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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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如师一愣,那茶叶装在个瓷罐里,看不出端倪来,但那茶点的食盒上明明白白写了“素心堂”三个字。
这素心堂是百年的老铺子了,从前名不转经传,后来迁都的时,一个御膳房的厨子年纪太大了,就没有去京城,留在了旧都,进了素心堂做点心,使得素心堂受人追捧起来。
陈如师在旧都这么多年,又是父母官,一个月想吃一次素心堂,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嘿嘿笑了笑,陈如师让人去备水,打开瓷罐闻了闻,眉梢一扬:“好茶!”
“堪比贡品。”陆毓衍道。
陈如师捧着瓷罐不想放手了,别管陆毓衍今儿个怎么突然想起来给他带茶叶点心,总归好东西就是好东西。
他这些时日挨了这么多棒子了,吃颗枣子,那是一点也不过分!
热水沸腾,整个书房里都是茶香。
陈如师深吸了一口气,这滋味,堪比女儿红,简直是闻着就醉了。
“果真是妙啊!”陈如师夸了茶叶、茶点,评头论足,跟做文章似的,滔滔不绝。
陆毓衍添了一盏给谢筝,自个儿抿着茶汤,并不打断陈如师。
谢筝端着茶盏,透过氤氲热气看着陈如师,心说这陈大人当真是个通透人。
陈如师不问茶叶从哪儿得来的,也不问他们到底与乌孟丛说了些什么,连昨日里翻出来的私产记录有什么用处,闻氏一个深宫嬷嬷为什么有这么多银子,他一个字都不提。
就像是那些边角线索,与他一点干系都没有。
他不想占任何功劳便宜,也不操任何心,更不惹这些麻烦事。
哪怕是已经被陆毓衍一脚踹进了河里,裤子鞋袜都湿了,他还是站直了,想让上身不沾水花。
闻氏没有让陆毓衍和谢筝久等。
茶叶泡到了第四泡,香气淡了许多时,衙役就来禀了,说是乌孟丛拖着乌闵行来了。
陈如师眯着眼道:“陆巡按果然好本事。”
陆毓衍将茶盏里的茶汤一口饮尽,道:“去听听这两父子怎么说。”
谢筝随着陆毓衍过去,隔得远远的,就瞧见乌闵行跪坐在大堂里,身子瑟瑟发抖,而乌孟丛背手站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模样。
可等乌孟丛看见他们时,谢筝清晰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
也是,被逼着走到把幼子当弃子的地步,乌孟丛怎么会不恨呢。
闻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乌孟丛把乌闵行交出来,看来她在乌家的地位着实不低。
“乌员外。”陈如师拱了拱手。
乌孟丛又是那副痛心模样,指着乌闵行,咬牙切齿:“让你读书、读圣贤书,你都读了些什么东西!”
乌闵行缩着肩膀,一动也不敢动。
“陈大人、陆巡按,”乌孟丛抹了一把脸,眼睛通红,“我之前真不知道这孽畜做了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要不然……子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有教好儿子,我、我……”
陈如师清了清嗓子,半点没有被乌孟丛感动,反正他离去旮沓窝不远了,离了旧都,谁管这乌孟丛对恨他还是恼他?
再说了,乌家被陆毓衍盯着,往后还有没有乌员外都不好说呢。
陈如师慢悠悠走到了乌闵行身边,道:“说说吧。”
乌闵行张了张嘴,偏过头去看乌孟丛,被他老子瞪了几眼,这才道:“单老七的儿子那事儿,我不是存心的。我哪里知道,他会一病不起,又使得他家里人……”
“停!”陈如师打了岔,“单老七一家是死是活,其实跟你的罪名没关系,活着还是死了,你的暴行都是死罪。你只要告诉我,你是如何对单公子下毒手的。”
乌闵行整个身子都弹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乌孟丛:“死罪?不是流放吗?怎么跟你说得不一样?”
乌孟丛一脚踢在了乌闵行的腿上,逼得他跪下:“我也是当过官的,我乌家也是要脸面的,你做出那等事情来,你还要我帮你开罪吗?”
谢筝看了眼完全怔住的乌闵行,又转头去看陆毓衍,比了个口型:“骗来的?”
陆毓衍勾了勾唇角。
为了让乌闵行到衙门里认罪,乌孟丛这个当爹的真是“煞费苦心”了,要不是知道他是走投无路、不得不从,还真要以为这乌员外有多“高风亮节”呢。
陆毓衍开口道:“乌员外,听说老太太很宠这小孙儿?”
“哎!”乌孟丛一脸无奈,“家母宠着,内人也宠着,养得无法无天。”
陆毓衍弯下腰,看着乌闵行的眼睛:“老太太在镇江的宅子,你可去过?”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丑陋
乌闵行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梗着脖子,道:“祖母在镇江有什么宅子,我不知道。”
“不知道?”陆毓衍讶异,“之前阿黛去给老太太问安时,老太太说了,镇江城里安广财买下的宅子,最初就是老太太自个儿住的,她又最疼你,也告诉过你的。”
乌闵行的喉结滚了滚,支支吾吾起来。
陆毓衍又道:“六月末时,你去过镇江吧?别以为我只因单家的案子盯着你。镇江府衙有个捕头,眼力极好,过目不忘,他看了你的画像,说你那时候出现在镇江街头,他正巧瞧见了。”
乌闵行的身子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被乌孟丛骗到了衙门里,陈如师说他是死罪,乌闵行早就已经乱了阵脚了。
再听陆毓衍言之凿凿说着六月里的事情,他根本无法分辨真假,目光在四周的人身上转了一圈,心里越发虚了。
大堂里站着的都是衙门里的人,再添一个乌孟丛,可对乌闵行来说,竟然是一个能信任的人都没有了。
他如同站在了一个孤岛上,脚下的潮水越来越汹涌,他却无处可逃。
陆毓衍低头看着他,道:“六月末,接连落雨,雷声雨声掩盖了许多动静,在那屋子东间的罗汉床上,你做了歹事,事后又把那少年推下了西墙下的井中……”
“不要说了!”乌闵行大叫起来,他双手撑着地面,整个人抖成了筛子,“不要说了……是我,都是我……”
陆毓衍抿唇,抬眸看向谢筝,见谢筝一副五味杂陈的样子看着他,他不禁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谢筝当真心情复杂。
镇江城里那案子,遇害的少年身份不明,只猜到那宅子是闻氏所居,谢筝几乎都要说服自己,把父亲留下来的最后一桩案子暂且放下,莫要再大海捞针了。
只是,没有想到,陆毓衍“坑蒙拐骗”的,把凶手给诈了出来。
在闻氏屋子里,谢筝与闻氏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有她们两个才知道。
有没有提及过镇江宅子,也全凭陆毓衍的一张嘴。
若是平静时,乌闵行未必会上钩,偏偏他刚叫他老子坑了,对乌家上下都存了不信任,旁人说什么,他都会多想。
一多想,就越发分辨不清了。
谢筝挑眉,什么过目不忘的捕快,全是信口雌黄,正好骗乌闵行。
乌闵行痛哭流涕,结结巴巴说着他做过的恶事。
他偶遇了单姑娘,看中人家美貌,可单姑娘不理他,他得知单家住处,却错把单公子掳了。
乌闵行男女不忌,将错就错,成了歹事,至于单公子归家之后是出了什么状况,他全然没关心过,直到单家倒了,单老七流落街头时,他才听人说,那个大善人七老爷,家都败了。
可这与他何干?单姑娘的马车落入山崖,又不是他乌闵行推下去的,单家要死要活的,怪得了谁?
一转头,他就把单家事情忘在了脑后,就跟当日他害了单公子之后一样。
闻氏在镇江有宅子,这事儿是他前几年晓得的。
这一年间,被乌孟丛管得紧,他想在旧都置宅子养心头好是不行了的,便琢磨着养去镇江。
两地不远,快马加鞭,清晨出门,夜里还能回到旧都,不用怕叫乌孟丛知道。
六月末时,乌闵行去镇江看那宅子。
到底是空置了十几年了,哪怕是隔一两年有人打扫,依旧破败,透着酸腐气息。
乌闵行嫌弃极了,可想到这儿不用多花银子,从花销上都安全些,便想回头来收拾收拾。
他在街口遇上了那位少年,那般精致漂亮,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以为那是个姑娘家。
这种是合乌闵行心意了。
他佯装问路,上前与少年搭话。
那少年笑容灿然,声音清亮,说他也是外乡人,是来镇江寻亲的。
乌闵行顺着少年的话,亦是自称寻亲,又邀少年一道用晚饭,趁机下了蒙汗药。
大雨磅礴,在那脏兮兮的,乌闵行嫌弃的院子里,他把少年扔在了罗汉床上。
雨声雷声,漆黑的屋子里只落下闪电的那一瞬亮如白昼,呼吸之间的酸腐味道竟然变得好闻起来,乌闵行太喜欢那样的滋味了,三魂七魄都像是在颤抖、在起舞。
什么千工拔步床,什么鸳鸯锦被,都比不过这黑乎乎又满是灰尘的罗汉床。
在少年隐约醒过来的过来,乌闵行把他丢下了井。
“为什么?”韩德忍不住问了一声,他简直难以置信,眼前的少年怎么能这般歹毒,已经得逞了,做什么非要夺了人家性命?
乌闵行哼笑一声,道:“总是要死的,与其跟单家那小子一样,拖着病体苦熬数日,一脸病容毁了容貌,还不如漂漂亮亮去死。”
这是什么歪理?
韩德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
“漂漂亮亮死?”谢筝摇了摇头,沉声道,“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过去四五天了,日头高照,散发着臭味,邻居寻着味道找到了他,你知道在水里泡了五天之后,一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听到臭味时,乌闵行的眉头皱了起来,看着谢筝,一脸不悦。
谢筝又继续道:“淹死的人,双手双脚向前,两手自然拳曲,腹有水涨,井口小,他在水中挣扎时,会有擦伤和血污,但他在水里待了太久了,整个人都发胀了,井口险些容不下他。
他身上的皮肤剥落,露出里头腐烂的血管,他的脸五官都变形了,没有人知道他原本长什么模样。
若不是邻居有人见过他,认得他身上那松松垮垮裹着的衣服,谁晓得他曾经是那样的漂亮。
你窥视他容貌,却让他最后露在人前的时候,是那样一副模样。”
乌闵行颓然坐在地上,脑海里面,反复出现着雨水、深井,以及少年的样子,谢筝的那些描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什么发胀,什么血管,什么剥落,他仿佛是亲眼看见了一般。
双手捂住了嘴巴,他猛得干呕起来。
谢筝捏着指尖,道:“你,是最丑陋的那一个!”
第一百八十章 良善
案情的细节,一一交代清楚。
乌闵行被押入了大牢,陈如师搓了搓手,吩咐韩德道:“使人去镇江府跟唐大人说一声。”
无论是一年前单家的事儿,还是镇江的这案子,虽然是借了应天府的大堂审问,又借了府衙人手围乌家,反正与他陈如师干系不大。
写案卷,定判罚,全是陆毓衍的事情。
陈如师插不上手,也压根不想插手。
他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乌孟丛,道:“乌员外,一个单公子,还能说令郎是一时起了歹心,单家人的死,也不能强按在令郎头上,可这镇江的案子,是真的没法说了。
又是行暴,又推人下井,哎……
等案情往外头一传,你们乌家这些年的名声,可就……”
乌孟丛的脸色都青了。
他本以为就单家那一桩,哪知道人到了应天府,还有后头这半截。
两桩事情摆在一块,又是亲手杀了人了,这让旧都城里都晓得了,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当真付诸东流。
他舔着脸来与那些世家子弟相熟,乌家名声坏了,人家以后看见他,肯定是绕道走了。
乌孟丛悔得不行,可再悔,又有什么办法呢?
哪怕他一早就知道了镇江事情,他也只能把乌闵行送到衙门里来。
乌家没有第二条路。
怪只怪,养出这么一个混账东西来。
乌孟丛的手撑着椅背,缓缓坐下,面如死灰,他想,他不知道乌家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下去了。
缓缓的,他抬起头看着陆毓衍。
年轻的巡按御史背手站着,他的脸上不带笑容,显得清冷,只那双桃花眼,稍稍添了些暖意。
可那种的暖意,没有丝毫落在乌孟丛身上,乌孟丛反倒是入坠冰窖一般。
张了张嘴,他想问陆毓衍,是不是乌闵行伏法了,闻氏的过去就能掩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