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宫乱-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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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低下头,沈淑昭看到她离自己越来越近。在长乐宫的这些日子,她早已习惯了卫央的存在,她陷入了她对她的那份无处不在的关怀温柔上,然而这份温柔又与表姐对表妹不同,是比普通的女子间更为暧昧的东西。
卫央……
她慢慢闭上眼睛。
临近唇畔时分,仿佛时刻都静止了。
这时“哐当”一声,门被推开。
“沈淑昭,我有……”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从背后响起,紧接着,那人很快愣在了原地。
沈淑昭和卫央同时望过去,只见到长姐沈庄昭正不知所措地站着门口,迟疑地看着她们。
沈淑昭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心里开始慌乱起来——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卫央轻咳了一声,对面的沈庄昭看着二人此时的表现,犹豫了半天,最后回过神来时才想起来礼数一事,于是拂礼说道:“嗯……臣女沈淑昭拜见坤仪长公主殿下。”
然后她一手捏紧了娟帕,踌躇着不知该进不该进。
卫央冷声问:“你有何事?”
“臣女只是想和二妹叙叙事,未曾想到公主也在这里,多有打扰。”沈庄昭柔柔地回道。
沈淑昭瞥她一眼,叙事?八成是因为太后太过看重自己都开始单独吩咐办事出去这么久了,所以才想来打听情况的吧。
“孤和二表妹还有一些话要谈,不如你先在外面等等。”
“不用了,臣女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公主还是留在这里陪二妹吧,臣女先行告退。”
不等卫央出声留住,沈庄昭马上福身后就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倒退了出去。这里,她不敢久留。
于是只留下身后卫央和沈淑昭面面相觑。
离开了西厢房,沈庄昭倒吸一口气,回想起卫央方才所说的话,她说她们谈话?那怎的谈上床了去?
她一抬眼,看见院落角落里两个宫女亲密地并肩行走,言谈间笑声纷纷,其中一个搂过另一个,如此再平常的场面,她却看得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回到东厢房的屋内,沈庄昭合上房门,心思繁乱无章,她回想起刚才只是听了三妹的话才去看沈淑昭的,顿时觉得后悔。三妹沈孝昭说太后太过于重视沈淑昭,背地里不知道为太后做了多少事来博取信任好感,而她们却还傻乎乎地蒙在鼓里,还以为选妃的事一定就是榜上钉钉。这个外人皆传孝极美名的庶女,实在太不简单了!
可是……说是太后也就罢了,为什么长公主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她的床上,还和她如此暧昧!
沈庄昭倒上一杯茶,手却是颤巍巍的,她宁愿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可是那个角度……怎么说也说不通,这沈淑昭为了讨好太后和当上皇妃,竟然爬到……爬到了长公主的玉枕边?这么不容天理的事,真的发生在眼前!
这一晚,沈庄昭她注定无眠。
而另一边,沈庄昭走后不久,卫央也欲要离去了。
“太后还嘱咐你有事,”卫央站在门的边缘,回头说道:“你去忙吧,我回殿了。”
“好。”沈淑昭在她身后老实说。
自从这么近的距离彼此都涌上冲动的感觉后,她和卫央之间的关系就彻底明朗化了,所有曾怀疑的自作多情与不安都烟消云散。
卫央接着温柔道:“你别担心你长姐一事,我自有办法。”
然后她便转身离去,背影融入了狭长的黑夜里,沈淑昭来到门边看着她越走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她才怔怔地舍得回到屋内。
喜欢之人一旦离去,她转过身回来时,就又回到了时刻都在算计的那张面谱里,她不能喘息,她还需要在后宫里苟延残喘地不断求生下去才行。
李司直,甄尚泽,这俩人的谜团十分之深。
萧陈两家看来已对在他之死上大作一番文章,她前世甚少听到关于这件事的消息,太后也是避讳莫生,如果他们是想拿这件事引出太后党羽之间的动摇,那必定会在李大人的死因上动手脚。
什么才能让太后的羽翼产生隔阂呢?
沈淑昭忽的想到一点,若是他们将李司直的死……嫁祸于太后的手上呢?
那样一来,太后树立起的威严形象,就会被蒙上一层残酷的吕后阴影,更何况太后在皇帝新政之前,一直代为保管玉玺参政两年,李大人是她一手从寒门提拔上司直之位的,越职掌管着京城的从商和农业命脉,太后为了拉拢人才,时常需要花耗大量钱财,但后宫里的月奉每一笔用处都要有迹可循,所以他在平步青云时选择了退隐归居,其中的缘由不得不令人觉得奈何寻味。再加之他这么意外一死,更是让此事越来越传的玄乎。
沈淑昭皱了皱眉头,不得不说萧陈家的确下了一手好棋,前世里太后没有派人过去寻过甄富强,所以没有屡屡遇险知道有人跟踪,她只放注意在游说和鼓动大臣和后妃同意沈庄昭为妃一事上,但是如今她们都已经发觉了,却深感无可奈何。
后宫里所有的圈套,不是发现了就可以避免,而是在发生之前就已经察觉和处处规避,却仍旧是不得不半只脚踏了进去,陷入挖好的泥潭。
沈淑昭考虑好后,对门口说道:“王献,替我把高中贵人请过来。”
王献走进来,下跪道:“回二小姐,奴婢已经远远望见中贵人领着人过来了。”
“好,”沈淑昭道,“果然够快。”
然后她坐下来,拿出一张纸开始写东西。
随后很快高德忠走了进来,身后的下人拿着很多檀木沈漆金锁边箱子,他见到沈淑昭行礼后就道:“二小姐,这些都是太后赐你的。”
说完,他对后面使了眼神,那些人都一一打开,里面放满了耀眼的白银,沈淑昭按捺住欣喜之情,说:“代我谢过太后。”
“娘娘说了,这些银子二小姐想花多少留多少,不够了,娘娘还会继续送。这三位小姐里,您还是头一份。”
“臣女对太后恩德没齿难忘。”她回答。
然后高德忠另一个人离开了。
绿蓉和惠庄等人走上前来,感慨道:“太后太疼您了!奴婢们从来没见过太后的赏赐如此丰厚过。”
“太后娘娘对二小姐尤其上心,真是太好了。”
沈淑昭淡笑,合上箱子:“这些都不是给我的。”
在她们还没接话时,沈淑昭又道:“你们出去吧,王献留下。”
王献听到自己名字以后,眼露小喜,却又在面上只显出一阵懵然。其他宫人纷纷退下,沈淑昭看着这个最为精明的下人,仔细打量着,如今在做某些事上,这些宦官的确是最为合适的选择。
“你想当上中贵人那样的人吗?”
她问。
王献拱手尊卑道:“奴婢一直将高中贵人的才干品德视为毕生追求。”
“你被太后赏识的机遇来了。”她笑着说,“将此事做好,我们都会升上去。这里有很多银子,去墨轩阁找到那些给钱就写赋的文人,名气越大越好,明日全都各写两篇文赋,一是歌颂前司直李氏的丰功伟绩,可歌可泣,二是哀悼李氏的不幸之死,认为太后错失知己,通篇缅怀之情。谁写得好,谁就会被太后亲自赏赐。要让茶楼和阅文人知道,太后的政事一向是对的,李司直如此耿直且才华横溢,既然拥戴太后,那她也就是对的。”
王献点点头:“二小姐,奴婢全记在了心里。”
沈淑昭向他递过了那张写满小篆字的黄纸,道:“这上面写的都是李大人任职时做过的大事,让那些文人看看,再自己写。”
“是。”王献小心翼翼地收下了。
“你退下吧。”
王献低头退出了屋内,沈淑昭将一只手放在桌上,揉着额头。看来明天有一出大戏要开唱,两次遇险,和上辈子里她就这么被轻而易举断送美好年华的突发事,终于从这一仗里开始打响。
李司直注定要死,但她只能让他死得更有利用价值些。
不止为了自己,也为了卫央。
眸里映出桌上燃烧的烛心火苗,她静静地看着它越烧越旺,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有人想阻碍她和卫央的相处,那么她便会亲手做个沾染鲜血的坏人。
她要亲手修正前世错误的过往,她要揪出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神秘人。
什么皇上,什么太后,她早已不在乎。夜里的那萧府和陈府,也和她同样在各怀鬼胎地期待着第二天吧。
李司直,他必须死。
明天,又会是污浊的一天。
第三十九章 同命相怜()
大雨将至,几辆马车在昏昼之中,有条不紊地朝着京城边缘驶去,它们所去之处便是墨轩阁。那地坐落于洛阳偏远一带,四周皆是青山长雾,如隐世的世外桃源。而今天,深雾更甚。
此阁由京城众多有名诗人所开,文人们在此相聚,这里是不容凡夫俗子的地方。能有幸进入者,皆是极其有才华之士,一笔墨挥过,就在白纸上点出比牡丹更美的词句。
若谁求得其中一人作品,无一不是好好珍藏于贵族世家里的文房之中。
这些人自四方而来,每日都坚持来到离城如此遥远的地方,俱是以诗会友,彼此结交之情全都凝结于笔头之上。
在墨轩阁前,马车里的人下来了,此人正是是王献。他望着牌匾上的三个字,面色冷峻。这是他第一次出宫为了主子远行办事,不容任何节外生枝。
他和身后一众高德忠的下手宦官抬步上了玉阶,门童远远望见,下来拦住为首的王献,问道:“阁下是?”
王献睨了他一眼,拿出牙牌,默不作声。
门童定睛一看牙牌,倒吸一口冷气,随后哆嗦道:“大人是、宫……宫里的?”
抽回牙牌,王献和众宦官板着脸推门而入。
墨香袭来,是连墙角里的傅山炉之香气都掩不住这浓浓书香味。白墙如雪,红梅珍画挂于正中央,仅是在大堂,四角的藏书就十分繁多,佳墨和良纸整齐放于每一张朱红漆香桌子上,供文人随时诗意大发练笔一章。
王献走过,大堂内无人冷清,如同门外寒风刮骨过的长街空寂,与往日所闻的诗人相聚欢谈的传言不同。
他看到二楼上有个人看到他们,愣了片刻,待打量一番以后,马上背身离去。
上了楼以后,身后的一个小宦官替王献拉开房门。屋内的众人停下手里的笔墨,目光纷纷齐刷刷地看向他,其中很多人的脸皆是京城有名的诗人聚会常客。
“哪位阁下是严寒山?”王献问,然后扫视了一圈屋内,里面的屏风竹子绣得惟妙惟肖,他多看了几眼。
坐上首位的一名男子起了身,身着的一袭白衣还颇有仙风道骨之意,他摸了摸须胡,眯眼道:“你找我有何事?”
这是京城最擅于教贵族子弟作诗的诗圣之一,年岁已高,近些年开始渐渐封笔。而此时坐在他周围的,都尽是些年轻文人的面孔。
王献拱手道:“占用阁下一些时间了。”
严寒山犹豫一番,才终于点头。屋内的人都自觉退了出去,他说:“阁下请讲。”
“严夫子,”王献上前一步,“此事甚为重要,借一步地说比较好。”
他拿出了牙牌,眼里满是谨慎。瞥见那黄门的字样,严寒山捋着胡子,看着他,不多说一句话。
外面暗云泼墨,阴风阵阵,严寒山的脸色也如外面般阴沉,但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推开了暗门,王献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当在里面听完王献说完以后,严寒山连忙回道:“这……老夫已数年不下笔,恐怕不能令娘娘满意。”
紧接着一个金边大箱子马上摆在他面前,王献说:“可是太后娘娘敬仰夫子的文采,十分想求得夫子最后的亲笔之作——无论出多少重酬。”
严寒山道:“老夫晚年一直如此清贫度日,早就习惯孜然一身,如此赏赐,倒叫人惶恐。”
王献侧目示意,三个大箱子又放了上来。
“老夫如今在墨轩阁谆谆教诲每一位求学的年轻文人,可并不是为了这一点银子。”他甩袖,厉声道。
“夫子文学造诣登峰造极,岂止写一点银子就可以请得夫子出山?”王献道,“太后早知夫子秉性刚烈,如寒雪腊梅,青竹傲骨,对阁下提到银子只会有失风度,但是太后京城里最赏识的诗圣就是夫子,若此次太后送别爱臣上没有夫子亲自出笔,那么一切他人的诗词都会显得索然无味。只有夫子下笔写赋,也唯有夫子这般在京城诗上名留青史分量的人,才能令太后觉得对得起送别的重情。”
严寒山摇头:“老夫承蒙太后欣赏,可是这写赋……老夫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