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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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没有李昀这矜贵人背后立着,杨府尹寻安瑞伯麻烦,少不得要掂量清楚。
陆毓衍沉思片刻,道:“大人,就算不能查证小伯爷与宋玉澜的死有关,但他在京中行走,真要抓一些他的错处,还是可以的。”
杨府尹眯了眯眼,几位通判连连点头,颇为赞同。
那些不在官场上拼搏,整日打发光阴的世家子弟,说得好听些是逍遥自得,说得难听了就是游手好闲。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衙门也不会找他们麻烦,可真较真起来,还怕没点儿把柄吗?
捏住了小尾巴,顺天府不好做事,御史们的狼毫是蠢蠢欲动的。
一桩桩不大不小的罪名盖下去,也够安瑞伯去圣上跟前喝一壶了。
麻烦上了身,后头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这点儿损人的小把戏,杨府尹自是心领神会,道:“说得在理,那这些时日,我们就招待招待小伯爷。”
陆毓衍和谢筝还要去教坊司问话,便先退了出来,寻个间酒家用了午饭,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找之前报案的李司乐。
第九十九章 兴趣
李司乐还未到而立之年。
他请陆毓衍坐下,道:“这么桩人命案子,竟然惊动了陆公子。”
陆毓衍不动声色打量着李司乐,半晌道:“也不是为了旁的,中秋之时,我与遇害的宋玉澜有一面之缘,她指责我与‘芷珊姐姐’相约,李司乐,这指的莫不是失去踪影的程芷珊吧。”
李司乐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才慢吞吞道:“一面之缘?难怪陆公子会对此案上心。”
谢筝垂手站在陆毓衍身边,一听这话,就晓得李司乐想岔了。
教坊司的乐伶们与官家子弟总有些不能说透的来往关系,李司乐把陆毓衍也归在了其中。
陆毓衍也听出来了,丝毫不恼,道:“那夜宋玉澜与戏班一起在萧府唱戏,我曾闻到了血腥气,不知李司乐能否告知,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司乐的眸子倏然一紧,冷声道:“陆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呵,当夜去萧府唱戏的多为女子,有点儿血腥气又有什么奇怪的。”
“也没有旁的意思,”陆毓衍眉梢一挑,似笑非笑看着李司乐,道,“我就想知道,宋玉澜、程芷珊,她们两人平日与何许人往来,与其他世家子弟关系如何?”
李司乐嗤笑一声,不悦极了:“公子问我,我又怎么会知道,这儿是教坊司,不是窑子花楼!”
陆毓衍仿佛对李司乐的怒气浑然不觉,依旧照着自己的步调,指尖轻轻点着椅子扶手,道:“司乐,这两年教坊司到底病故了几人?报到衙门里的失踪的人数,只怕不太对吧?”
李司乐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教坊司里,昨儿个还好好练功排戏,天一亮就不见踪影的例子,说多不多,说少,那绝不是他们往衙门里报上去的那般少。
乐伶戏子都在花名册上记着,每一个的来去都要清清楚楚的。
他们这些掌管教坊司的,不报不行,报多了,又成了管理不利,为了抹平,就会弄出些病故的来。
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但叫陆毓衍这般直截了当问出来,就有些故意找事的意思了。
陆毓衍道:“各处做事有各处的规矩,李司乐掌管教坊司,自然也有做事的办法规矩,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李司乐闻言,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听听,这像话吗?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若不把他感兴趣的事情说说明白,陆毓衍和顺天府就要把教坊司这几年的册子都好好查一遍了。
真查了,还怕他们查不出一点花来啊?
到时候别说是他李司乐,另几位奉銮、司乐,一块儿倒霉。
啊呸!
他已经是倒霉透顶了,来管这乌烟瘴气的教坊司,真是倒了血霉了!
李司乐气得胸口起伏,偏偏陆毓衍一副稳如泰山模样,越发让他气不顺了。
他蹭得站起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户,外头凉爽的秋风让他稍稍缓过了些,良久,转过身来,沉沉看着陆毓衍,道:“她们平素与谁往来,不在我的管辖之内。
她们会往来的官家子弟,原本就不是我这么个小小的司乐可比肩的,我又怎么敢去指手画脚?
说句直白点的,教坊司里的乐伶戏子,都是犯官家眷,原本出身就不低,指不定在落到这儿之前,就与官家子弟相熟呢。”
陆毓衍也不管李司乐睁眼说瞎话,起身走到堆着厚厚卷册的书架旁,长长手指慢慢沿着册子滑过:“中秋去萧家唱戏的名册,司乐应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宋玉澜和程芷珊的出身,司乐总该晓得了吧?”
李司乐一口气哽在了嗓子眼里,他哪里还能说不知道?再说不知,一会儿指不定衙役就来查册子了。
他们一个教坊司,在顺天府跟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李司乐憋着一股气,从架子上找出了当日去萧府的名单,摊在陆毓衍跟前,又咬牙切齿说了宋、程两人的出身。
谢筝记性好,扫了一眼名单。
陆毓衍随手指了两个名字,道:“请李司乐将这几人寻来,我仔细问问那天的事儿。”
李司乐唤了人来,交代了几句,哼了一声开门送客。
陆毓衍告辞,不疾不徐离开。
谢筝低声与他嘀咕:“这李司乐,似是对他的官职很不满意?”
教坊司这样的地方,虽然李司乐张口说不是“窑子红楼”,但他话里话外展露出来的态度,根本就是将此处当风月场看待的。
念书入仕,想要在官场上大展宏图,却不得不进了这么个地方,升迁恐是无望,对满腔抱负之人,憋着一股气也不奇怪了。
他无法拒绝掌柜教坊司,又从内心里看不起这里的人与物,以至于戾气深重。
李司乐对陆毓衍不客气,不也是仗着几句口头义气,陆毓衍不至于揪着他不放吗?
谢筝抬眸看陆毓衍,好端端的,不仅被人当作与乐伶交往的纨绔,还平白受这么顿气……
陆毓衍似是真的不计较那些一样,低声与谢筝道:“少不得再问问其他奉銮。”
谢筝颔首,那李司乐如此不屑与坊内乐伶接触,对于她们的私事,只怕真的知晓得不多。
至于宋玉澜和程芷珊的出身……
刚才简单听了,还来不及想,这会儿再细细琢磨,谢筝不由心惊。
宋玉澜的祖父的贪墨案,谢筝当时年幼,只隐约记得有那么一回事,但程芷珊的高祖父的案子,虽然也有些年头了,但谢筝更清楚些。
程大人曾当过应天巡抚,告老之后查出了当年卖官之罪,程家查抄,一夜之间倒下。
应天府管着镇江府,谢慕锦调任镇江时,曾好好理过十余年间,镇江上上下下的人员事故。
“若我没有记错,”谢筝顿了顿,思索许久,终是道,“程大人是靠着他夫人平步青云的,他夫人出身旧都望族,案发之前,程家有一个姑娘与安瑞伯府的小伯爷指腹为婚,换过庚帖。那位姑娘,会不会是程芷珊?”
谢筝的心砰砰直跳。
有这么一位娘家犯事的未婚妻,小伯爷再遇到入了教坊司的程芷珊,他会如何?
会不会想要掐死她?
推己及人一般,谢筝心虚得偷瞄了陆毓衍一眼。
就好像之前她一直都猜,陆毓衍想要掐死她一样。
第一百章 掐死
陆毓衍唤了松烟,吩咐道:“去跟刘妈妈打听打听。”
松烟连连点头,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谢筝浑然不解,好奇道:“刘妈妈是什么人?”
陆毓衍垂着眸子睨她,唇角带着几分笑意,道:“是苏太傅府中的管事妈妈,曾经照顾过润卿几年,消息灵通,别说是官家,连公候伯府里这些年的事情,都能讲出些故事来。”
谢筝闻言,脑海里勾勒出一位圆脸和气胖妇人的模样来,亲切又大方,张口就是一段故事,这么一想,她忍不住扑哧笑了。
也难怪苏润卿对什么都抱着几分好奇,根源只怕是在这位刘妈妈身上呢。
谢筝一笑,凤眼弯弯,两颊梨涡浅浅,整个人都活泼许多。
陆毓衍沉沉看着,末了道:“刚才在想什么?”
笑意僵在唇边,谢筝眨巴眨巴眼睛,想把那些心虚都蒙混过去,可对上陆毓衍的目光,愣是没好意思装糊涂。
“在想……”谢筝顿了顿,讪讪道,“安瑞伯小伯爷再遇上程芷珊时,会不会想掐死她。”
陆毓衍挑眉。
小伯爷遇上程芷珊是何种反应,那是小伯爷的事情,怎么就轮到谢筝心虚了。
转念又想,不禁恍然大悟,陆毓衍似笑非笑,道:“是怕我想掐死你?”
谢筝闻言,愈发心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彼时不知陆毓衍心思,她如此揣度他,也是人之常情。
虽然如今想来,颇有几分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意思。
陆毓衍的视线落在了谢筝的脖子上。
对襟的领口上别着枚小巧的银丝领扣,露出半截白皙脖颈,脖子细长,似是一掌就能扣住一般。
他猛得又想起宁国寺里,这柔嫩脖颈被罗妇人勒伤,青青紫紫的瘀痕,骇人极了。
彼时就想伸手拂过,叫谢筝抬起下颚来,好让他仔细看看伤口,又怕惊着她,这才忍住了,此刻回忆起来,心里倒是跟猫儿挠了一爪子似的,想要付诸行动。
想试试指腹滑过嫩白肌肤的触觉。
只怕比古嫂子做的豆腐还要柔嫩幼滑吧。
谢筝被陆毓衍瞧得头皮发麻,只觉得那双桃花眼渐渐深了下去,沉沉的。
几乎本能一般,谢筝双手护住了脖子,抬头问他:“不会真想掐死我吧?”
陆毓衍轻哼一声。
掐是要掐的,掐死是不可能的,他可舍不得下那重手,但也要给这小姑娘一点儿“教训”,小脑袋里整日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
略等了会儿,那几位乐伶还未出现,闽奉銮先来了。
得知陆毓衍是来问宋玉澜的案子的,闽奉銮的面色不太好看,清了清嗓子,引陆毓衍进了自己做事的书房。
谢筝打量了一眼,较之李司乐那有些乱糟糟的屋子,闽奉銮这儿整齐多了。
“宋玉澜年纪不大,很是热情,”闽奉銮说了两句,迟疑了许久,才又讪讪开口,“我不知道怎么说,人都没了,是非长短的,哎……
程芷珊的人缘一直很不错,程家没倒之前,她也是个贵女了,会说话会做人,与坊内的乐伶戏子处得都好。
宋玉澜跟她就特别好,一直‘姐姐姐姐’的,但她脾气傲,性子又急,挺得罪人的。
程芷珊常常给她打圆场。
我也不晓得是什么状况,两个人一块不见了。
昨儿个衙门让我们去认,我才清楚宋玉澜死了,也不知道程芷珊怎么样了,怕也是凶多吉少……”
谢筝静静听着。
闽奉銮说话吞吞吐吐的,眼神不住飘,显得犹豫极了。
不知是心里发虚,还是真的如他所言,他不喜欢在背后说人是非,尤其是已经遇难之人。
若是后一种,谢筝想,宋玉澜的脾气性子只怕不是闽奉銮这寥寥几句就能概括的,她定是没少得罪人。
陆毓衍问了同样的问题,这两人平素与哪家官家子往来得多些。
闽奉銮干巴巴笑了笑,道:“不是我不肯说,是没打听过,若是陆公子你与教坊司的姑娘往来,肯定也不希望被张扬出去,我们做事懂规矩的,不乱打听。与其问我们,不如问问跟她们交好的姑娘们,许是还听闻过一二。”
这个说辞与李司乐的相似,谢筝估摸着是实情。
“这几年,教坊司失踪或者无端病故的姑娘有多少人?”陆毓衍又问,见闽奉銮脸色发白,他又补了一句,“不是寻事,只是想弄清楚,这次是偶然,还是早有端倪。”
闽奉銮咬了咬牙,道:“罢了,我不说,你们问乐伶戏子,也总有人会说的。不对劲的不止她们两人,还有四个。”
依闽奉銮的说法,一个是两年前不见的,他报到衙门里,但压根没找回来,估摸着是跟哪家权贵走了。
另有两个是去年不见的,他们没去报,册子上归到了病故上。
还有一个是七月里死的,一夜之间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请了大夫来看,吃了三天的药,没撑住。
那姑娘与教坊司里做事的一位老妪熟悉,那老妪见她可怜,替她收殓,换上她生前最喜欢的裙子,没想到,在更衣时,却在她后腰上发现了一道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