来好这一口——喏,街尾巷口种着两棵老桃树的就是。”
出乎他们的意料,夜游院的生意着实不错。他们进去时,只见很多房间内都已经有人在弹唱饮酒了,有几个人歌声十分出众,周子秦还驻足听了一会儿,一副“今儿算见着市面了”的满足感。
黄梓瑕还算正常,问过来迎接的龟公:“松风在吗?”
龟公赶紧说:“在的在的,马上出来,两位……就叫一个人陪着?”
周子秦看了看一声不吭的黄梓瑕,只好拍拍胸脯:“对,我们就……就喜欢叫一个人陪!”
见这两人看来挺横,龟公赶紧通报进去,松风立即便出来了,殷勤地给他们端茶倒水,熏香调琴。待要唱一首“相思调”时,黄梓瑕制止了他,问:“你在这边应该也有多年了吧?平时都有什么客人?”
松风轻声软语说道:“小人不幸,流落风尘已有六年了呢。平时熟客不少,只是像两位这样人才相貌的,可真少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她身上靠。黄梓瑕虽然身材修长,可松风毕竟是男人,比她高了半头,此时这低眉顺眼靠过来的样子,那小鸟依人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别扭。
周子秦一脸正气地将他拉了过来,示意他好好坐着。松风一脸委屈,问:“二位还要磨蹭多久啊?”
周子秦正气浩然,喝道:“我才不跟你磨蹭呢,我就想问你,那个那个……”
说到这里,他才发现因为光顾着见世面,他连自己到这边来的原委都忘了,只能可怜兮兮地望向黄梓瑕。
黄梓瑕说道:“我们其实并不是来寻欢的,只是最近有朋友出了事,所以才过来打听一些事情——不知你的熟客之中,可有成都府名人?”
松风顿时泄了劲儿,懒懒地靠在桌上托腮望着他们,说:“废话,我松风艳名远播,成都府中喜欢我的人还少么?别的不说,节度府中,可也有人眷顾我呢……”
周子秦脱口而出:“节度府齐判官?”
松风飞他一个白眼,说:“齐判官是谁?我说的是……”
他压低声音,眉间那种炫耀的神情简直要闪瞎三人的眼睛:“你们可不能说出去哦,是节度使范大人的公子啦,他曾来眷顾过我一次的……”
黄梓瑕无语地回忆了一下那个范元龙的模样,然后将袖中那张齐腾房中找出的信笺递到他面前:“这可是你写的?”
松风扫了一眼,点头:“是呀。”
“你还记得起来,是写给谁的吗?”
松风有点苦恼地说:“这个我怎么知道?这首诗是找了个什么刘生写的,我平时零零散散写了大约有五六十遍吧,很多客人都喜欢附庸风雅的,好像嫖了个会写诗的就格外高格调些。”
周子秦又问:“还记得是哪些人吗?”
松风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客官您觉得会有吗?我们的客人,除了外地人不怕,本地人一般都是悄悄儿趁晚过来的,连愿意透露名字的也没几个人,多是说自己叫‘李甲’‘王大’‘刘二’的,除非是熟客,来往多了才通个名字呢。范节度使的公子,也是别人陪他过来的,我才隐约从他们的口风中知道呢。”
黄梓瑕便直接问:“所以,到底送给了哪些人,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
“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写一张给你呀。”松风笑道。
备受嫌弃的周子秦不屈不挠地说:“你再想想看,是不是忘记了……”
“那么,温阳你可知道?”黄梓瑕问。
松风“哎”了一声,说:“他我倒是知道的,我们都是三四年熟客了,跟别人不同的。哦对了,他还说最喜欢我的名字了,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我的琴也弹得不错,各位要听一听吗?”
黄梓瑕摇了摇头,问:“这么说,这首诗他必定也有?”
松风掩口笑道:“是的呢,这诗,我也曾给他写过的。当时他看了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