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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棠锦-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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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证据的事儿,乌孟丛不会善罢甘休。

    陆毓衍眼下的法子,就是逼迫乌家罢了。

    从今日在乌家的状况看,填房闻氏还是极有分量的,丫鬟依着她的心思教养规矩,乌孟丛一口一个“家母”,甚至替她采买茶叶。

    乌老太爷当年娶闻氏进门,一定也有其考量,在闻氏与幼孙之间,不晓得他们会怎么选了。

    两人又理了理细处,却听屋门敲了敲。

    守在中屋里的花翘打开了门,竹雾一溜烟进来,禀道:“爷,姑娘,夫人让奴才捎了些点心来。”

    之前松烟去府里报信,孙氏晓得陆毓衍回了旧都了,心急火燎想来看望,得知他去府衙里办案了才作罢,只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是陆毓衍回到驿馆里了就再到府里禀一声。

    “夫人原本以为爷晚饭时分就能回来,没想到天黑了才……”竹雾放在食盒,一面摆桌,一面道,“夫人怕这个时辰过来,没说上几句话又要回去,平白让爷操心,就让奴才捎了些点心,说是等爷空些了,她再过来。”

    水晶糕、绿豆糕、糖芋苗,一看都是新鲜做的。

    哪怕谢筝用了晚饭了,看见这些点心都馋得厉害,用完了又怕积食,留了陆毓衍一人看案卷,自个儿带着花翘在驿馆的小园子里来回踱步消食。

    第二日上午,谢筝与陆毓衍又往乌家去了。

    乌孟丛得了信,一脸莫名。

    陆毓衍这身份,平日里只有他上赶着去巴结,能不能巴结得上,还要看人家眼色,这回怎么反过来了?

    接连两日到府中来,昨日里是为了金仁生的案子,今日呢?

    乌孟丛看不懂了,只能堆着笑迎出来,拱手请了陆毓衍进去。

    茶,依旧是好茶。

    陆毓衍的指腹摩挲着茶盏,道:“吃过府上这茶叶,昨日回去之后,驿馆里的那些茶,实在是有些无味,因此今日一早,就来乌员外这里讨杯茶喝。”

    乌孟丛哈哈大笑,嘴上奉承着,心里是一万个不信。

    陆毓衍的出身,定然是尝过不少好茶的,驿馆里的茶叶比不上,倒是实情,但陆府就在旧都,府中难道会没有好茶?

    真想喝些好的,使人回陆府里取一些,哪里需要来他乌家讨茶喝。

    乌孟丛眯了眯眼睛,道:“陆大人喜欢,我让人去家母那里多取一些来,您捎回去。”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陆毓衍顺着就应下了,瞥了眼谢筝,道,“让我这丫鬟跟着去取吧,也好当面谢过令堂。”

    乌孟丛的目光落在谢筝身上,打量了两眼,又挪回来,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乌员外,”陆毓衍的神色淡淡,语气却不容拒绝,“令堂是京城来的吧?与我这丫鬟有些渊源,让她去问了安。”

    乌孟丛的唇角抽了抽。

    眼前的这丫鬟,别看身量高,年纪绝对不大,最多及笄而已。

    他那位继母,十七年前就到了旧都了,能跟京城里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有个什么渊源?

    陆毓衍这分明就是胡说八道!

    可人家这么说了,他又不能指出不对来,只好笑了笑,叫了个丫鬟来,带谢筝去见闻氏。

    那丫鬟名唤雨柔。

    谢筝一面走,一面与她道:“姐姐府上的规矩,倒是与我们府上的不同呢。”

    雨柔一怔,转过头来,道:“是吗?我们府里都是这样的,老太太喜欢,我还当京里的官宦世家都是如此的。”

    “老太太待人和气吗?”谢筝又问。

    雨柔浅浅笑了笑:“陆大人是客人,姑娘不用担心。”

    闻氏住的院子里,丫鬟婆子们都很拘谨,雨柔禀了声,引着谢筝进了东次间。

    谢筝随意打量了一眼,依着詹嬷嬷教的规矩,上前问安:“见过老太太。”

    闻氏的眸子闪过一丝厉光,道:“陆巡按身边的?喜欢老身的茶叶,那就多拿些去。”

    谢筝直直看着闻氏的眼睛,又福身行了一礼:“老太太,现今宫里请安是这般请的,与十八年前不同了,那些老规矩,我是从一位老嬷嬷那儿学的,也只学会了请安与站立而已。”

    闻氏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选择

    屋里落针可闻。

    丫鬟婆子们都不知闻氏为何变了脸色,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只雨柔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暗悄悄打量谢筝,刚才一路过来,谢筝说乌家的规矩比旁人家不同,原是说府里用的是宫里的老规矩?

    闻氏的手按在茶盏上,半晌,道:“姑娘说的话,老身不太明白。”

    谢筝弯着眼睛,笑道:“我的意思是,离永正十二年,这一晃都十八年过去了,不仅是宫里的规矩,连宫里的人手都换了一批又一批了。老太太念旧,至今没忘记在从前的日子吧?若不然,又怎么会偏爱这茶叶呢。是了,说起来,娘娘也念旧,喜好的茶叶几十年如一日,至今还是大红袍。”

    闻氏深深看着谢筝,而后咳嗽了一声。

    一旁的婆子会意,赶忙打了个眼色,示意底下人全退出去。

    屋里只余下闻氏与谢筝。

    闻氏苍老的声音不疾不徐,道:“宫里的生活,与旧都世家里的日子,都是截然不同的,更何况是乌家这种咱们说起来‘不入流’的人家。

    老身出宫之后,过去的事情就想全放下,只是念旧啊,骨子里有些习惯当真是改不了了。

    茶叶、规矩,都融在骨头里了。

    只不过,也就惦念着这些,老身从不与人说过去的事儿,府里上下,无论是老太爷还是我那个继子,都只当老身来自京城,不晓得我曾是贵人身边做事的。

    人呐,都想顺着杆子往上爬,若是叫人晓得老身的过去,借着那点儿昔日的体面,拿老身、甚至拿娘娘在外头招摇撞骗,那老身真是万死也没脸见娘娘了。

    刚才老身没当着底下人的面如实说,也是怕人多嘴杂,姑娘切莫介意。”

    谢筝并不意外闻氏会如此说,她正了神色,道:“那我说穿了老太太的来历,岂不是给您惹事了?”

    闻氏似笑非笑:“还好都是屋里做事的,回头敲打敲打,大抵是不要紧。老身让人给姑娘取茶叶吧。”

    谢筝挑眉,看了看屋里摆设,道:“老太太这儿摆的都是寻常东西,宫里的物什看惯了,这些能习惯吗?”

    “不习惯也没办法,”闻氏叹道,“茶叶还能想法子弄一些,宫里的花瓶顽石,老身哪里能寻得来,便是得了一两件,又哪敢摆出来,不合规矩。”

    谢筝掩唇笑起来:“老太太说得是,听说您在镇江时,身边好几箱笼,从来不打开,后来也都带着走了,大抵是在库房里收着吧。都是宫里带出来的东西,叫人瞧见了,您是想瞒着出身都瞒不住了的。”

    闻氏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眼神阴冷:“姑娘到底想说什么?不如敞开了说。老身是宫里做事时,姑娘还未出身吧,你打着的主意,不妨直接亮出来。”

    姜毕竟是老的辣,尤其是闻氏这种在深宫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人,越发辛辣。

    谢筝也不慌张,将昨日记下来的田产宅子一一念了一遍,直念德闻氏一张老脸跟倒了墨水一样。

    “老太太,”谢筝压低了声,道,“我年纪小,不懂规矩,打听了您的这些私产,还请您莫见怪。只是,这些私产,靠着您当年在宫里的月俸赏银,便是添上淑妃娘娘给您的养老银子,都不够吧?”

    闻氏哼了一声:“怎么?陆巡按大人不查衙门里的事情,来查老身的私产了?”

    谢筝道:“原是查案子的,碰巧查到贵府了,查的是您嫡出的小孙儿。”

    “闵行?”闻氏皱了皱眉头,“他怎么了?”

    “去年的秋天,他对商人单老七的女儿起了不轨之心,掳人的时候却掳成了单姑娘的胞兄,乌公子发现掳来的是男子,也没有停止暴行,使得单公子遍体鳞伤,药石无医,也因此使得单老七家破人亡,一家人都不在了。”谢筝道。

    “混账话!”闻氏拍了拍桌子,“家破人亡难道也要算在我们闵行头上?一家人都不在了,又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闵行做了混账事?”

    谢筝勾着唇角,道:“自然是没有实证,若是人证物证俱在,应天府早就上门抓人了,还要我来跟老太太说道说道吗?”

    闻氏的手指扣住了桌沿。

    谢筝又道:“老太太,您是宫里出来的,什么样的把戏都见识过,应当比我晓得事情。您离宫时带走了这么多银子,您是想所有的私产都毁于一旦吗?让乌闵行去衙门里把所有的事情好好交代,还是让贵人知道您在旧都落脚,哪条路,您自己选吧。”

    哐当

    闻氏扬手,茶盏挥落在地上。

    谢筝看着飞溅到脚边的瓷片,眼皮子都没有动。

    闻氏手里的银子肯定有问题,她又对过去如此忌讳,与其说是不想让乌家人借着她的体面往上爬,不如说是她不愿意让宫里晓得她的所在。

    保自己,还是保没有血缘的幼孙,这笔账,闻氏应当能算明白。

    闻氏的眼睛恶狠狠的,皱纹拧在一块,显得狰狞。

    眼前的小丫头年纪轻轻,算盘打得真是精,竟然把她逼上了梁山。

    “倒是老身小瞧了你!”闻氏咬牙切齿,道,“你让老身选?老身还可以不选。”

    谢筝扬着眉梢,道:“旧都城中,陈知府眼皮子底下,陆家的主宅也在此,老太太想动陆巡按与我?”

    闻氏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胸口直发痛。

    动这两人,若是能有脱身的法子,她自然敢动,可惜,她走不脱。

    唯有被他们逼着。

    闻氏缓了缓,道:“知道了,老身会让闵行去衙门里说明白的。这罪过不小,老身要压住府里人,也要费些口舌,还请陆巡按与姑娘给些工夫。”

    乌闵行的罪,依律当是绞刑,哪怕强调未成,判下流放,让乌家拿银子走动。

    可闻氏必须要让乌闵行认下死罪,陆毓衍是故意寻她的事儿,若乌闵行脱身,倒霉的就是她闻氏了。

    闻氏沉着脸思量着。

    谢筝得了这句话,也不逼着她,道:“来时打听过了,乌公子还在府内,乌府外头,已经叫衙役们围了,贵府上下就别琢磨着怎么插翅而飞了,是乌员外大义灭亲、亲自将儿子送到应天府,还是衙门里等烦了,衙役们进来拿人,老太太,您掂量着。”

    闻氏重重哼了一声。

    谢筝福身告辞,刚撩起帘子,突得又顿了脚步,转过头来道:“是了,老太太,我是奉命来取茶叶的,还请您替我准备准备。”

    闻氏被她一句嘴堵着了,指着谢筝“你”了半天,喘着气放下了手指,唤了人进来,叫她们准备茶叶,自个儿恨恨往内室里去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通透

    谢筝跟着雨柔回到了前头的花厅里,捧着茶叶又与乌孟丛道了谢。

    乌孟丛笑眯眯的,连声说着不用客气,等送了陆毓衍出府,转过头来,脸就沉了下来。

    “她跟老太太说什么了?”乌孟丛问雨柔。

    雨柔低着脑袋,道:“起先说了什么宫里的规矩,后来老太太将奴婢们都屏退了,与阿黛姑娘在里头说话。奴婢们在外头候着,听不见里头说了什么,只是老太太砸了茶碗,阿黛姑娘离开时,老太太去了内室里,似是很不高兴。”

    乌孟丛紧紧抿着唇。

    他猜到陆毓衍是来者不善,不晓得在图谋些什么,只是没料到,那个小姑娘能把闻氏气得砸东西,他心说怕是要出些事情了。

    起步要往后院去,乌孟丛又顿住了:“你说宫里的规矩?”

    雨柔点了点头,旁的她也不敢胡说,只是道:“就是这么一提,说得跟哑谜似的,奴婢听不懂。”

    乌孟丛匆忙往闻氏那里去,而另一厢,陆毓衍与谢筝一道往府衙走。

    谢筝把茶叶交给了松烟,低声与陆毓衍道:“那闻氏不傻,应当会选择自保。只不过,她能攒些这么多银子,只怕是收了不少封口的钱。”

    斜长的眸子睨了谢筝一眼,陆毓衍轻轻笑了:“宫里什么事情都有,体面嬷嬷拿捏着几样见不得人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稀罕的。”

    谢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陈如师在书房里,见陆毓衍回来,道:“陆大人只管放心,衙役们盯着,乌闵行想偷溜,是不可能的。”

    “自然放心,”陆毓衍答道,将茶叶与一盒茶点放下,“给陈大人带了些茶与点心,不如品品?”

    陈如师一愣,那茶叶装在个瓷罐里,看不出端倪来,但那茶点的食盒上明明白白写了“素心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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