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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杀破狼-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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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国驻地的洋人、曾经犯上作乱的西域诸国,甚至一直趁火打劫的天竺人……甚至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多。纵然是乌合之众,也是“众”,沙虎在侧,玄铁营只能以重甲硬顶,很快到了双方开始拼紫流金的地步。

    何荣辉紧急开放西域大营紫流金库存,一看才惊觉库存已经捉襟见肘——隆安皇帝彻查紫流金走私时,顾昀迫不得已将手中暗线暂停,而朝廷配给玄铁营的份额只够维持素日巡防的,根本应付不了这样突然爆发地大规模战役。

    何荣辉派人调配,可调配紫流金之路再次受阻——安定侯下狱的消息已经传开,具体情况谁也说不清楚,此时人心惶惶,传什么的都有,在这个节骨眼上,谁敢不经击鼓令给玄铁营调配紫流金?

    万一他们是要杀上京城造反呢?

    何荣辉只好一方面派玄鹰入京,一方面就近往北疆城防军求援,然而传令官尚为动身,北疆关外十八部落突然发难,狼王加莱荧惑南下亲征的消息便“轰隆”一声砸了下来。

    五年安定,铁墙外竟已经天翻地覆。

    加莱荧惑携精兵数万,重甲上千,甚至还有一种防不胜防的“鹰”,比玄鹰更大、杀伤力更强,一口咬向了绵延千里、尾大不掉的北疆边防。

    西北沦陷得一发不可收拾,没有主帅安定侯下令,玄铁营哪怕战死到最后一个人也不敢后退半步,何荣辉苦撑了三天两夜,军备打得见底,穷三代之力打造的这支神兵眼看要折损过半。

    而就在这时,长庚的信使终于到了。

    这位远在京畿不显山不露水的殿下携顾昀私印,将顾昀的笔迹模仿得天衣无缝。

    他总共交给信使两封信——如果边关尚且安稳,便交给他第一封信,让何荣辉不必顾忌朝廷,无论从黑市也好,其他手段也罢,立刻秘密充盈西域紫流金库存,修整军甲,随时准备一战。

    万一边疆已经生变,则将第二封信交给何荣辉,要他不要死守,不要恋战,迅速收缩兵力往东两百里退至嘉峪关以内,等待援军。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已经动手,此时出手,无疑已经晚了,长庚手中没有玄鹰,靠临渊阁的木鸟能联系的人太有限了,无论天他还是地陷,信使怎么也难以第一时间赶到,因此他设想了最坏的情况,最大努力亡羊补牢。

    倘若西域生变,北疆必难以独善其身,因此中原驻军统帅蔡玢将军会在玄铁营退守的同时,收到长庚的另一封信函,请他增兵向北,并尽可能地抽调重兵储备的紫流金送往嘉峪关,解燃眉之急。

    可是长庚心里清楚,万一真出了事,这点部署远远不够。

    整个西南的十万大山他无法控制,虽然沈易在那边,可他是空降统帅,毫无根基,根本不可能在没有击鼓令的情况下擅自调兵遣将,东海一线的江南水军更让人揪心,因为赵友方将军是李丰的人,不可能为顾昀一方私印调动。

    而长庚有种预感,哪怕他能左支右绌地扑灭其他地方的火,东海汪洋中必定藏着致命一击。

    来自玄鹰的噩耗果然坐实了他的最坏的设想,长庚深吸一口气,放出了最后一只木鸟,回头对嘴角起了几个血泡的霍郸道:“备马,我要进宫。”

    就在宫门口,长庚被了然和尚拦住了,了然一身风尘仆仆,面色却依然宁静无波,仿佛十万火急都能化在他整齐的香疤里,被一声佛号散去。

    了然:“阿弥陀佛,四殿下……”

    长庚漠然截口打断他:“大师不必多说,我是进宫请命的,不是去逼宫的。”

    了然神色微微变了一下,打手势道:“贫僧相信殿下有这个分寸。”

    “我并非有分寸,”舌灿生花的四殿下竟撕破了斯文颜面,直言道,“自秦岭分南北,东南与西南诸地不在掌控之中,就算我能当场宰了李丰,也收拾不了眼下的乱局,何况眼下无人可以继位,皇长子年方九岁,皇后根本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病秧子,子熹名不正言不顺,我……”

    他冷笑了一声:“我可是北蛮妖女之子呢。”

    了然满目忧虑地看着他。

    “大师放心,我本就身为一毒物,倘若再稍微任性一点,现在大概早已经开始祸国殃民了,我不是还什么都没做呢么?”长庚神色再次转淡,“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外敌进犯,想必蓄谋已久,这事还没完,但他们反应太快了,我怀疑宫中……甚至李丰身边有敌人内应,临渊阁在宫中有能用的人吗?”

    了然神色一肃,比划道:“殿下是指……”

    长庚:“此事牵连到二十年前的旧案,必与北蛮人脱不开关系,查那两个北蛮女人当年在宫里接触过的人——任何人,北蛮巫女擅毒,乱七八糟的手段多得很,一点线索都不要放过。”

    他说“那两个北蛮女人”的时候,声线波澜不惊,仿佛那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我早该觉得奇怪,”长庚低声道,“当年李丰那么轻易就将加莱荧惑放虎归山,背后果然并不简单,可惜……”

    可惜他当年太小,拳头大的心里只装得下那么一点背井离乡的少年烦忧。

    “若我早生十年……”长庚忽然道。

    了然眼皮一跳。

    长庚一字一顿:“天下绝不是这个天下。”

    顾昀他也绝不会放手。

    “子熹说过,我朝海蛟落后其他军种十年,我担心东海不平静,赵将军是守城之才,但不见得应付得了大战,”长庚道,“我已经写信给师父,临渊阁在江南一带根基深厚,劳烦大师接应,少陪——驾!”

    了然和尚难得皱起眉,不知为什么,长庚那声“子熹”听得他心惊胆战。

    然而眼下火烧眉毛,不是纠缠一个称谓的时候,和尚披着一身粗布麻衣,身影转瞬融入了晨曦,疾驰奔走而去。

    长庚前脚踏入宫中,坏消息已经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一道紧似一道的前线军情让隆安皇帝与满朝文武全都措手不及——

    玄铁营退走嘉峪关。

    北疆一夜丢了七座城池……甚至没能等到蔡玢的援军。

    南疆暴民商量好了一样,与南洋流寇勾结,神出鬼没地炸了西南辎重处……

    “报——”

    大殿上所有人面色铁青地望向门口,李丰甚至来不及让长庚见礼。

    “皇上,八百里加急,有十万西洋水军借道东瀛诸岛进犯——”

    李丰瞠目欲裂:“赵友方呢?”

    来使以头抢地,哽咽出声:“……赵将军已经殉国了。”

58、悬刀

    李丰整个人晃了晃; 长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跌坐在金殿王座上; 理智之外忽然升起了某种残忍的快意,然而他待自己十分苛刻,只一瞬; 便不动声色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将那股嗜血的快意压了回去——他知道那是乌尔骨作祟; 并不是他的本心。

    长庚不甚诚心地开口道:“皇兄保重。”

    好像背后一口一个“要宰了李丰”的人不是他一样。

    雁北王这么一出声,大殿上呆若木鸡的文武百官立刻反应过来; 纷纷紧跟着附和道:“皇上保重。”

    李丰的目光缓缓地落在长庚身上——名义上; 这是他唯一的弟弟,自己却不常能注意到他,自四殿下李f封王入朝以来; 在朝堂上几乎不怎么出声; 也不大刻意结交朝臣,甚至也不曾借着顾昀的东风和武将们搭过话; 只偶尔和几个清寒的穷翰林们闲聊些诗书。

    长庚仿佛丝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面不改色道:“赵将军殉国,东海再无屏障,洋人往北一转立刻便能直逼大沽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还请皇兄摒除杂念,早做定夺。”

    李丰何尝不知道,只是心里一团乱麻; 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连日来被坊间谣言折腾得灰头土脸的王国舅觑了一眼皇帝脸色,壮着胆子进言道:“皇上,京郊只有一个北大营,周遭都是平原腹地,一马平川,倘若在此会战,我方兵力肯定不足。再者说,谭鸿飞谋反一事尚无定论,北大营几乎无人统领,倘若江南群蛟都全军覆没,北大营就能行吗?谁还能保护皇城平安?为今之计,不如……呃……”

    王裹这话没说完,因为大殿上一众武将的目光都白虹箭似的钉在了他身上。

    这老东西自己屁股还没擦干净,稍有点风吹草动,又胆敢撺掇皇上迁都——倘不是外忧内患,众人恐怕将他分而食之的心都有了。

    王裹灰溜溜地咽了口口水,弯着腰不敢起来。

    李丰神色阴晴不定,沉默了片刻,他把王国舅晾在了一边,只道:“让谭鸿飞官复原职,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朕叫你们来是议事的,谁再说屁话,就给朕滚出去!”

    皇上情急之下连市井粗话都吼出来了,整个大殿一静,王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李丰略显暴躁地转向兵部尚书:“ 胡爱卿,你手掌兵部,握着击鼓令,你说。”

    兵部尚书因天生长得面有菜色、面长二尺,名字“胡光”听着又有点像“瓠瓜”,私下里便有人叫他“瓠瓜尚书”。

    瓠瓜上书闻听李丰此言,活生生地憋出了满脸泡,成了个苦瓜——击鼓令名义上由兵部签发,但兵部没事敢随便发吗?他就是皇上手里的一支笔,笔也敢有想法吗?

    胡光抹了一把冷汗,底气不足地义正言辞道:“呃……皇上说得对,京畿乃我大梁国祚之托,更是万民所向之地,怎可由着洋毛子乱闯?成何体统!咱们便是还有一兵一卒,也要死战到底,眼下就打退堂鼓,岂不是动摇军心?”

    李丰实在不耐烦听他车轱辘一样的废话,截口打断他道:“我让你说怎么打!”

    胡光:“……”

    所有人都在瞪王裹,可王裹说得对,倘若江南水军统帅都已经殉国,东海一带谁可为将?群蛟溃散,怎么动兵?

    万一洋人北上,北大营和御林军能挡得住几轮火炮?

    从某种层面来说,王裹也算有勇气了,起码他说出了众人都不敢道出的实情。

    胡光顿时成了一根馊了的苦瓜,满头的冷汗好比流出的馊汁。

    就在这时,长庚忽然出声了。

    年轻的雁北王上前道:“皇兄可愿听我一言?”

    胡光一双感激的眼睛投向长庚,长庚温文尔雅地冲他笑了一下:“皇兄且先息怒,覆水难收,人死也不能复生,四方边境的困境已成既定事实,争论发火都没用,我们与其自乱阵脚,不如先想想还有什么可以弥补的。”

    他约莫是跟和尚混得时间长了,身上不带一丝烟火气,玉树临风似的殿前一站,静得沁人心脾,鼎沸的怒火也不由得跟着他平息了下来。

    李丰暗暗吐出一口气,摆摆手道:“你说。”

    长庚:“眼下中原四方起火,兵马已动,粮草却未行,未免再出现补给周转不灵,臣弟请皇兄开国库,将紫流金全部下放,此其一。”

    “对,你提醒朕了,”李丰转向户部,“立刻命人协调……”

    “皇兄,”长庚不徐不疾地打断他,“臣说的是全部下放——非常时期,击鼓令已成掣肘,将军们爪牙上还带着镣铐,皇兄难道要绑着他们上战场吗?”

    这话换成任何一个人说,都是十足的冒犯,但不知为什么,从雁北王嘴里说出来,就让人生不出什么火气来。

    方才被撂在一边的胡光忙道:“臣附议。”

    不待李丰开口,户部那边已经炸了锅,户部侍郎朗声道:“皇上,万万不可,此时下放紫流金确实解燃眉之急,可臣说句不中听的,万一旷日持久,今天日子不过了,往后怎么办?寅吃卯粮吗?”

    御林军统领大概很想把侍郎大人的脑袋揪下来,好好控一控里头的水,当庭反驳道:“贼寇都已经打上门来了,诸位大人满脑子里居然还是精打细算的过日子,末将真是开了眼界了——皇上,燃眉之急不解,我们还谈什么‘长此以往’,万一四境被困死,光靠我朝境内那仨瓜俩枣的紫流金矿,掘地三尺也长久不起来啊!”

    胡光生怕插不上话似的,又脸红脖子粗地跟着嚷嚷道:“臣附议!”

    长庚一句话还没说到该如何退敌,先引爆了一场大吵,他自己反而不吭声了,耐性十足地静立一边,等着他们吵出分晓。

    李丰脑仁都快裂开了,突然觉得自家满朝“栋梁”全都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鸡毛蒜皮,上下格局加起来不如一个碗大,倘若全都发配到御膳房,没准能吵吵出一桌锦绣河山一般雄浑壮阔的新菜系。

    “够了!”李丰爆喝一声。

    周遭一静,长庚适时地接话道:“臣弟话还没说完,其二,皇兄要做好收缩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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