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养成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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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措趁着白明简不在,让粉莲把桌子上的书本拿给自己看。
粉莲盘坐在炕边纳鞋底,一边说话。“这上面有画吗?”阿措这十来天突然能说会道,嘴里有无数有趣事儿。白蛇精水淹和尚庙救她相公,小猪八化成人形遇见了东海龙女
“我正在找呢。”阿措貌似心不在焉地翻看中庸,手突然停住了
她的心底卷起滔天巨浪。
刊印书籍的年号是“天通”,她发誓在历史书上没有读到过!
粉莲笑她翻书不认字是瞎翻,给她讲在街面听到的——当今皇帝是玉皇大帝下凡,在位六十年,今年是皇帝八十大寿,年数都透着吉祥。
阿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清朝乾隆皇帝是中国历史上执政时间最长,年寿最高的皇帝,他活了八十九岁,在位却只有六十年,她这是穿到哪个层面上了?
两个玄色衣裳的差役从院子里叫喊开来。“家里有主事的汉子吗?”
粉莲捂住了嘴,不敢应声。她娘说府衙的衙役全是坏人!
一个差役连叫了好几声,推门进来。“听着有人啊。”
粉莲出溜的躲在了被子里。
阿措紧紧攥住拳头,没想差役探头看着个人歪在炕上,摔帘子出去了。“大早上就碰见个病鬼,真晦气。”
粉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把她也弄紧张了。
“官爷,耽误您办事了,家里的男人上工去了。”阿措隔着破烂的窗棂,粗着声音吼了一句。
原来是女人当家,差役不耐烦地从怀里抖出个账簿。“白昭仁家有田三十顷,今年一顷缴纳差钱7000文,算下来是21两银子,七天里把钱筹好送到衙门里,迟了可没功夫等你!”
“官爷,我家的田都卖了人,并没有什么田地。”
“赋税册上没删白家的名儿,那就得白家交钱。”差役懒得掰扯。古人买卖田宅都须官府加盖官印,并缴纳契税钱,这叫“印契税契”。典卖后田宅需从原业主的赋税册上删除,重新写入买受人的赋税册,这叫“让割赋税”。那帮地痞无赖逼着白明简交田契,哪会经过官府转移田地,他们的心思不外乎要白家再出血,把税钱也替着他们交了。
差役走后,阿措震惊的没缓过神,这古代社会黑的没边了。
远远传来邻家的林家大娘哭喊。“官差大爷,这是要将全家逼死啊。”她叫声尖极了,连带着各家都是鸡飞狗跳的动静。
粉莲从被子里钻出来。“阿措你胆子真大,还敢跟官老爷说话。我娘说要是惹着他们,小命都没了。”她慌里慌张的穿鞋,要回家看看。
正说着,白明简进了来。他一掀破毡帘,不知从哪儿带了一股子寒气,阿措打了个哆嗦。
“白家哥哥!”粉莲的脸登时亮堂了起来,往她身前凑,嘘寒问暖。
阿措在炕上算是看明白了,粉莲头上戴着只红色绢花,真的是特地打扮来的
粉莲好人当然是个好人,但不影响,她是为了来看白明简的。
林家大娘杀猪似的叫喊在屋外响了起来,她哭她忙里忙外一年的收成抵不了税钱,十五两能把人逼死,又把漫天神佛都骂一遍,连粉莲都没放过:“我命苦生下个赔钱的货,自己家的活儿都干不完,去别人屋里瞎折腾。小白脸能当钱使啊”。粉莲噌的窜出去,着慌去捂自个娘的嘴。
屋子里登时安静地连根针掉落都听得见。
白明简的脸色灰白,阿措没敢发出一点动静。她跟他相处的十天,是特别安静的十天,他并不和她多说话,只是一个人在屋里想事情。
她来异世搞不清楚情况,她的小命都在这位小主人手里,乖乖当哑巴。
林家大娘还在外边,哭声中的煎熬焦虑都带着血腥味。
活不下去就要买儿卖女?
她的心沉底了,白家家徒四壁,她这个女奴可能是唯一的财产。
其实她想多了,她还要惨一点,在柔玄镇生病不能干活的奴婢没有价值,不值一文钱。
白明简先开了口:“阿措,官差说要收多少钱?”
“二十一两。”
在如死一样的寂静中,他缓缓点了点头。
他从后背的褡裢里掏出一条狭长的猪肉来,像是在自言自语说道。“卖肉的屠户说喝肉汤长骨头。”
阿措咽了口水,粉莲夸的不过分,这个小少爷冷冷的不爱理人也没啥,心肠真是极好的。
可猪肉吃得起吗?
粉莲给她算过账,如果是丰年,一顷能收10斛粟豆,抛去租锄,牛种的费用,10斛粟豆最多值钱8000文。也就是说在收成最好的年份,顶多能抵去官府赋税费用,像林家大娘这样的麻利人还要紧巴巴的过日子。
“谢谢少爷。不是你等等!”阿措正要表达奴婢的感恩戴德,就见他从屉子里找出把剪刀来,比量着胸膛,说话就要刺下去。
明晃晃的剪刀晃得他的脸色白的吓人。
“蝼蚁尚且贪生,不至于啊。”阿措吓死了,挥舞着双手,忍痛强要坐起来。
他瞅着她。
“真不至于,不就是钱嘛。”阿措心想必须稳住,你对我太重要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没人上门管我的死活了。
“你能弄到钱?”他一脸狐疑。
“我能。”
“怎么弄到?”。
阿措卡住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是古今皆通的道理。
过了很久。
她牵动痛处,摔躺回去。
“少爷,你相信我吗?”
阿措感觉脖子上一凉,白明简钻进自己的被窝,双手挂在她的脖子上。
这是相信的意思?
白明简紧紧搂住她,额头在她的肩窝处蹭来蹭去。阿措听到他在轻轻的喊娘。
她闭住了嘴巴。
时间慢慢过去,他越搂越紧,声音也越来越低。她不自在,却也突然明白了这个小男孩的心情,父母去世,举目无亲,家里只有她一个活物。
她看着头上的横梁,想象着自己不是个人,而是一条金毛。
白明简心情糟糕透了,洛阳白家早就和他家断了香火同族之情,但外婆家竟然也是许久没有消息了。白家往常雇人种田得来的收成不够嚼头,娘家太太牵挂出嫁后一块流放受苦的女儿,总托人带些银两接济他们母子,朱氏这才勉强将日子维持下来。
他这几日站在城门口向商队到处打听洛阳的消息,毫无进展。以前朱氏手头宽裕,救济过街坊邻里,他脸皮薄,直到今天才鼓起勇气向他们借钱,但那些得过好处的人碰见他不等开口就躲着走开,还有别的泼皮户听说宋三讹着了田地,也上赶着说他爹欠了他们的钱。
他闷闷回来,可谁想到进家又多了二十两银子的债务。
二十两,一个他根本无法想象的数字。
悲痛和耻辱压得这个少年喘不过气,本以为爹娘舍他而去,就是最痛苦的事情。没想到以后度过的每一天都是更艰难的开始
“蝼蚁尚且贪生,是什么意思?”白明简问道。
“蝼蚁尚且贪生,为人何不惜命。”阿措呆呆地看着房顶。
他的嘴角牵动了下,却笑不出来。“阿措,你是觉得我要自尽?”
他拿剪刀比划,是狠劲上涌,想着谁再看他好欺负,他就跟谁拼命。
“我不会死的。”他不需要一个奴婢的可怜。
“我也不会死的。”穿越之后生存成狂的意志不灭,阿措相信她至少要比原身强点吧,一定能闯出条活路来。
第3章 谁主谁仆从哄骗开始()
阿措身上有伤睡不踏实,外边一有动静,她就醒了。
白明简搂着她一晚上,他的眼睫毛极长,两道剑眉,下颌是一道漂亮的直线。寒碜的衣服也没遮住他天生的俊俏,阿措有点走神,他这个年纪要是在现代世界,绝对是到处聚焦目光的白衣校草。呵呵,她那个花痴妹妹要是遇见了,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妹妹?
她不能再往下想了。
林家大娘一大清早骂街,柔玄镇没有青天大老爷,三年的赋税连重三成,官爷、兵爷都在刮地皮,活不下去了。
她中年寡居,膝下养了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都相继嫁去了外地,只有粉莲还在身边。
古代贫苦家的女子远嫁就如死别,再无联系。她老了,粉莲还很小,两人苦苦支撑生计。
她骂街骂到最后,自己哭得很伤心。
柔玄镇常有流放罪民至此,却是个五脏俱全的小城,它设有府衙,由府尹处理政务,并且因为是西北边陲,有重兵把守,驻守的主将也会说话管事。这些年,军门和府衙相互不服,矛盾加剧,比着叠加徭役赋税,搞得民怨沸腾。
街坊邻里都在叫苦。
“朝廷贪多,百姓贪拖。拖着吧,再不济拿天灵盖抵税!”说话的人叫赵小六,幼时摔坏了腿,家里的田虽有五顷却无力垦种,素日以编竹筐为业。
他很想卖出去闲置的田地不再交税,但田地买卖又需向官府缴纳契税钱。契税钱贵得多,差不多是三年的田地税,根本拿不起。
“你个瘸腿汉子的天灵盖值得十文钱?”
“给老瞎眼当尿壶,差不多就值了!”众人起哄,老瞎眼是个老汉,没有兄弟子女。赵小六念他可怜,常常照顾。
“老瞎眼又不知道醉在哪了!”
阳光洒在白明简身上,暖洋洋的。
他揉了揉眼睛,有多久没有这样安稳睡过,他娘死了之后总不敢睡着。他每次睡着,他就会梦见他娘出殡时候的大雾。他在梦里发狂似地穿过密雾,呼喊着,尖叫着,伸出两只胳臂在空中乱抓,想要他娘别走,可他什么都抓不到。
然而这次不一样,他牢牢抓住了胳膊,安心地睁开眼。
“少爷,你醒了。”躺在一侧的阿措,露出温柔的笑容。
他有点恍惚,接着他想起来,昨晚上他搂着阿措睡着了,阿措是个病人,晚上水米未粘牙。
他下炕往屋外走,被阿措叫住。“林家大娘和粉莲一早就担着担子到街上叫卖了。”她一直听外边在嚷嚷交税,林家大娘想要多赚点钱,和粉莲赶着去早市卖甜粥了。
他只好转身从钱袋里拿出几个铜钱来。“我去街上买几个炊饼。”
她远远看着空瘪瘪的钱袋。“少爷,你昨日里不是拿了猪肉吗。”
她挣扎着坐起来,心中盼望那个治牲口的郎中绑的井字架子牢牢靠靠,不会把断掉的肋骨戳进内脏。
他问道:“找酒楼的厨子做?”
“少爷,生火做饭一点都不难。”
“你原来是指使我做?”
白明简方才还迷迷糊糊,这会儿小脸突然冷下来。
阿措一激灵,纵使这位小少爷背她回家,倾尽家产给她治伤,纵使这位小少爷当前只有十几文的身价,还肯给她买炊饼,他们之间仍是主仆的位份。她在心里暗骂一句,这该死的礼别尊卑。
古代人分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商;七猎八民;九儒十丐。
里面就不说奴才,奴才根本不算人。“人生而平等”,“永不为奴”,“不自由毋宁死”很好听,却不是这个世界的道理。
她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现在必须忘了自己是现代人。
“我求着少爷做,奴婢动不了。”她装作平淡的说道。“家里没钱了,咱们得往将来打算,外边的吃食都贵,若能靠着家里剩下的粮食,就会多撑些日子。”
她将有棱角的话语磨碎了泡软了再说出口。
白明简却更难受了
白氏在洛阳是当地望族,有数个分支白姓。白明简爷爷官至侍御史,因言获罪,倒了霉,举家流放北上戍边,户籍落在了柔玄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一脉的白家子弟虽然落魄,过得要比平头百姓好很多。后来白昭仁猝死,朱氏靠嫁妆和娘家的接济独撑门户,她让儿子安心读书认字。
家里再穷再难,白明简也是被溺爱着,从不需要干活。
朱氏总是告诉儿子,你的手是拿书和笔的,日后白家这一脉还要你光耀门楣。
白家不仅没有等到他的荣耀,连过去勉强糊口的日子都回不来了。
阿措双手撑着炕边,摇摇晃晃的,强要下地。
“不就是做饭吗!小爷什么都会!”他一拍桌子,去拿火镰了。
阿措见他前脚刚走,赶紧挪回身子。她大口呼吸,汗水糊了一脸,她疼死了。
感谢过世的白夫人!她不止教养儿子要有读书人的身份,也给他一副好心肠,她这招苦肉计奏效了。这个小少爷若是死心眼,非拿清高当尊贵,那她下地就是个高位截瘫。
白明简在屋里用火镰狠砸火石砸了半个时辰,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