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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棠锦-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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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陆毓衍念的分明是一首咏丹桂的词。

    一直悬在心中的疑惑终于明了,谢筝垂着眼帘苦笑。

    他果然是知道的……

第四十八章 丹桂

    一室静谧。

    陆毓衍没有再说什么,谢筝亦是沉默。

    那首词散了,像是浮于水面的银盘,在风中随着波光荡漾,下一刻就不见此刻模样,但它依旧映在那里,不曾消失。

    一如她的身份,无论陆毓衍是不是点破,他们都心知肚明。

    确认之后,很多事情亦变得清晰起来。

    哪有那么多的凑巧,陆毓衍只是比谢筝以为的更了解她罢了。

    他知道她会骑马,他的黑马叫做逾轮,她喜欢香客居的牛肉包子……

    谢筝只对五年前的陆毓衍留有“一眼”的印象,而陆毓衍却在她浑然不知的时候,知道了那么多。

    月光透过纱幔,朦朦胧胧落下。

    谢筝突然想起了去年的中秋。

    镇江府衙后院里,顾氏饮了几盏菊花酒,搂着谢筝坐在院子里赏月。

    月色清亮,映在顾氏眼中,却添了几分不舍。

    “月缺月圆,一眨眼,我们丹娘都这般大了,”顾氏捧着谢筝的脸颊看了又看,“丹娘还能陪娘过几个中秋?也就再一年了吧?等过了明年此时,再往后的中秋,就该与姑爷一道了。”

    谢筝不耐烦提出阁的事儿,笑话顾氏吃多了酒,就想着早些把她嫁出去,明明娘家人该千不舍万不舍的,多留一年是一年。

    母女两人似是拌嘴般打趣,叫谢慕锦听了直笑。

    顾氏当时的话语声依旧在耳畔,一年过去,已然是物是人非。

    她没有再陪着父母观月吃月饼,不管舍得不舍得,去年的中秋,是他们的最后一次。

    而她的这个中秋,虽是与陆毓衍一起,却也不是什么夫妻。

    人生的际遇起伏,当真是猜不透,也看不破……

    想起父母,谢筝的胸口钝钝的痛。

    早知今日,那时候她就不笑话顾氏了,一定要窝在母亲的怀里,好好撒娇。

    丹桂香随风来,她凝视着陆毓衍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唤道:“衍二爷……”

    声音出口,后头的话哽在了嗓子眼里,谢筝想顺势都说出来,可话到了嘴边,却涩得又不晓得从哪里开始说起。

    陆毓衍半侧过身来,似是看着她,又似是没有看。

    纱幔在夜风中轻轻晃着,谢筝掐了掌心一下,终是让自己平静许多。

    外头却突然骚乱起来。

    一阵惊呼划破了月夜的宁静,似是水面上落下了石块,溅起一片水花,水中月骤然散开了。

    惊叫声尖锐,谢筝霎时怔住了,所有的话语又都堵了回去。

    陆毓衍站起身来,一把掀开了纱幔,神色凝重,经过谢筝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垂眸与她道:“戏台那边传来的动静,我过去看看。”

    话音一落,陆毓衍快步出去了。

    谢筝见他走远,双手撑地想爬起来,许是跪坐久了,一时发麻,等了片刻才舒服些。

    素手撩开纱幔,谢筝走到水边,隔着湖水看戏台状况。

    戏已经唱完了,戏班子的人正在收拾,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儿,这才惊呼起来,这会儿看过去,水榭那里还有些乱哄哄的。

    花厅里的人也在往水榭张望,她们虽正对着水榭戏台,但走过去,不及谢筝所在的小厅堂近些。

    谢筝沿着水面扫了一眼,便寻到了陆毓衍匆匆而行的身影。

    清风迎面袭来,丹桂花香之中,另有一股其他味道。

    谢筝吸了吸鼻尖,细细分辨,不禁抽了一口凉气。

    是血腥味,虽不浓郁,但她闻到了。

    隔着水面,看不出其他端倪来,谢筝想了想,转身出了厅堂,小跑着往水榭去。

    谢筝刚到,就见陆毓衍不疾不徐出来,看他神色,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模样。

    “衍二爷,里头怎么了?”牛婆子奉命过来瞧瞧,一路跑着来,喘得厉害。

    陆毓衍背着手,道:“没什么,听说是瞧见了一个黑影,吓着了。”

    牛婆子的嘴角抽了抽,叫得那般惨烈,竟然是看岔了眼?

    谢筝分明是闻到了血腥味的,她想质疑,话还未出口,陆毓衍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

    他席面上饮了酒,桃花眼角染了几分酡色,一眼略过,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整个人都温和了起来。

    漆黑幽深的眸子像是投映了整汪湖水,谢筝却在一片潋滟里看到了劝阻,清晰且坚定。

    虽没有一言一语,谢筝已经懂了陆毓衍的意思,他让她沉默,一个字都不要说。

    “又是月光、又是水影,看岔了也不奇怪。”牛婆子堆着笑打了圆场,“既如此,奴婢就去老太太、太太那儿回话,免得叫她们担忧。”

    牛婆子刚要走,水榭里就冲出来一个卸了一半妆容的女子。

    “哪里是看错了!”她指着陆毓衍,道,“分明是这位公子与芷珊姐姐相约,叫我撞破后逃走了,这会儿又装模作样来问话!”

    陆毓衍的目光骤然冷了下去,睨了那女子一眼。

    牛婆子一怔,若是这些伶人事情,她自然能问一问、管一管,但牵扯上陆毓衍,她还真没胆子胡乱开口,远远瞧见萧柏带着人过来,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恭谨行礼。

    萧柏面色不虞,问道:“怎么回事?”

    那女子赶在所有人说话之前,又说了一遍。

    “她看错人了。”陆毓衍与萧柏道。

    萧柏自是信赖陆毓衍的,好端端的,陆毓衍怎么可能与戏子伶人扯上干系。

    那女子却道:“我们都是教坊司的人,就算到了奉銮、司乐跟前,我也会这么说的。”

    “区区一个奉銮,还有胆子来我萧府问话?”萧柏哼道。

    女子还想再说什么,谢筝出言打断了:“老爷,惊叫声起的时候,衍二爷是与奴婢在对岸厅堂里。

    衍二爷吃多了酒,奴婢经过时,他问奴婢说厨房里有没有备醒酒汤,奴婢正准备去取,就听得有人尖叫,衍二爷怕出事,这才急匆匆过来。

    这位说是撞见了衍二爷,那是断不可能的。”

    陆毓衍的视线又落在了谢筝身上,他还不至于担心一个伶人的胡言乱语,只是平白又添些是非,叫人不舒坦罢了。

    倒是没想到,谢筝会出言解释,还一本正经地胡说什么醒酒汤,他笑意隐隐绷不住,不由勾了唇角。

    萧柏听了这番话,气得摔了袖子,抬声道:“你们教坊司要捣鼓什么,是你们的事儿,敢在我萧家兴风作浪,自个儿掂量掂量清楚!”

    扔下这句话,萧柏再不耐烦处置这些,交代了人手“恭恭敬敬”、“太太平平”把戏班子送走,自个儿抬脚就回去了。

    牛婆子快步回去复命。

    陆毓衍与谢筝一前一后沿着来路往回走。

    离水榭远了,谢筝才压着声儿道:“在厅堂里,奴婢有闻到血腥气。”

    陆毓衍脚步微微一顿,眼底笑意清浅:“鼻子挺灵的。教坊司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能不管就别管,等他们出了萧家大门,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

第四十九章 领情

    教坊司中的女子,几乎都是犯事的官员家的女眷充入的。

    从前呼后拥的官家女,到沦为教坊里的歌妓戏子,其中落差、艰辛,谢筝一想就能明白。

    出身教养刻在骨子里,却又不得不为了生存倾轧、争斗,教坊司里的事儿,确实是乌七八糟的。

    就算陆毓衍不说,谢筝也不想去掺合,她自个儿都是泥菩萨过江,颤颤巍巍的了。

    只是,不晓得是不是心里存了念头,谢筝只觉得呼吸之间还有一股子血腥味,她扭头往水榭方向看了一眼,道:“衍二爷进去的时候,可有遇见什么事儿?”

    “能遇见什么?”陆毓衍清了清嗓子,“真让我发现了什么,我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出来?就是什么都没发现,才能不理会。”

    谢筝明白了陆毓衍的意思。

    陆毓衍虽无官身,却也是官宦子弟,事情又发生在萧家,若他撞破了歹事,不能当作没瞧见。

    他在听见惊叫声之后,匆匆赶到水榭,是要确定是否有萧家人牵扯在其中。

    既然与萧家无关,就不用掺合进教坊司的事情里去了。

    只是那么一丁点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萧柏也不会愿意大张旗鼓地闹腾。

    到底是圣上赐戏,把人都送出去了,他们再生是非,萧家也能交代。

    陆毓衍想的是明哲保身,却没想到,却有人想拉他下水。

    谢筝想到那女子愤慨的模样,忍不住莞尔,嘀咕道:“您想避开,还有人不领情。”

    陆毓衍停下脚步,斜长桃花眼从谢筝身上略过,一直往上,凝着圆月:“不领情的人还少吗?”

    夜风习习,清冷声音随风绕在耳畔,谢筝不禁觉得有些凉意。

    尤其是脖颈间,凉飕飕的,她本能地抬手捂住了脖子。

    瘀伤已经差不多好了,寻不到之前青青紫紫的惨烈样子,但谢筝记得很清楚,记得被勒住时的感觉,记得陆毓衍提醒她汗水会影响伤口,也记得陆毓衍问苏润卿拿了那盒药膏。

    不领情的人……

    不领情的不就是她吗……

    湖水涟漪阵阵,映在其中的月光也微微晃着,不远处,映着两人不久前身处的小厅堂。

    谢筝轻轻咬住了下唇,之前想说却被打断的话又一次翻涌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她逼着自己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皎洁月色中,桃花眼里浮着一层很浅很浅的亮光,像是蕴了一汪水。

    几乎是本能的,谢筝的视线游离开了:“我……”

    声音刚出口,温热的掌心覆在了她的额头上,动作很轻,就这么贴着,没有用一点儿力气。

    谢筝的身子一僵,抬起眼帘,半仰着头看向突然靠近了的陆毓衍。

    陆毓衍没有看谢筝,眼神越过她,不知最后落在何处:“不用硬逼自己,什么时候理顺了,想说了,再说给我听吧。”

    谢筝呼吸一窒。

    她死死盯着陆毓衍的眼睛,她能看到其中映着的她的身影,而再往深处去,是深邃漆黑、连月色都吞没了的眼底,她分辨不出他任何的情绪,只是那句话给他整个人添了几分温和,柔得仿若是落在他身上的月光。

    鼻息间,再没有丝毫血腥气,取而代之的是陆毓衍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道,和叫冷风吹得几不可闻的酒味,谢筝不觉得难闻,反倒是隐隐有些心安。

    她在席面上也用了两盏酒,酒气似是在这一刻涌上,直冲眼周,烫得她涩涩想哭。

    陆毓衍分明很想知道,却还是止住了她的话,是看出了她内心里的那一份彷徨和逃避吧……

    谢筝深吸了一口气,收在袖中的手指捏紧了,试着让自己的语调轻松一些:“好……”

    唇角微微一动,陆毓衍似乎是笑了,掌心在谢筝额头上轻轻蹭了蹭,才又缓缓收回去。

    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沿着园子小道慢慢走回了厅堂。

    陆毓衍走了进去,撩开纱幔临水而坐,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记得让人送碗醒酒汤来。”

    谢筝失笑,应了一声,驻足片刻后,转身往安语轩去。

    萧娴还未回来,不当值的丫鬟婆子们都回家里用团圆饭去了,小厨房里备着些点心与醒酒汤,留了个小丫鬟看火。

    谢筝进去,盛了碗醒酒汤,又取了几样点心,装进食盒里,提着去了厅堂。

    陆毓衍坐在那儿,听见响动,转过头来看着她。

    隔着纱幔,谢筝把东西放下,又起身退了出去。

    两人默契似的,谁也没有说一个字,只有夜风拂过树叶与夏虫最后的鸣叫声隔着半片湖水传来。

    萧娴回到屋里的时候,就见谢筝坐在桌边,手掌撑着额头出神。

    “水榭那里也没出什么事儿呀,”萧娴凑过去,伸手在谢筝眼前挥了挥,“怎么失魂落魄的?”

    谢筝抬眸看着萧娴,片刻才算是彻底醒过神,忙站起身来,道:“姑娘回来了,奴婢去厨房取醒酒汤来。”

    “许妈妈去取了,”萧娴拦住了她,关切道,“是不是想家里了?今儿个中秋呢。”

    谢筝抿唇,讪讪笑了笑。

    她当然是想谢慕锦和顾氏的,想之前的每一个中秋,想去年此刻顾氏说过的那些话,但她也已经接受了自己家破人亡的事实,不至于为那些情绪感伤到无以言语。

    更让她纠结的是陆毓衍的态度。

    身份、关系,都是心知肚明了的,唯一缺的就是她直言一句“我就是谢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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