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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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筝自嘲一般笑了笑,她进京路上,狼狈时与花翘半斤八两,她们主仆,还真是一样的。
赵捕头进来,转达了花翘的话。
松烟与竹雾面上都不太好看,李三道豁出去了要动手,他是想谋害自家爷的性命?
陆毓衍敛眉,指腹摩挲着红玉,道:“恐怕是实情。”
若谢筝已死,陆毓衍没有实证,想翻案证明谢筝与那卫宣从无瓜葛,此事并不容易。
陆毓衍便是巡按镇江,也只能找李三道的麻烦出一口气,只要没抓到把柄,就不能把李三道怎么样。
可若是谢筝活着与李三道夫人对质,陆毓衍对付起李三道来,轻而易举。
背后之人可不会替李三道收拾残局,只怕还会落井下石,彻底断了李三道这根线,让陆毓衍和谢筝再无查下去的路。
事已至此,李三道唯有搏一把了。
陆毓衍是朝廷巡按,因着是微服离开应天府,在镇江出事,头上还有新知府顶着,李三道最多官途受损,不至于丢了性命。
可他不会在陈如师的地盘上动手,坏了陈如师的官运,陈如师可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稀泥,他会奋起反击。
李三道猜测谢筝未死,那一定就会破罐子破摔。
谢筝放下茶盏,看向陆毓衍:“走吧。”
陆毓衍抬手揉了揉谢筝的额发。
李三道要动手,他们只有四个人,人数上就先输了一截了。
谁知道李三道会用什么法子,敌暗我明,本就不易。
与其留下来赌运气,还是回应天。
赵捕头送四人出城,刚过未正,官道上人来人往的,比天黑再走要方便许多。
镇江城毗邻应天府,离开镇江地界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事儿。
进了应天地界,陆毓衍停下了马,朝谢筝招了招手。
谢筝牵着逾轮往陆毓衍那边靠过去,抬眸问道:“怎么了?”
陆毓衍看了眼天色,勾着唇,道:“我在琢磨着,该不该再给陈如师找些事情做。”
第一百五十三章 糟了
夜幕初临,旧都各处灯笼高悬。
书房的窗户半启着,陈如师背手站在窗边,看着灯火通明的府衙后院,不知怎么的,眼皮子直跳。
不管是左眼皮还是右眼皮,陈如师都不认为会跳财。
陆毓衍一天不离开应天府,他一天就要担心灾祸,委实心烦。
快要下雨了吧,实在是够闷的。
远远的,韩德踉踉跄跄跑过来,灯笼光下,整张脸灰白灰白的,看得陈如师背后一凉。
韩德没顾上进书房,双手扒着窗沿,大口喘着气:“糟、糟了!”
陈如师舔了舔嘴唇,道:“查出来了?真的跟金仁生有干系?”
“比那还糟!”韩德跺脚。
陈如师唇角一抽:“金仁生是凶手?”
韩德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几乎要哭出来了:“城门守备刚刚来报信,陆巡按身边的松烟浑身是伤倒在了城门外,说是途中遇袭,陆巡按受了重伤,如今在王家庄,他是赶回来报信的。”
遇袭?重伤?
陈如师只觉得眼前乌黑一片,若不是扶着窗板,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来还来个最吓唬人的。
这太平盛世,应天府辖下,别说是流寇凶徒,想找个占山为王的绿林都难,陆毓衍竟然遇袭了?
“王家庄?”陈如师瞪大了眼睛,“就是临近镇江府的那个王家庄?”
韩德忙不迭点头:“就是那儿。”
“妈了个巴子!”陈如师骂了一句,脸拉得老长,“一个个都是疯子!”
陈如师不傻,大抵猜出了缘由,恨不能飞到镇江府衙,给李三道几拳头。
陆毓衍疯,那李三道更疯,要疯自个儿疯去,别牵连上他陈如师啊!
“走走走,”陈如师大步流星往外头走,“叫上几个大夫,赶紧备马赶去王家庄。”
城门口,百姓们瞧见陈知府领着一众官员,并无数衙役快马出城,不由交头接耳,这是底下哪个县府出了状况吧,竟能让陈如师如此着急。
陈如师见到了松烟。
脸上似乎是收拾过了,但还能在鬓角处寻到些许血污,那身衣服就不用说了,深一块浅一块浸了血。
松烟的眉宇之间满是疲惫,道:“这些血多是匪徒的,奴才伤得轻,这才赶回来报信,我们爷伤得厉害。”
陈如师听得提心吊胆,道了几声“辛苦”。
夜色渐渐浓了,官道上行马不及白天方便,凉风迎面,带着几分水气。
一刻钟后,大雨倾盆而下,把一行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陈如师抹了一把脸,霎时间,也不晓得这到底是雨水还是他心底的泪水了。
不,也许是那一个个蠢货脑袋里的蠢水!
这世道,聪明人难寻,但蠢到这个地步的,也是稀罕货色了。
陈如师在心中大骂李三道,越骂越觉得自个儿这个上峰实在辛苦,一个不小心,就被底下人坑了个大跟头。
赶到王家庄时,雨水没有半点停止的模样。
松烟引他们到了一户农家跟前。
陈如师脱了蓑衣,匆忙进去,只闻得一股血腥气。
农家哪里见过这么多官老爷,缩在一旁不敢出声,陈如师在东间里见到了卧在大炕上的陆毓衍,悬在嗓子眼里的心,险些跳出来了。
陆毓衍脸色极差,露出的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胳膊被简单包扎过了,血色微渗。
最厉害的伤似是在腿上,布条缠了半截大腿。
陈如师没说话,只挥手让大夫赶紧上前。
闭目养神的陆毓衍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着陈如师,轻咳一声:“外头落雨,陈大人辛苦了,先收拾收拾,免得染了风寒。”
这幅湿透了的狼狈样子,已经在陆毓衍跟前展现过了,陈如师自然从善如流,掏出铜板问农家借了些干净衣服。
再进来时,大夫正在重新替陆毓衍处理腿上的伤口。
左侧大腿从上往下,长长的一道口子。
陈如师浑身一个激灵,这可够痛的。
再看一旁的竹雾和谢筝两人,一个伤了胳膊,一个伤了肩膀。
大夫替陆毓衍包扎好,又替竹雾重新收拾了,而后看向了谢筝。
谢筝垂着眼帘,道:“刚才让大娘帮着一道处理过了,就不麻烦您了。”
农家大娘连连点头。
大夫看向陈如师,陈如师颔首算是应下了。
毕竟是个姑娘家,不肯看肩膀处的伤,也是情理之中的。
陈如师清了清嗓子,上前问道:“陆巡按,这是……”
陆毓衍面露疲惫之色,瞥了谢筝一眼。
谢筝道:“白日里我们爷去了镇江,回旧都路上,遇到五个匪徒,恶战之下,匪徒伤重逃跑,我们也追不得,只好到了这最近的王家庄,又让松烟回去报信。那匪徒言语之间提到了李三道李同知……”
一听镇江两字,陈如师面色铁青,越往下听,越想把李三道拎过来踹上两脚。
蠢、笨、愚不可及!
他就不懂了,杀人灭口难道比乡试会试殿试还难?
都是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人了,怎么连这么点事情都做得漏洞百出?
截杀四个人,就来了五个匪徒?真是各个以一敌二的高手也就罢了,结果呢,一个都没弄死。
啊呸!
亏得是没死人,这可是应天府地界,陆毓衍是巡按,真死了人,他陈如师也完蛋了。
“李三道为何……”韩德嘀咕了声。
陈如师横了他一眼,吓得韩德赶紧闭嘴。
“交手时大抵在什么位置?”陈如师道。
谢筝想了想,答道:“此处往东,大约三四里路。”
陈如师本想吩咐衙役们去看看,想到外头那磅礴大雨,暗暗叹了口气。
荒郊野外,雨水一冲,还能找到什么痕迹?
“陈大人,”陆毓衍的声音喑哑,“你可知李三道为何要我性命?”
陈如师面色一凌。
知道,怎么不知道?
他和陆毓衍都是心知肚明的,也就韩德这个二愣子没想明白。
陈如师硬着头皮,干巴巴道:“一定彻查,给陆巡按一个交代。”
“我这腿伤,怕是要躺上几天了,”陆毓衍道,“此处养伤不便,烦请陈大人安排车马,我还是回旧都去。”
“应该的,应该的。”陈如师催着底下人去办事,暗暗又把李三道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一百五十四章 虚实
王家庄都是普通农户,能找出辆马车来就不错了,自然比不得官宦人家出行的车马舒适。
陈如师和韩德亲自架着陆毓衍上了马车,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未免过于颠簸,马车放缓了速度。
陈如师看着那晃动的车帘,脑海里一个念头翻来覆去的:李三道为何突然对陆毓衍下手了?
陆毓衍巡按应天、镇江,的确是来者不善,相较于陈如师,李三道肯定更慌张。
陈如师最多叫陆毓衍撒一顿气,李三道要面临的是狂风暴雨一样的打击,毕竟那案卷上头,是李三道的夫人一口咬定谢筝与那书生亲密,不管实情如何,陆家咽不下这口气。
李三道为官多年,说不定真会被陆毓衍抓到把柄,狠狠收拾,他想先下手为强……
那也不是不可能、不可行的。
可这都办的什么事情!
陆毓衍就带了两个小厮、一个丫鬟,竟然能“全身而退”!
陈如师脑袋嗡的一声,难以置信地盯着马车,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到底是李三道愚笨到连下黑手都做不好,还是陆毓衍演了一出戏,不肯让李三道好过?
一旦想到了这一层,陈如师的思绪转得飞快,越想越觉得这就是陆毓衍准备好的路子。
陆家这是绝不肯将谢家灭门案善了啊。
府衙大火,真相到底如何,已经死无对证了。
而这袭击巡按的罪名,到了如今,不也是全赖陆毓衍的一张嘴吗?
没有一个凶徒落网,他们是不是提过李三道,天知道!
或者说,只要陆毓衍咬死有凶徒,李三道想喊冤都没地方去喊。
一模一样,跟谢家大火一模一样。
陈如师的心冰凉冰凉的,仿若大雨全淋在了他的心上。
少年人就是少年人,又记仇又狠绝,看来陆毓衍对他们应天府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陈如师打了个寒噤,陆毓衍都对自个儿下刀子了,那道伤口又深又长,他肯定不会做赔本买卖,势必要李三道的“血债血偿”。
聪明人做聪明事,自个儿还是赶紧搭把手,一道收拾了李三道为妙。
马车里,谢筝跪坐在陆毓衍身边,眉头紧皱。
陆毓衍倚着车厢,身后垫了不少农家的旧衣裳,半边身子靠着谢筝,又怕累着她,没把全身重量都压过去。
饶是车把式小心,马车依旧颠簸,摇摇晃晃的,陆毓衍伤口深重,秋日雨夜,额上都泌出了一层汗。
谢筝看在眼里,抿着唇,掏出帕子替他擦拭。
下午陆毓衍提及时,谢筝就猜到他想将计就计,只是没想到,陆毓衍下手那般狠。
谢筝还未反应过来,那一刀子就下去了,血腥味扑鼻而来,把她跟松烟、竹雾都吓懵了。
陆毓衍偏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指挥着他们伪造了搏斗痕迹,虽然因大雨冲刷,陈如师并没有去查看。
松烟划了几道口子,从河里抓了几只鸭子,在衣服上涂了不少鸭血,匆忙赶回旧都。
陆毓衍说唱戏唱全套,谢筝也想割几个伤口,却又叫他拦了。
舍不得她受伤,难道她就舍得看他现在这幅模样?
买通了农家大娘,绑了布条,可谢筝全身上下压根没半点伤。
再看陆毓衍,大夫包扎时腿上的伤口叫她心都揪起来了。
谢筝眉心紧蹙,心里憋着股闷气,可看到陆毓衍这幅样子,又顾不上气了。
他是好心为她,她又怎么能当成驴肝肺?
陆毓衍望着谢筝,见她眼角泛红,不由弯了弯唇,未受伤的手勾着谢筝的手,柔声道:“养几日就好了,不碍事。”
谢筝嗔了他一眼,嘀咕道:“那我也划一刀,养几日就好了。”
马车里昏暗,只车前的灯笼光透进来,映在桃花眼中,如浮着一层浅浅的光。
眸色深深,陆毓衍不疾不徐抬起了手,指尖落在谢筝的脖子上,轻轻抚了抚:“养几日?前回的瘀伤隔了多久才消的?亏得是宫里的药膏,才没有留下疤痕。”
谢筝的身子僵住了。
指尖微凉,擦过肌肤时,没有多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