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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棠锦-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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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姑娘与教坊司里做事的一位老妪熟悉,那老妪见她可怜,替她收殓,换上她生前最喜欢的裙子,没想到,在更衣时,却在她后腰上发现了一道刀伤。

    “应该是匕首划的,看起来还是新伤口,不算深,但会出血,好端端的,她怎么会伤了后腰呢,”闽奉銮摇了摇头,“但人也没了,衙门里头痛那菩萨跟前接连杀人的案子,我这儿死了个乐伶,没想添乱,就没去报。”

    那位姑娘的的确确是病故的,匕首伤口跟她的死未必又干系,教坊司不敢在那个时候没事找事,就瞒下了。

    谢筝与陆毓衍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深、会出血的刀伤痕迹,宋玉澜的手臂和腿上也有,仵作说过,是生前就划开了。

    闽奉銮去认过宋玉澜,却不会知道如此细节之处。

    虽然没有满身淤青,但七月里那位姑娘的病故,会不会也跟宋玉澜一样,是遭遇了什么呢?

    “替她更衣的老妇人还在坊内做事吗?”陆毓衍问道。

    闽奉銮点头,使人去叫,这位妇人来得就快多了。

第一百零一章 情疤

    老妪姓曹,已经过了花甲,佝偻着背,神色紧张。

    谢筝见她一副颤颤巍巍模样,担心当着闽奉銮和陆毓衍的面,曹老妪会有所保留,便上前扶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妈妈,我们去外头晒着太阳说话吧。”

    曹老妪眯着眼看谢筝,她在教坊司做事,自是怕闽奉銮的,陆毓衍又是通身世家子弟气派,还是丫鬟装扮的谢筝最顺眼也最好说话,她赶忙点了点头。

    院子里阳光正好,曹老妪倚着庑廊柱子站了,试探着开了口:“姑娘是来问宋玉澜的事的?”

    谢筝颔首:“妈妈与她往来多吗?”

    曹老妪撇了撇嘴:“难伺候呢!不是我嘴巴坏,教坊司这地方,进来的都是犯官家眷,管你从前是一品大员的子女还是芝麻官的子弟,那都一个样,谁也不比谁矜贵。

    再说了,她宋玉澜从前也不是顶顶矜贵的啊,这里比她出身好的姑娘又不是没有,喏,一块儿不见的那个程芷珊,人家才是真正的好出身。

    我与程姑娘说话,她客客气气的,宋玉澜就不同了,一点儿不合心意,大吵大闹的!”

    谢筝暗暗想,看来闽奉銮说得没错。

    “听说七月里一位姑娘病故了,还是妈妈替她收拾的?”谢筝又问。

    曹老妪垂下了肩,整个人透着股忧伤,叹了一声,道:“潘丫头啊,那也是个好姑娘,话不多的,老实又厚道。

    她弹得一手好琵琶,我听好些人夸她,说她那‘反弹琵琶’,就跟画里出来似的。

    好端端的,说病就病了,一下子就没了,是我给她换的衣裳,梳了头,她爱漂亮,我没什么能帮她的,就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谢筝抚着曹老妪的背,安慰了两句:“她后腰上有刀伤?”

    曹老妪咬着牙点头,握着谢筝的胳膊,让她背过身去,伸手在她后腰上比划了一番:“就是这个位置,半根手指长,细细的,我发现的时候,已经结疤了,口子不深的,我看着就是会出点儿血,要不了人命。”

    谢筝略一思忖,附耳问道:“妈妈,潘姑娘身上,有没有烧过情疤?”

    曹老妪倒吸了一口寒气。

    教坊司里头,男女之事简直可以说一句“乌烟瘴气”,曹老妪在这儿几十年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状况见得多也听得多了,她秉着“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事”的态度,这才做得长久了,替潘姑娘收殓,是唯一一次多管闲事。

    “姑娘是怎么知道的?”曹老妪尴尬极了,“那事情我谁都没说过的,这里的姑娘们,得一真心人不容易,她既然肯烧上,定是把那人放在心上了,她生病没了,如此私密的事儿,我就瞒着。”

    谢筝抿了抿唇,逼着自己镇定些,道:“烧在哪儿?什么形状的?”

    “烧在……”曹老妪往下身指了指,给了谢筝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我当时发现她身上有刀伤,想查得仔细些,就正好看到了,形状么,是个月牙。”

    谢筝瞪大了眼睛,虽然她问出口时已然有了猜测,可真的证实了,还是让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潘姑娘的情疤也是月牙形的,与宋玉澜的一样。

    宋玉澜是被迫烧的,那潘姑娘呢?

    真如曹老妪所言,是她心甘情愿烧上的,还是被人强迫,甚至遭受了别的苦痛,以至于突然病重到说不出话来,最后身死?

    那个在她身上烧情疤的人,又会是谁?

    谢筝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问道:“妈妈可知道,她的真心人是谁?”

    曹老妪摇了摇头,苦苦一笑:“她不曾跟我提过,她被送出去埋了的时候,也没见到有男人来凭吊,许是一厢情愿了吧,也或许是在我们谁都不知道的时候,那人去看过她。”

    谢筝没有问潘姑娘埋在哪儿,左不过一张草席,运气好些得一口薄棺,送到城外乱葬岗,一个多月过去了,早就分不清了。

    叹息一声,谢筝最后又问:“坊内姑娘平时往来的官家子弟,妈妈有听说过吗?尤其是宋玉澜和程芷珊两位姑娘。”

    曹老妪摇头。

    “我晓得一些。”一个声音横空插了进来。

    谢筝循声望去,见之前被李司乐打发去寻人的小吏引着一位年轻女子过来,说话的正是那女子。

    她不禁有些诧异,她与曹老妪说话,声音不大,这姑娘远远过来,怎么就听见了。

    那姑娘似是看出了谢筝的疑惑,道:“练琴练多了,耳朵也比常人灵些,换个人来,怕是什么都没听到。”

    曹老妪与谢筝道:“这是楼姑娘。”

    楼姑娘走到谢筝跟前,打量着她,皱眉道:“你看着有些眼熟。”

    谢筝一怔,复又明白过来,道:“我是萧府的丫鬟,许是中秋姑娘来府里唱戏时见过我。”

    楼姑娘了然,没再仔细琢磨谢筝模样,道:“你要问程芷珊的事儿,我倒是知道点,我有一回从东街沿河过,隔着河水看见她进了边上的一座院子。”

    东街那一排铺子背水而建,水边通路窄小,极少有人走,而河对面……

    谢筝不由捏住了指尖,道:“莫非是青石胡同的那座宅子?”

    “你知道那里呀,”楼姑娘点头,“我后来问她,她说是那家的主人爱听她的戏,她就经常过去,宋玉澜与跟着去过,回头还跟我们说,别看那院子小,里头的家具摆设,一般的官宦人家还比不上呢。我们问她,那是给哪位贵人唱曲弹琴了,她又傲气的不肯说。”

    楼姑娘不屑地撇了撇嘴:“都在这里头了,都是给人唱曲逗乐的,偏她以为给贵人唱戏就矜贵了,说到底,教坊司里头,一年里给圣上娘娘唱戏的都多了去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中秋在萧府唱戏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了?”谢筝指了指鼻尖,“我的鼻子也挺敏锐的,那夜我闻到了血腥气。”

    楼姑娘的脸色骤然白了白,凑近了仔细看谢筝,惊道:“是你!那夜你来过戏台!”

第一百零二章 迁怒

    那夜月色皎洁,戏台附近又点了不少灯笼烛火,昏黄的光线落在人身上,五官与白日里看起来略略有些不同。

    因而楼姑娘过来时,最初只觉得谢筝眼熟,这会儿看真切了,便都想起来了。

    她的下颚绷得紧紧的,站直了身,略略后退两步,道:“你既然来过戏台,就晓得那天压根没什么事情,要不然,我们一群乐伶,还能出得了萧府?”

    谢筝不疾不徐,道:“有没有事儿,就看我这张嘴怎么说了。”

    楼姑娘咬紧了下唇。

    面前的萧府丫鬟笑盈盈的,凤眼晶亮,可话音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反倒是满满的威胁味道。

    宰相门前七品官,别说楼姑娘如今落到了教坊司,便是从前楼家未倒的时候,对上萧府这种人家出来的丫鬟,她一样要掂量客气。

    人比人,当真是要气死人的。

    “当时不管,这都过了半个多月了,倒是管上了。”楼姑娘忿忿道。

    谢筝见她认清局势,只是嘴巴不服,便没有逞口头之勇,等着楼姑娘说。

    楼姑娘往司乐、奉銮们的书房瞥了一眼,示意谢筝往边上走两步,没避讳曹老妪,一五一十道:“那天是为了潘姐姐的死,才闹起来的。”

    潘姑娘病故,与她交好的乐伶不多,嘴上唏嘘两句,倒也没放在心上。

    都是犯官家眷,家破人亡的苦都尝过了,对泛泛之交的生死都看得很淡。

    中秋在萧府唱戏,卸行头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嘴快,突然提起了潘姑娘,说若她还在,定是去宫宴上弹奏琵琶了,以潘姑娘的技艺,也许能得些赏赐,宫里贵人们赏下来的,哪怕是平素不用的,也比她们现如今能入手的东西强多了。

    这话原本没旁的意思,就是几句感慨,偏宋玉澜多事,酸溜溜说什么“人都没了,还眼馋人家东西”、“宫里能给我们这种人赏什么,左不过就是些不时兴的玩意”、“还不如芷珊姐姐用的首饰”。

    楼姑娘讥讽地扯了扯唇角:“宋玉澜说话向来那样,很是讨厌。

    她不提也就算了,提了之后,吴姐姐想起了一桩事,说是潘姐姐生病前一日,她见到程芷珊从潘姐姐屋里出来,然后潘姐姐就抱着琵琶出去了。

    吴姐姐睡下时,潘姐姐还没有回到,等到了中午,吴姐姐去找潘姐姐时,潘姐姐已经病得说不出话来了。

    宋玉澜中秋时提及,吴姐姐就想找程芷珊问问,那天没听说潘姐姐要出门的,是不是程芷珊让她出去的。

    戏台附近就这么点地方,却是左找右找,一直没瞧见,后来才在水榭背后的角落里找到程芷珊,后背上被划了长长一刀,吓得宋玉澜叫起来了。

    问程芷珊经过,她却摇头,说那人从背后冲过来就给了她一刀子,她吓坏了,根本没回头看清楚。

    那刀伤不深,很长,从肩膀下一直到了腰上,看起来很吓人,但不要命的。

    后来,府上的人就寻来了……”

    谢筝听得眉头紧皱,这哪儿跟哪儿呀?

    好端端的,萧家里头,谁去对程芷珊动刀子?

    出手之人,恐怕是教坊司自己的人,偏偏程芷珊说没看见,那宋玉澜又为何要说见到了陆毓衍……

    她抬眸看向楼姑娘。

    楼姑娘眉宇之间透着几分愤慨,大抵是因为谢筝迫使她说出了当日之事,但她眼神坦荡,这一席话,并不似作伪。

    谢筝沉吟:“我听说程芷珊人缘不错的,那她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我是指当日去了萧府里的乐伶里头,可有与她不睦的?”

    “人缘不错?”楼姑娘翻了个白眼,嗤笑道,“她为人温婉,说话柔和,与大伙儿都能熟稔地说上一两个时辰的话,若这是人缘不错,那就是不错吧,但我也听有几位姐姐说过,去年失踪的两位乐伶,不见之前,都与程芷珊说过话。程芷珊会被人划伤,只怕是有人一股脑儿都算到她头上去了吧。”

    再多的事情,楼姑娘也说不上来了。

    陆毓衍想问话的另两位乐伶此刻不在坊中,也就没寻来。

    谢筝静静琢磨着前后事情,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那日宋玉澜指认陆毓衍,恐怕不是她不领情。

    她知道是其他乐伶动的手,她想拉陆毓衍下水,让萧府出面查一查,若不然,出了萧府,这事情根本不会有人去查。

    可惜,谢筝替陆毓衍作证,划伤程芷珊的凶手至今不知身份。

    这事情恐怕都没有报到奉銮、司乐跟前,因此李司乐和闽奉銮都不曾提及。

    从教坊司出来,谢筝详细与陆毓衍说了事情,说潘姑娘的死,说程芷珊的伤。

    “潘姑娘的情疤和宋玉澜的一模一样,且她的后腰上也有匕首伤痕,刚听曹妈妈说完时,我以为她们两个都是叫同一人害了的,”谢筝说得很慢,一面说,一面理着思绪,“可听说了程芷珊的伤,我又有些吃不准了。是不是有人为了潘姑娘的死迁怒程芷珊,以及与程芷珊交好的宋玉澜?他知道潘姑娘的情疤和伤情,因而给了程芷珊后背一刀,然后又害死了宋玉澜?”

    陆毓衍没有马上回答,问竹雾拿了水囊,仰头喝了几口,喉结随着吞咽滚动。

    而后,他才慢慢道:“是前一种。”

    谢筝讶异。

    陆毓衍勾了勾唇,这其中因由并不难理解,谢筝想不到,只是因为她还是个小姑娘。

    不懂男人情绪的小姑娘。

    思及此处,陆毓衍不由笑了笑,低声与谢筝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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