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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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男人情绪的小姑娘。
思及此处,陆毓衍不由笑了笑,低声与谢筝解释:“情疤,不管潘姑娘是自愿还是被迫,对方都给她烧上了情疤,在那个人心中,潘姑娘是属于他的,他若是为了潘姑娘报仇,他会划伤程芷珊,也会伤害宋玉澜,但他不会给宋玉澜烧上一模一样的情疤。这是在侮辱他心目中的潘姑娘。”
谢筝听得懵懵懂懂,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渐渐明白其中关节,不禁又点了点头。
不管程芷珊挨的那一刀,起码潘姑娘和宋玉澜是死在同一人的手上的。
那人,会不会真是安瑞伯府的小伯爷?
第一百零三章 念头
陆毓衍和谢筝在药铺楼上略等了会儿,松烟就回来了。
虽说入了秋,但松烟还是赶得一头是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把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待喝了水,平稳了气息,松烟道:“爷,还真和姑娘说的一样,当年与小伯爷指腹为婚的,正是程芷珊。
听说老伯爷当年一连生了三个女儿,而程家子孙兴旺,只见一个个蹦哥儿,没生出过姑娘。
老伯爷盼儿子盼红了眼,特特登门求教怎么能生出儿子来,就为了这一桩,当时还被御史参过一本。
后来就得了小伯爷,老伯爷那是见谁都笑呵呵的,尤其对程家感激不尽,半玩笑说程家长房儿媳肚子里的若是个姑娘,伯府就聘走了,结果真就是个姑娘,老伯爷只能认了。
程家的姑娘少,年纪对的上的就程芷珊一人,妈妈说断不会弄错的。”
谢筝支着腮帮子。
安瑞伯府在京中,程家住在旧都,这两位约定婚事时,一个是襁褓稚子,一个还在娘胎里。
程家被抄时,程芷珊才六岁,换庚帖时越发不知事了。
程芷珊被送进了教坊司,小伯爷哪怕不晓得未婚妻长什么模样,彼此听见名姓时也就清楚身份了。
陆毓衍拿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瞥了一眼架子上的西洋钟,与谢筝道:“我出去一趟,你在这儿等我会儿。”
谢筝一愣,抬头看着站起身来的陆毓衍,下意识问道:“去哪儿呀?”
桃花眼微微一扬,陆毓衍居高临下看着谢筝,那双清澈眸子里映着他的身影,而她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连她自个儿都察觉不到的依赖,陆毓衍不由心情大好。
他伸手揉了揉谢筝的额发,动作轻柔又随意。
谢筝仰着脖子,没想到陆毓衍会动手,一时愣怔没有躲开,额发叫他揉得乱糟糟的,不禁瞪了他一眼。
陆毓衍笑意更浓了,小姑娘这幅模样,当真是可爱极了,要不是松烟和竹雾在,他甚至想捏一捏她的脸颊:“去将军坊。”
谢筝“哎”了一声。
将军坊是别名,那里头可不是将军吃住的地方,而是纨绔子弟们斗兽之处。
斗蛐蛐、斗鸡,为了威风,素来都冠以“将军”名号,时间久了,连那斗兽的馆子都成了将军坊。
谢筝在镇江时看过几次斗蛐蛐,小小虫子你来我往,对她而言,不及斗鸡好看热闹。
她有心跟着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陆毓衍无论去案发之地还是衙门里,亦或是找人问话,从来都是带着她一道的,不会让她留在哪儿等着。
之前只有一回,陆毓衍去见易仕源时让她候在雅间里,是因为担心易仕源会说出些难听话来让她不好受。
这次陆毓衍让她等着,一定也有其原因。
恐怕是那位小伯爷并不好相与吧……
谢筝拨开陆毓衍的手,理了理额发:“知道了。”
陆毓衍带了竹雾走,留下松烟伺候谢筝。
谢筝从架子上取了本话本,自顾自看去了。
松烟在墙角坐着,时不时瞅谢筝两眼,见她一副乐在书中的模样,他不禁摸了摸脑袋。
刚刚爷要走的时候,谢姑娘说话的口气模样,分明就是小娘子关心丈夫去处,现在这样看书打发时间,不正是内院妇人们常常做的吗?
他听清苒姑娘说过,夫人清闲时也是这样,看看书,写写字,天黑了老爷就回府了,而她们几个伺候的人手,就凑在一块做女红。
松烟看了眼自个儿的双手,他要是个做绣活的小丫鬟,那就更像了!
他赶忙摇了摇脑袋,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赶出去。
另一厢,陆毓衍到将军坊时,里头正热闹。
能进将军坊的,都是世家子弟,彼此都眼熟得紧。
陆毓衍以前与苏润卿一道来过,依苏润卿的说法,是李昀对此处甚是好奇,偏偏皇子的身份由不得他出入这等地方,只好由苏润卿来探访一番,回去详详细细说给李昀听。
这番说辞,陆毓衍只信一半。
他对将军府内部布局还算了解,绕了一圈,在斗蛐蛐的院子里寻到了安瑞伯小伯爷的身影。
小伯爷的衣摆扎起,袖子撸上,脸颊通红,眼睛发光,死死看着斗得你死我活的蛐蛐,不住呐喊助威,一副恨不得亲自下场厮杀模样。
他的对手也斗红了眼,嘴里蹦出了各种骂爹骂娘,要不是那身绸缎衣裳,怕是能叫人当成了市井无赖。
这一场争斗,以小伯爷的大将军大获全胜而告终,无愧常胜之名。
小伯爷激动极了,偏又要端着架子,说什么“丝毫不用意外,大将军所向披靡”之类的话,格外欠扁。
若不是对手沉浸在自己的蛐蛐战死的痛苦之中,只怕真的会一拳挥到小伯爷脸上去。
小伯爷把大将军送进了它的华美宅院,得意洋洋往外头走。
陆毓衍上前,拱手道:“小伯爷,借一步说话。”
“不卖!多少银子都不卖!”小伯爷抱紧了怀里的蛐蛐盒子,定睛一看,见是陆毓衍,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是你啊,别介意,好多人眼红我的大将军,想方设法来买。”
小伯爷把蛐蛐交给了小厮,问东家要了间雅间,引了陆毓衍过去:“怎么?你也有兴趣来跟我学斗蛐蛐?”
“我看个热闹,”陆毓衍答,待小伯爷落座,才道,“昨日南城河里捞起一具女尸,不晓得小伯爷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小伯爷道。
陆毓衍不动声色盯着小伯爷的神色,又道:“死的是教坊司的宋玉澜,她是前些天失去行踪的,与她一道不见的还有另一位教坊司的乐伶程芷珊。”
小伯爷端着茶盏饮茶,听到程芷珊的名字,他噗的把嘴里的茶水都喷了出来:“程芷珊不见了?”
陆毓衍颔首,道:“我听说程芷珊是小伯爷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小伯爷见过她的吧?”
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小伯爷讪讪道:“这话说得不对,程家被抄,那婚事早就不算数了,她不是我未婚妻,我是见过她,但不熟,很不熟。”
第一百零四章 半斤
小伯爷显然不想多说程芷珊的事情,岔开话题:“真不喜欢斗蛐蛐?那斗鸡呢?
我跟你说,我前阵子得了一只上等的黑羽大将军,这些时日正抓紧练着呢,等它练成了,这将军坊,谁能是我的黑羽大将军的对手。
你要是有兴趣,等它初次登场时,我使人知会你,你就来看。
过瘾的,肯定过瘾的。”
一说起斗鸡斗蛐蛐,小伯爷的眼睛发亮,几乎要站起身来,亲自给陆毓衍比划比划那黑羽大将军的飒飒英姿。
陆毓衍知道小伯爷是故意岔开话题,抿着茶水没有接话,就看着小伯爷吹嘘。
小伯爷说得口干舌燥,陆毓衍都没什么表示,他垂下肩膀,抿着唇道:“真没有兴趣啊?可惜了……”
“好。”陆毓衍应了声。
小伯爷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毓衍放下茶盏,不疾不徐说:“等黑羽大将军登场时,还请小伯爷一定使人知会我一声,我也来看看它的威风。”
小伯爷木然点了点头,依旧没琢磨过来,怎么之前半点表示没有的人,突然就应下来看了。
不过,想不明白不要紧,有人愿意来给大将军呐喊助威,就是一桩好事。
小伯爷眯着眼睛直笑。
陆毓衍抚着茶盏,余光瞥着腰间红玉。
这不是有人喜欢看嘛,以前也有世家姑娘穿了男装跟着兄弟们来凑热闹的,收拾妥当了,倒也不妨事。
说完了斗鸡,陆毓衍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小伯爷去过青石胡同那院子吧?”
小伯爷的脸一下子又沉了下来:“怎么还说那个呢?”
“段立钧是在那院子外头遇害的,那院子……”陆毓衍没给小伯爷再打马虎眼的机会,直截了当道,“那院子是秦骏收下来养瘦马的,林驸马也出入其中……”
“嘘!”小伯爷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可别害我,这雅间左右都有人,天知道会被谁听了去。那回驸马爷丢人丢大了,秦骏也倒大霉,要是让人知道,我也去过那里,传到我爹耳朵里,够我受得了。旁的事都好说,玩瘦马这一桩,那老头子见不得,我知道你口风紧,你别说出去。”
陆毓衍点着桌面,道:“我不去老伯爷跟前说道,这不是还有杨大人嘛,顺天府查着宋玉澜的案子,也在查秦骏那院子,但凡去过的,一个都没漏下,你不说明白,改明儿杨大人去拜见老伯爷,我拦不住。”
小伯爷额头上一阵阵冒汗,长叹了一口气:“哪个混账把我供出来的?我就去过两回,不不不,三回,就三回!我是跟着宁国公小公爷去的,不甚愉快,后来就不去了。”
“不甚愉快?”陆毓衍挑眉,“为何这么说?小伯爷遇见程芷珊了?”
小伯爷绷着下颚,许久缓缓点了点头:“从小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程家倒了,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了,突然遇见了,倒是挺意外的……”
这话说得颇为感慨,一时之间,雅间里落针可闻。
陆毓衍琢磨着如何仔细问问宅子里的事情,小伯爷却一副怕他再追问的样子,腾地站了起来。
“我是真的不想提她,”小伯爷几步走到门边,又转过头来,道,“千万别跟我爹说我去过那院子!黑羽大将军登场时,我会使人去找你的。”
“小伯爷……”
陆毓衍话音刚出口,就让小伯爷打断了。
小伯爷连连摆手,皱着眉头道:“其实吧,我跟你真的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
留下这么一句话,小伯爷开门出去了,脚步飞快,半点不给陆毓衍再开口的机会。
陆毓衍敛眉,听着那脚步声越行越远。
回到药铺时,谢筝正看话本看得津津有味,见他回来,唇角扬起,露出浅浅梨涡。
松烟坐杌子坐腻了,见竹雾耿直地要跟进去伺候,一把将人拉出来,顺手带上了门。
“有你这么躲懒的?”竹雾奇道。
松烟撇了撇嘴:“你下回跟水涟姑娘说话,我去边上给你杵着,你乐意不乐意?”
“打哪儿来滚哪儿去!”竹雾呸了一声,摸了摸脑袋,倒是没再提进去伺候的事情,压着声儿与松烟道,“小伯爷说,他跟我们爷半斤八两,我一路上琢磨,怎么就不对味?”
松烟道:“是半斤八两啊,我天天跟着爷,我最晓得,爷没少被人说闲话,甚至是当面说长论短。小伯爷那儿,程家倒了,他摊上这么个未婚妻,肯定也有不少冷嘲热讽的。”
竹雾暗暗叹息。
屋子里头,陆毓衍慢条斯理说完了小伯爷的事情,末了道:“他话里有话。”
谢筝愣怔,复又想转过来。
程家抄没,彼时小伯爷年幼,与程芷珊除了换了庚帖,并无往来,他没有丝毫过错。
正如他自己说的,程家倒的时候,这门婚事就没有了。
便是有人要嘲弄几句,恐怕是笑话老伯爷的多,取笑小伯爷的少。
毕竟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与其笑话他的婚事,不如笑话他个头矮、长得像个姑娘。
等小伯爷长大,程家那破事都过去十几年了,京中不缺新鲜事,谁还抓着那陈芝麻烂谷子不放?
小伯爷会出此言,一定有其他意思,而且是让他难以启齿的意思……
谢筝的目光落在红玉上,突然心领神会,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程芷珊与别的男人关系亲密,甚至视他于无物。”陆毓衍道。
虽说婚事不在了,但毕竟曾有婚约,小伯爷傲气,看得不爽快,又没资格指手画脚,干脆眼不见为净,不再去青石胡同了。
小伯爷嘴里的半斤八两,只怕就是这个意思。
幼年时莫名其妙出了个未婚妻,到最后那一位做事全然不顾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