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第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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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就退朝吧,朕该歇歇了。”在皇后搀扶下,遥皇走下御座移步后殿,留下大臣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天下安定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声音略高呼了这么一句,吵杂的殿堂瞬间安静下去,与殿外平和无声的大雪一般,带着说不清缘何而起的希望与憧憬。
同时,东宫寝殿。
许是因为火盆放置得太多,熟睡的白绮歌鼻尖沁出细密汗珠,鸳鸯锦被一半盖在身上,另一半早被踹到床边,一角垂地。修长手指勾起被角拉回床上,另一手捏着绢帕轻轻擦去晶莹汗水,动作轻柔得丝毫没有惊动白绮歌沉睡。
蹑手蹑脚打开房门将火盆移出两个,易宸璟叫来玉澈吩咐她去煮些清粥,转身回到房里时,白绮歌身上的被子又掉下一半。
“睡着还不老实,梦里又在和谁打仗?”易宸璟轻笑出声,也不再去捡垂地的被子,索性躺到床榻上抱住白绮歌,当起永远不会被踢掉的“人肉被子”。
易宸璟在漠南那几天经历了阳光暴晒和严重脱水,还有体力耗尽险些昏死的危机,虽然没有重伤但虚弱得连站立都不能,回来后卧床休养数日才慢慢恢复。休养这几天都是白绮歌前前后后悉心照料,等到易宸璟身上被灼伤的皮肤褪去死皮露出新鲜肤色时,白绮歌却染上风寒,喷嚏连连,昏昏欲睡。
易宸璟倒不怕白绮歌风寒,那只是常见小病,有傅楚在可保迅速康复,他担心的是这一番折腾让白绮歌寒症复发,折磨在白绮歌身上却疼在他心里。好在情况不算太坏,观察一日后发现并没有寒症迹象,易宸璟放心许多,看着白绮歌熟睡面容露出温柔笑意。
记忆里白绮歌从没睡得这么踏实过,七分宁和带着三分憨态,全然不像平日里那般铜墙铁壁的性格。
可爱至极。
“唔……你干什么?”柔软异物欺上唇瓣的感觉将白绮歌扰醒,睁眼就见易宸璟笑吟吟舔着嘴唇,似是品尝到什么美味一般回味无穷。意识到自己在睡梦中被占了便宜,白绮歌抓起软枕便朝易宸璟脸上拍去:“登徒子!没脸皮!白日宣淫!”
接住枕头放在脑后,易宸璟仍是一副无赖模样:“我怎么你了?本是夫妻,相煎何太急?”
“现在想来皇后说的那句话一点没错,套在你身上正合适。”白绮歌怒目而视,见易宸璟一脸莫名,咬咬牙照他心口就是一拳,“老不正经又假装正经!”
这话是先前皇后嘲讽遥皇的,时日不远,是而易宸璟记忆犹新。
想起如今皇后与遥皇二人融洽关系,易宸璟不禁忘记嬉笑满心感慨:“都说稚童善变,我看大人也一样。以前皇后和父皇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都能因一场宫变彻底瓦解,想来封无疆和宁惜醉肯放你回来也是一时冲动的结果,不过我还得感谢他们突然变卦,不然就只能黄泉路上再等你来骂我登徒子、厚脸皮了。”
易宸璟说话向来没什么忌讳,听在白绮歌耳中却是一震。
黄泉路……事实上,假如宁惜醉没有私自放她离开,抱着耗到底想法的易宸璟很可能丧命漠南,而她必然也与死无异了,宁惜醉背着封无疆的一意孤行救了他们两个,成全了一段姻缘,却不知他自己要如何面对有养育之恩的封无疆。
看着白绮歌担忧神情易宸璟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凑近脸孔轻吻眉心,低声安慰:“不必担心宁惜醉,那只绿眼狐狸何时做过亏本买卖?他敢放你回来自然是早就准备好如何对封无疆解释。还有,这件事你不需要对他怀有歉意或是什么,这世上唯有他不该骗你,结果正是他骗你最深——下次若是再见,我会加倍还他那两拳。”
易宸璟揉了揉脸颊,似乎被宁惜醉揍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见他皱着眉一脸苦大仇深,白绮歌忍俊不禁。
“行了行了,打你两拳而已,宁公子又不会功夫,便是打上十拳又能疼到哪里去?”
“疼到你心里。”易宸璟回答得毫不犹豫且万分自然。
“……脸皮这么厚还感觉得到疼?”
咚咚敲门声打断二人斗嘴,易宸璟不慌不忙伸了个懒腰才去开门,外面玉澈端着粥,努力踮起脚尖想要越过易宸璟身子往里面张望。
“别看了,绮歌刚醒,已经没什么大碍。”接过端盘堵在门前,易宸璟显然没打算让玉澈入内,惹得玉澈一阵白眼一阵咬牙切齿。
眼珠滴溜溜一转,玉澈忽地挺起胸膛一脸不屑:“谁稀跟殿下抢?等小姐病好了指不定是谁想进进不去呢。我来就是替陶公公通报一声,皇上说了,三日后殿下必须上朝,一大堆国事等着处理,有殿下您老人家忙的。到时候啊,我就和小姐在东宫有说有笑悠闲度日,谁爱怎么累、怎么憋闷就由他去,我才不管!”
被不指名不道姓损了一顿,易宸璟苦笑回头:“听听,绮歌,你这侍女伶牙俐齿能把人活活说死,以后谁敢娶?前日里九弟才问我玉澈生辰八字想讨个亲,这样我哪敢应承?”
易宸璟只是开个玩笑,谁料玉澈脸色大变,眼圈一红,扭身跑开。
屋里白绮歌刚披上外衣匆匆走出,只见玉澈身影消失在院外,不由倒吸口气埋怨地斜了易宸璟一眼:“什么时候能改掉乱说话的毛病?先前想给傅楚乱牵线,这会儿又是玉澈,你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就胡言乱语?”幽幽叹口气垂下目光,埋怨语气里染上几许惆怅:“玉澈喜欢的人是二哥,如今二哥不在了,她的心也死了,突然说什么九皇子提亲等等,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找不快。”
“我只想宫里多些喜气而已,正巧九弟有意,所以就……”易宸璟长出口气,抓住白绮歌手掌在自己脸上轻轻一拍,“我错了,认罚。”
“认罚?好,现在收拾收拾,马上去见皇上帮忙处理政事。”
“嗯……这个不行。”嘭地关上门,易宸璟抱着肩靠在门上,表情认真严肃,“之前父皇有其他命令给我,这三天我必须完成任务。”
“什么任务?不需你亲自完成的话我可以代劳。”白绮歌还沉浸在玉澈的事里,精神难以集中,随口问道。
悄无声息露出一抹浅笑,易宸璟拥住慵懒犹存的瘦削身躯,一转身,将白绮歌压在门板上。
“父皇说无论如何要让你明白,就算没有任何封号,你仍是我易宸璟的妻子——永远。”
第348章 不祥之兆
遥历元月初九,漠南五国遭到安陵国突然袭击,被大遥炮轰后一直处于混乱状态的胭胡国首当其中,不过七日便宣告沦陷。而后十余日其他四国接连陷落,二月,安陵国占据漠南中心绿洲要塞,统一五国臣民并与安陵**民合并,定都广阑城,成为中州外突然崛起的大国。
二月中旬,遥国新帝即将登基、同日举行皇后册封大典的消息传入安陵,本该坐在皇位上操劳国事的主君连叹三声,丢下笔跑到洗月泉散心。
“真是吝啬,连白姑娘我都忍痛割爱送给他了,小气太子居然一点谢礼都没有,我看也不必送他贺礼了。”宁惜醉躺在湖边不满嘟囔,碧色眼眸映出暮色苍穹,以及苏不弃鄙夷神情。
“由着我们在漠南大肆胡闹已经很给面子,你还想要多大的谢礼?”顺手抽走宁惜醉当枕头垫在脑后的精致木盒,苏不弃仔细擦去上面沙尘,一脸正直,“再说,不是送,是还给,白绮歌本就是那位太子的人。”
一向自诩牙尖齿利的宁惜醉动了动嘴半天没说出话,最后悻悻瞟了苏不弃一眼,嘟囔声越来越小:“不弃你到底是哪边的人?为了如花美眷变节投敌了吗?枉我当你是朋友还绞尽脑汁想办法撮合你与那位佳人。”
苏不弃微愣,而后表情淡然地半举木盒,咚一声,重重落在宁惜醉身上。
“素鄢为白绮歌求子去了寺庙带发修行。”
那句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是很平常的事情一般,然而与苏不弃相识多年的宁惜醉很轻易就听出言语中落寞味道,丝丝缕缕,愁情缠绕。
再冷漠的人,一旦动情便容易情绪波动,黯然,或者喜悦。
沉默少顷,宁惜醉忽地举起盒子递到苏不弃面前,温润笑容一如往昔:“义父最近看我看得紧,想要溜去遥国是没什么可能了,贺礼的事只能拜托给你——这个,还有这把剑,帮我交给白姑娘吧。”
“刚才是谁嚷嚷着不送贺礼来着?”
“啊,我只说不送小气太子,没说不送贺礼给白姑娘。”
“贼心不死。”
“彼此彼此。”
两双同样碧绿绝美的眼眸互相瞪视片刻,各自向后退了几分,同时发出细微笑声。苏不弃收好木盒,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饮水的马匹,眼神略带迷茫:“那天我对义父说了很多,义父同意放白绮歌回去时却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因为你太在乎白绮歌,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拖延时间迟迟不肯接手国事,只要她提出要求,你一定会不顾一切放她走。”
“就算我不放又能怎样?白姑娘来到漠南后始终闷闷不乐,义父期望她能像在遥国辅助太子那般帮我根本不可能。原本我想只要带她离开太子不再受苦,那么哪怕她怪我也没关系,及至瑾琰出现我才顿悟,若是喜欢一个人,吃些苦头也甘之如饴。”仰躺在细沙地面闭上双眼,宁惜醉唇角勾勒出一抹豁然,“我一直以义父逼迫为借口不肯正视自己的错误,被白姑娘疏远是理所当然的惩罚,等到失去最重视的那份感情、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竟然伤了白姑娘的心时,我发现我也变得无耻,这样的自己完全没资格照顾她、保护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手让她离开?至少在太子那里她能得到想要的归宿,而不是抱憾一生。”
得不到的就该放手,越是珍视的就越该舍得成全,这样才不会让在乎变成憎恨。
看着宁惜醉安逸表情,苏不弃忽然低低开口:“你喜欢她吗?”
“嗯,喜欢,见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宁惜醉轻笑,全然没有否认遮掩的意思,“不过不是你对素鄢姑娘那种感情,我喜欢白姑娘只限于朋友之情,愿为知己,彼此关心,可互相倾诉,可分享欢忧,但永远不会成为夫妻,不会有束缚对方一辈子的想法。我知道义父逼白姑娘联姻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替我出头,只可惜义父会错意了,我和白姑娘只想做莫逆之交,无关男欢女爱。”
沉默半晌,苏不弃摇头:“我和义父都误会了,抱歉。”
“没关系,原谅你了。”
“其实我们早该猜到才对,你这种怪人自然与寻常人不同。”
清朗笑容僵在脸上,宁惜醉眨眨眼,长出口气后苦笑:“多谢夸奖。”
各怀心事的交流被一阵急促马蹄声打断,从朝堂之上拖着苏不弃逃出来的宁惜醉拍去身上沙土站起,面对疾驰而来的卢飞渡露出沮丧表情。
行至近前,卢飞渡跳下马站定,一身沙土狼狈不堪:“主君真会给人找麻烦,就不能等军师当值时再逃跑吗?每次都要我跑这么远,回去还得被封大人训斥……”满腹牢骚发了半天,看苏不弃手中捧着木盒时卢飞渡才打住抱怨,换上好奇神情:“苏大人,这是什么?送给哪位姑娘的吗?需不需要代劳?”
苏不弃对卢飞渡的多话已经到达头痛地步,揉了揉额角满是无奈:“每天说这么多话,你的舌头不疼么?”
“代劳就不用了,卢将军不是说最讨厌去遥国吗?”见卢飞渡盯着木盒大有打开看看的冲动,宁惜醉忽略苏不弃的问题打趣道,“这是我送给白姑娘的大婚贺礼,如果卢将军执意要帮忙的话我也不介意,正巧不弃要照顾瑾琰,没太多时间东奔西跑。”
想起遥国帝都繁琐街巷,最擅长迷路的卢飞渡立刻青了脸色频频摇头,摇着摇着忽地想起什么,显出一脸恍然大悟且意味深藏的表情。
“主君是送秃鹫眼珠当贺礼了?也对,都说小别胜新婚,说不定这会儿三小姐和遥国太子正翻云覆雨恩恩爱爱呢。”
安神香就快燃尽的遥国东宫寝殿,响亮喷嚏声在屋子里回荡。
“风寒?着凉?”白绮歌挑起眉梢,白秀手掌摸到易宸璟额上。
“没,估计是你那位惹人厌的知己在背后说我坏话。”又一个喷嚏后,易宸璟不得不把盖在腰间的被子往上拽了拽,直至盖过肩头。薄削唇角弯起浅浅弧度,指尖划过,抹去白绮歌鼻尖一丝汗珠:“继续。”
白绮歌咬咬牙,紧抿着唇直瞪过去。
这角度于她而言着实别扭,就算房里熄了烛灯只留下调到最暗的油灯,易宸璟被汗水浸湿的胸膛与带着坏笑的得意面容仍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