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穴上的一家人-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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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头子说,:“比方,是打个比方,你老倒认真了。”
王改说,“看样子,你比我年龄还大,你就别我老我老了。”
土匪头子哈哈一笑,“班辈,班辈,班辈不能乱,咱可以胡说胡笑,可就是不能不讲班辈,不讲伦理。”
小个子土匪这时叫道,“大哥,你有喜事,乐得屁巅屁巅的,兄弟们在这边,又冷又饿,下午吃的东西,现在早他妈消化光了。现在你有了老丈人老丈母娘,咋不叫他们给咱做饭去。”
土匪头子从身上掏出一摞银元,又从手上取下个很大的金戒指,递给王改说,“去,让我丈母娘和媳女给兄弟们做饭去。咱得把他们当客人待。”
王改低着头,看了一眼银元和戒指,对老婆说,“去做饭去。”
王改老婆用衣服角擦着眼角,磨磨叽叽地出去了。
五十七、亲家议婚
又是一个集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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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三个集镇,从东往西数,是麻街,黑龙口,牧护关。要说起来,以黑龙口的集最大,以麻街的最小。因为麻街和牧护关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只有自己人上集来。而黑龙口的集日别的地方的人全来上。一四七是麻街的露水集,一会人就是没有。三六九是黑龙口的集日,从天刚亮到天黑,街上的人不断,买卖不断。二五八是牧护关的集日。五角子地方的人们,都来这里交流物资和感情。
牧护关的集,东头是猪市,西头火神楼以里是卖鞋的卖农具卖水果卖吃食的。所谓逛街,就是逛这里。每到集日,那些卖衣服的,卖镜子的,卖头绳的,全都来了,叫得山响。尽力地招徕着顾客。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可是上集的人特别多。尤其是那些小媳妇大闺女们,到了过年,好歹要买一身衣服,都扭扭搭搭地上集来了。街上的人多极了,前头是人,后头也是人,拥挤着的人们享受着拥挤的快乐。喊叫着的人们享受着喊叫的快乐。在这个人看人的地方,大家可以放肆地互相看着挤着。
这里是合法的。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街东头的猪牛羊市。这是栓了几头老黄牛,在寒雪中无精打采地低着头。几头老母猪正在雪中寻找着什么吃的东西,它们的肚皮也要蹭到雪地里了,两排纽扣一样的大奶子磨在地上。这些老母猪太老了,有的老得全身没有了毛,只有光溜溜的皮了。
这种货色谁要?
这时很冷清。这个季节是不是卖这些货色的时候。
汪龙彥就蹲在这里。不过他既不是来买猪的,也不是来卖猪的。他是在等一个人。这个逛鬼耍钱的人,在冬天里显得一点也不张扬,头发长了,胡子也长了。手里拿着只枪袋一个劲地抽着烟。青色的烟雾不断地从他的头顶飘地去消失在空气里。
等的时间太长了,他的面前一大堆磕出来的烟灰。烟抽得多了,他不住地咳着,大口大口的痰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这是一个好的等人的地方,别人以为他是在卖自家的牲口,没有人注意他。
好了,他要等的人终于来了。这个人就是任之初。
远远地任之初过来了。还是那样的高个子,腰上系着一丈二尺长的黑色腰带,脚下是丈五长的白色脚缠,麻鞋,头上一顶黑色的毡帽,这是这个季节里最时髦的打扮。一切都显示着他的富足和时兴。
看到了任之初,汪龙彥并不喊叫,只是把手向着任之初做了一个你来你来的手势。和任之初同行的人看到了,赶紧对任之初说,“老任叔,快看,你亲家在那里叫你哩。”任之初一看,可不是嘛。在猪市上蹲着自己的亲家汪龙彦。还在大口大口地吃着烟,咳嗽得象只虾米。
任之初急忙走过去,和汪龙彦蹲在一起。
老天,这可是新亲,可不敢慢待。
两人蹲在一起,互相问候着身体,互相给对方的烟袋时装着烟丝,互相问着年货的准备,互想问着亲戚的老人的身体。该问的问得差不多了,汪龙彦这才把话题转到要说的话上,他抬起机灵的眼睛,看着任之初,问道,“你最近常来镇上不?”
任之初说:“不常来,来过。”汪龙彦再问,“你知道王改家的事不?”
任之初说,“知道,咋能不知道。我们沟里出了郝八家的那事,那天我下来给保上报案子,听保长说了。”
汪龙彦的脸现现出痛苦的样子,小声地对着亲家说,“你说说,这是啥世道,光天化日就把人给杀了,也没办法找去,也没办法把他们给抓住?还有火神楼旁边的王改,一家子的善人,可女人说糟蹋就给糟蹋了,你们这些当官的,咋就不想个办法?”
任之初对着亲家说,“我也把这话给保长说了,保长说,这事难哩。这人神出鬼摸,就在我们中间,一不小心,会惹祸上身。就象你家里有人要害你,神出鬼摸,让人没办法防呀。当然,他把这事也报县上了。等上边来想办法吧。亲家,你看看我,要人没人,要枪没枪,我能有什么办法?”
汪龙彦表示理解亲家。他不住地点着头,对亲家说,“出了这事,我难受了几夜,夜夜睡不着,为啥哩,屋里有个女儿嘛,又长得水灵。我思谋了半了,有句话想给你说,也不怕丑咧……”
任之初思考着,说:“你说嘛,咱是外人嘛?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吗?”
汪龙颜说,“嗨,咱是男人嘛,有些话说不出口。我是想,出了王家这件事,我想把天魁跟我家妞妞的事给办了,越快越好……”
任之初知道,突然结婚,在本地是让人笑话的。一般是女儿怀了孕,或是出了丑事,要为掩饰,这才这么干的。如果这样办事,会给后人留下别人开玩笑的话柄,让人笑话。于是他思谋着说:“亲家,行,咱是这,到明天麦忙罢,咱把这事给办了。你看咋样?”
汪龙彦低头说,“哎呀,亲家,你不知道,前天在王家的那伙土匪,土匪头子糟蹋完王家女儿,手下人还要再去糟蹋,土匪头子就说要到我家来,你知道我要钱没有,要房是三间破房,可就是家里有个十四五岁的女儿招风嘛,你想,土匪们要是盯上了,你怎么样去防,还不如早早让娃过门,土匪也不惦记了。咱也少了事情,你说对不对。”
任之初想,也对,土匪们欺负的全是闺女小媳妇,把一个大闺女养在家里,让人操心啊,那常常招祸的根苗。所以他一口答应了汪龙彦这件事情。
五十八、二架坡
任之初和亲家汪龙彦说妥了这件事,就告辞了亲家,往集镇中间走。往前走不了半里路,就看见保公所。这是一个独立的大院,粉墙青瓦,几大排大房间隔出了三道院子。院墙有一丈五尺。王和安保长就在这个院长子的中间住。他的东边住的是保安队长,西边住的是警务所长。两边的厢房,东边的保安队的宿舍,西边是警员住地。本地的两处武装力量,保护着他这个当时的最高首领。
院子里养着几只肥大的狼狗,吼声如豹。要是到了晚上,没有人敢走出这个院子。不过现在是白天,院子里来来往往地的本地上集的人。王和安是本地人。他在北沟住。户族很大。光他一个姓,就是二三百户。所以他招来的保丁,基本是熟人自家人,一拉扯全是要紧的亲戚。在本地,没有人敢惹姓王的人。他们户族团结,打斗凶狠,人称他们是蛮王家的人。
任之初进了院子,那几条凶恶的肥狗向他扑了几下叫了几声。可是白天的狗是栓起来的,老粗的铁链子锁着它们。狗们是扑不到人的面前的。
任之初进了王保长的办公室。老保长正在和人下象棋。
桌子上摆着一副玉石的棋子。老保长正在和一个人下着。任之初只好等着。棋下完了,王和安问,“老任,有事呀?”任之初过去小声地把自己遇见的事跟王保长一说,保长回答:“好事嘛,你去回办嘛。不过我最近忙,这几个杀人案查了半天也没头绪。娃结婚的那天我一定去。喜酒我是一定要喝的。”
任之初嘴里说着好好好,然后赶紧出来了。因为保长又摆好了第二盘棋。
买酒买肉买烟。任之初忙到天快黑,这才背着一捎马袋东西回家去。
家里人早吃过了饭。老婆子一见老头子回来,赶紧地给他热饭,倒水。任之初老头子让把儿子天魁找来。
任之初刚一说汪家要天魁结婚的事。天魁就拧着头说,“不结,爸,要那货干啥,开口货,还要人养活,浪费钱。”
任之初说,“这是人伦,无妻不生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到底小,这事不懂,这事得你听我的。”
天魁说:“要要你要吧,我不管。”
这是什么话,任之初生气了,“这是什么话?有老子儿子共一个媳妇吗?你个狗日的到现在了也不会说人话。”老婆子急忙拉过天魁解劝,让他别让老头子生气。
郝八走了,媒人少一个,王和安又公务繁忙,该找谁呢?任之初问。正好这时王满银正从玉观音家出来,天魁就喊,“表叔,你过来坐一下再走。”王满银就过来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刘四欠我两块钱,我去问一下,他什么时候回来。”
天魁就笑着说:“那是肉包子打狗,怕回不来了。你有钱打水漂玩去,借给他干嘛,他肯定拿老婆跟你顶账。”一句话说得王满分银又红了脸。看到屋里有酒有肉的,王满银问任之初,“表哥,你这是要干啥,还买了这么多东西。”任之初就说了汪家让天魁结婚的事情,又说了郝八走到外地去了。王保长又忙,正头痛再找一个媒人哩。
王满银就说:“你要不嫌弃,我就来给你跑这个腿吧。”
任之初还在犹豫着,天魁说:“就让我表叔去吧,他在外面逛得时间长,经见的世面多,能说会道。
任之初就点点头。
酒是现成的,酒一炒一行,豆腐买的有,青菜家里也是现成的。任家老婆一会就炒上来几个菜,温好了酒,请王满银炕上坐了,又吃又喝,完了打发他去汪家商量话去。按本地的婚俗,结婚时女方一般要四个布,两床被面,全家人一人一件衣服,其他的如八双袜子,八条毛巾等等。这些东西是让新娘子用来送人情的。
任之初说,“咱这个媳妇是赢来的,有点亏人家,所以结婚时的东西可以宽一些,不能委曲了人家,不能让人家吃亏。”
王满银扭着脚步去了。可到半夜回来,一脸的失意。他说:“表哥,我没脸来见你了,这事我没有办好?这个媒人你还是找别人吧。”
任之初问是怎么回事。
王满分银说:“人家要上二架坡。小东西不讲究,布袜子毛巾全按咱说的来办,可人家要两个元宝,合银元四十块钱。”
老天,这个汪龙彦是疯了。四十块大洋。一块大洋能买三斗麦子,一个教书先生一个的工资也就是十块大洋。任家在官沟卖了二十亩地,也才十几块大洋。这个汪龙彦真不是个东西,把女儿当骡子马卖了。真不要脸。
王满银接着说:“我也说了这不行,当初王保长在赌场一次说死了这件事,现在怎么能再要彩礼呢?可汪家人说,当初孩子才七八岁,现在他又给养了六七年,一年要光多少钱,要四十块大洋不多的。经管一个孩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给点奶水钱不算啥。老任家是有办法的人家,会出的,他然后就把我轰出来了。”
天魁当时一听就吼道,“表叔,咱不出。把咱老任家的人当瓜子了。咱有办法,可不能让人给这么宰。他家也就是一个大板板女子,咱不要了,让他还当初我赢的那些钱来,有那钱咱再娶一个还是不跟玩一样。”
王满银不说话,他只是看着任之初。
任之初也是一句说不说,脸上是痛苦的样子。
五十九、洞房哭声
思谋了一天,任之初老头子决定吃了汪家人的这一壶。本来这件事的开始,就跟闹着玩一样,两个赌徒在赌场上拿另一个人的一生作赌注。要不是赶上王和安多事,硬把这事给弄成了,也许天下没有这一件留给别人当笑话的事情。
任之初老头子知道,人做事谋事要走正道。走正道,磕绊就少。走歪门邪道道,后边的是是非非也就多,烦人的时候也就多。可是当初,因为自己贪图便宜,也就容许了这件事情。现在看来,老天爷是公正的,他想占人的便宜没有占上,现在弄不好还要多出一些钱。多出的部分,也算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吧。
任之初把一口憋在心里的气,长长地呼了出来。他拿定了主意。
可是儿子天魁不干,他觉得这是汪家在欺负人,自有那些可怜的无能的没出息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