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重生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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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腹取子?沈十八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不敢想象。
她醒了醒神,怒极反笑:“难怪鲁氏满门被屠,教出的都是你这等蠢钝之人。今日祖父亲言,改元之时,他路遇刺客,阿娘只身抗敌,身中毒刀;大兄亦然,方难于行。那刺客的刀可真是长了眼,原本要杀的人一个没死,反倒是我们这一房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阿娘死了,大兄残了,谁获利?”
十八说完,满室寂静。沈庭已经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想说,阿娘和大兄有武艺,自然容易中招,可是世家男儿谁没有个武艺傍身……
鲁氏满门被屠?什么叫满门被屠?明明是战死沙场……
“当时祖母病重,大伯母带着各房家眷一起去远山寺祈福。归来途中遇到了一群匪徒。我当时年仅五岁,阿娘将我藏在马车里,她与大兄一同抗敌救人。”
“后来听到外头的人声音小了,我便走了出去,只见阿娘坐在地上,交了一张纸给袁阿么,然后……然后拿起刀,剖腹取子,生下了你,大兄在一旁昏迷不醒,满地都是血,都是阿娘的血……”沈庭说着,竟然流下泪来。
自己剖腹取子,那画面光是想象,都知道有多惨烈。沈十八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仿佛要把自己的委屈,连带鲁氏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她重生到大楚这么多年,从未真正将自己当成沈静。她费尽心机成为祖母跟前的红人,名扬天下的贵女;嫁王氏儿郎,分明就是照着上辈子的痕迹,一步一步过回熟悉的日子。她在害怕,满世皆楚人,安知何处是吾乡?
现在她却舍不得浪费鲁氏为她换来的每一刻,她便是沈静,是大楚的沈静。这一刻,她仿佛才真正的重生了。
沈庭走出门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红的。他只觉得脑子乱哄哄的,他明明是来问沈琴的那桩糟心亲事要怎么办的,却心中有了更多为什么要问。阿娘是被谁害死的?
他正呆愣着,北流塞了个灯笼在他手中,轻轻说道:“十八娘说,琴娘的亲事,让您不必挂心,必不能成。”
第三章 请辞
范阳地处幽州,范水以北,聚集了众多的名门望族,被誉天下第一州。因世家儿郎多在沈氏青山书院求学,是最显魏晋风流之地。
沈十八却对此嗤之以鼻。画皮难画骨,风流他们倒是学了个十成,风骨却难觅几分。
当年哪个儿郎不是上马驱鞑虏,下马论天下。如今这沈氏大宅里,也只有她这清越剑是当真见过血的了。
一剑刺喉,沈庭只觉得寒光一现,一个鹞子翻身险险躲开,踉跄了几下,显得有些懊恼。在阿妹面前失手,让他觉得有些丢脸。
“十八胜之不武,阿兄来寻你,可没带大刀。”他常年战场杀敌,剑太轻,不如砍刀趁手。只如今在家中,怕提着刀吓坏了那些弱鸡们,便收了起来。
十八收剑入鞘,笑道:“阿兄来得正好,静欲向祖母请辞,与阿兄一道去长安。”昨日一夜好眠,她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活不过十八又如何,本来这辈子就是多出来的,多活一刻钟也是赚了。
只是岁月苦短,她要为阿娘报仇,还要安顿好兄姐。长安,那是非去不可的。
沈庭一听,心下更是惭愧,十八什么都知晓,却仍愿意去助琴娘。
沈老太太住在沈宅最东面的福寿园里,整个园子里山石林立,定睛一看,竟是上百个各异的寿字,当真是福气鼎盛,不输天家气度。
尚隔数步,便听得十六爽朗的笑闹声,她是沈老太太的手心宝,打小便住在这福寿园里,由老太太亲自教养。
十六,却是簪了牡丹的。
沈庭听到女郎的笑声,有些发怵,可是十八脚步都没有顿一下,他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门口的小丫头见到二人,轻挑珠帘,脆声响起:“七郎和十八娘来请老夫人安。”
说是老夫人,崔氏却并不老。她来自清河崔家,亦是名门望族。嫁入沈家之后,诞下三个嫡子,两个嫡女。又送走了公婆,如今是沈氏内宅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沈崔氏穿着绛紫色绣着杏花的外袍,坐在主座上,正听着十六说话,嘴角带笑,肤白微胖,眼角全是细纹,这是一个很爱笑的人,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七郎你这个不孝孙儿,可算是等你归来了;我这老婆子儿孙满堂,可是每年祭祖,却独少你一人,我这双眼,可都盼穿了!”沈崔氏说着,竟然站起身来,眼中含泪。
十八见一旁的阿兄眼中泛泪,马上就要上演一场失散亲人再相见的好戏。赶忙快步上前,挽住沈崔氏的手,连声说道:“祖母别难过,阿兄保家卫国,过家门不得入,日夜遥望范阳思念亲长,若是累得祖母落泪,那便是阿兄的罪过了。”
沈崔氏听得擦了擦眼泪,又坐了回去。
沈庭给沈崔氏磕了头,又与一旁的伯母们见了礼,便站在十八身后再不言语。
十八却是一下子红了眼,对着沈崔氏跪了下去:“祖母,十八承蒙祖母不弃,亲自教养,本应该承欢膝下以全孝道。只是昨夜梦见阿娘,问十八簪了什么花,又问父亲可好?十八无言以答,羞愧不已。还请祖母准辞,让十八随阿兄去长安,一探父亲,以慰亡母。”
十八要去长安。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心思各异,均偷偷地打量老夫人的脸色。
大楚对女子管束并不算严格,有父兄相伴,出行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十八毕竟已经簪花,按说应该在范阳择婿而嫁,若是去长安,那王家的事……老夫人会答应吗?
“好孩子,难为你了。十八甚少出远门,全靠七郎你了。”沈崔氏不舍的拍了拍十八的手,嘴里对着沈庭说着话,眼睛却定定的看着十八,仿佛要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什么。
等到和十八一同出了门,沈庭还有些迷迷瞪瞪的。他是片刻也不想待在这个阴阳怪气的地方了。
“阿兄,若是以后有人问起你为何多年不回范阳,就照十八今日回答即可。不孝是大过。”十八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沈七郎,当真是个莽夫,是个直肠子。
不孝是大过。看来沈崔氏是真心厌恶沈庭,毫不掩饰,这是为什么?她一开口,便说他不孝,沈氏儿郎天南海北,怎独他不祭祖,不敬长?
明明鲁氏已经为沈氏舍了一条命,崔氏却为何要苛待她的遗孤?
沈庭虽然鲁直,却并不笨,一下子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背上直出了一身冷汗。
“且不说这些了,阿兄且回去收拾行囊,明儿一早咱们便启程去长安。”
沈庭点了点头,虽然长安也是龙潭虎穴,但是范阳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作为世家嫡出的贵女,沈十八有四个贴身女婢,东珠管钱财,南枝贴身伺候,北流管往来,西屏则是武婢。除了西屏是十八亲娘鲁氏陪房的女儿,其他的三人,都是沈家的世代家奴。
从十八娘决定要去长安,她们便开始收拾行囊了。
南枝遥望着福寿园,心里颇为不安,十八娘少年老成,却只有在那王六郎面前,方有一番小女儿姿态。那萱草结的绳,十八娘是从不离身的,在思量的时候,甚至会一边转着手上的草圈,一边出神。
可是昨夜,她亲眼看到十八娘把它放进箱子里了。
十八娘要去长安,那王六郎呢?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这范阳城里,谁不知道,王六郎心悦沈十八,待她簪了牡丹,便娶她为妻。可是十八娘,簪的却不是牡丹。
且这次簪花礼,王六郎也是没有来的。
想到这里,南枝忍不住叹了口气。却感觉到头上一疼,只见东珠拿着箱笼的钥匙,轻轻地砸了过来。
“十八娘的事情,自有她的章法。天下之大,没有了王六郎又如何?十八娘家财万贯,便是买上十个六郎,也是养得起的。”
南枝一听,嘴角抽了抽。
任他千百个六郎再好,也不是举世无双的王家六郎。
第四章 王六郎
“十八妹,你看前头那人,可是太原王家的六郎?”
沈十八勒住马,定睛一看。那穿着宽袖白衫,香木簪发,席地而坐,正在抚琴的人可不真是王六郎。他颜若明珠,性如皓月,是多少女子的思慕之人。他遵师命远行,未赶上簪花礼,也不知何时,来了范阳。
而那个人,如今正为她,截道而奏。
王十一郎带着一帮贵族小郎,都围在王六郎身边,一见到沈十八,便叫嚷开来,“十八,我六哥有话对你说,你可张大耳朵听好啦!”
王六郎抬起头来,冲着沈十八微微一笑,那神情,仿佛天地间,只剩二人。
沈十八只觉恍如隔世。
一旁的沈庭瞧着妹妹的神情,笑道:“想不到,我家十八当真是一家女,百家求,便是被赞若天人的王家老六,都……”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王六郎这一开口,众人皆起哄,一时场面热闹非常。沈十八看着王六郎,他的耳根子有些泛红,勉强维持着风流姿态。
途经的小娘们,都艳羡的看着沈十八娘。
十八娘却是红了眼。
那日她离开祖父所在的小楼,却是去见了另外一人,正是这王六郎的母亲。
太原王家与范阳沈家世代姻亲,她的大伯娘正是王家嫡出的女儿。沈十八最好的闺中密友便是王九娘,而最亲近的外姓男子,便是王六郎。虽然并没有开口说过,但是两家人都知道,王六郎定是要娶沈氏女的。
她第一次见到王六郎,是在王九娘的簪花礼之前,她往太原小住。清晨在河畔舞剑,王六郎也正是如今日一般席地抚琴,只是那时,他奏的是高山流水。
早晨的雾气未散,环绕在他的周围,像是即将羽化升仙的仙人。十八娘听着,忍不住拿起手中之剑,轻轻地舞动起来。一曲终了,十八娘讪讪地站在一旁,她与这人是初次相见,又是客居此地,实在是唐突了。
却不想,一块帕子从天而降,盖在了她的头上。
只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人称沈十八是贵女典范,我看就是个随性的厚脸皮丫头罢了。脸都红得滴血了,快擦擦吧。我王六郎又不是禽兽,不会对你这么个未长开的黄口小女子有意思的!”
十八娘顿时便瞠目结舌,呆若木鸡。这这个登徒子竟然是王家六郎?
从此之后,这王六郎便像是长在她的眼睛里了一般,随处可见。他总是人前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样儿,唯独面对她,便好似变得有了生气。
他们二人门当户对,王六郎早就到了结亲的年纪,却迟迟没有定亲,她知道,一定是他在等着她。
王家夫人高坐堂前,看到沈十八进来,赶忙看了过来,眼中带着浓浓的怜惜。只一眼,十八便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了。
王六郎还坐在路边,身旁的人起哄声越来越大了。
十八娘回过神来,从腰间抽出一管玉箫,一曲高山流水从她的口中轻泄而出。
琴声嘎然而止。
王六郎猛地抬起头来,径直看着十八娘的眼睛,不怒而威。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他周身的寒气,忍不住退后一步。
十八娘鼻子红红的,差点便吹岔了调。她闭上眼,都能感觉到对面那刺人的目光。罢了,他们缘起高山流水,便止于此,也是好的。
周围静悄悄地,只有十八娘的洞箫之声,明明是高山流水颂知音,却呜咽得令人想要落泪。
突然之间,一阵琴声响起,亦是高山流水。古琴清亮,中和了不少箫声的萧瑟之感,一下子令现场的气氛变得轻快起来。
十八娘突然觉得心里头有些空闹闹的。她睁开眼睛,王六郎果然低着头,轻声的以琴音相和,再也不抬头看她一眼。而王十一郎看着她,满眼都是怒火,恨不得冲上前来,拿剑刺她几个窟窿方才解恨。
王六郎在他心中犹如天神,却被她沈十八,打入了尘埃里。他恨她,也是应该的。
沈十八娘收起箫,想要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手上由萱草编织而成的结绳,却发现手腕上空无一物。那手绳,是一年花神诞,王六郎亲自编来送给她的。
花神诞是少男少女们最爱的日子,可以双双结伴而行。十八娘老早便收到了王九娘给她带来的小笺,是王六郎最为擅长的行书,流畅如风。
那天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窄袖裙衫,梳着双丫发髻,坠着明。王六郎依旧一袭白衣,瞧见十八娘的时候,捏了捏她的脸,颇为嫌弃的看着她。
“卿卿,君生我已老,你什么时候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