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第4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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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再冲锋的铁骑,不通行军阵法列阵,连基本的步兵都不如,想要屠杀,便不再是一件难事。
只是西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这些此刻自己看来与引颈待戮无异的甲士身上。
她的目光微微扫视,落在了那个一身红甲,此刻正在向着大稷山脉内部狼狈逃窜的江轻衣身上。
与白虎的“胎珠”,玄武的“眉间鳞”类似,梁凉的“朱雀血”,是她修行的一件重宝,只是当初在雷霆城外大雪原,被剑宗明一指取走之后,她所修的那滴“朱雀血”,便失去了与自己的联系,修为大跌。
但她还有山海经。
风白能催动一张书页。
从虎若是活着,应与风白相差不多。
可西妖不同。
没有人知道,她对山海经的运用,抵达了什么样的层次。
这件妖族的瑰宝,古往今来,每一任棋宫的主人,只有获得了大圣的认可,才有资格去翻动山海经。
能翻动一页,便殊为不易。
一页书,便抵过千军万马。
西妖深吸一口气,精气神有些萎靡,她抬起的双臂,掌心向天,如触碰天顶,不可再往上升,微微用力,便被天地压得坠落下来,轰然一声落在大地之上。
一页山海经,屠杀了方圆五里地内所有的马匹。
这也是杀孽。
这也是罪业。
在极远之处,眺望大稷山脉此刻战局的玄上宇,可以清晰地看见,苍穹顶上,自己费尽心机引来的雷云之中,千丝万缕数之不清的罪孽气运,便这么顺着雷光翻腾,脱离穹顶,钻入那个女子的七窍百穴,与沸腾的朱雀虚炎一同跳跃,甚是活跃。
西妖并不在乎这些。
她清楚得感知到了天地对自己的压制,微微抬起头,望着上方明显又下沉了一些的雷云。
等雷云压到了最低,雷劫蓄到了最满,就该是大劫来临的时候了。
西妖轻轻笑了笑。
她只是木然地前行。
孤独而决然。
都说东君,是五大妖孽之中,最特立独行的一位。
东君的门派是三大圣地之中的隐谷,一世只有一人。
他云游天下,讲道授业,杀人屠戮,这两者全凭心情,既不畏惧中原两国,也不忌惮西域妖族。
这是一位独行者,他一人便是一个宗门。
西妖有一整个八尺山,一整片西域!
她是西域的主人,是五大妖孽之中,势力最庞大的一个。
只可惜,她也是一个独行者。
她走在无人可知的最前方,所有人都只能看着她缥缈虚无的背影,永远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杀人,杀妖,这两者全凭心情。
被天地规则压落在地的西妖,木然前行,气机锁死了远方的江轻衣,忽然皱了皱眉头。
她的方圆三丈之内,有一朵又一朵猩红血花迸溅开来。
十六字营没了座下铁骑,还有胸中热血。
还有一副钢筋铁骨。
一层又一层将自己围住。
西妖索性不再前行,等着数之不清的甲士,撞在自己的三丈火域,前赴后继,飞蛾扑火,最终全部神魂俱散。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十分悲壮。
这一幕在西妖看来十分可怜。
这些前来赴死的甲士,永远也没法拦住自己,只要自己不想拼命,随时可以抽身而出。而他们此刻赴死的意义,就是将一缕又一缕肉眼不可看见的死亡气运,缠绕在自己的身上,成为上天最终惩戒自己,杀死自己的一根稻草。
西妖深吸一口气。
她的精气神在以极快的速度蕴养。
远方那个红甲男人逃窜的速度比自己想象得要快。
只可惜还是远远不够。
西妖的眉尖,一抹大红闪逝而过,她沉重跺足,几道撞来的重甲甲士狠狠对碰在了一起,砸得口鼻溢血,而原先这个女子站立之处已经是一片空荡。
数百丈外,梁凉面色阴沉出现在江轻衣的身前。
她一只手微微钩拉,覆盖在江轻衣身上,将儒将全身上下遮掩严严实实的红甲,一瞬之间尽数崩开,连带上身的红衣,都炸成了无数碎裂布条。
西妖一只手轻松地插入江轻衣的胸膛。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江轻衣的身上。
更准确的说。
停留在江轻衣的胸膛之处。
那颗心脏。
在破垒之时,她并非发现这个男人的胸膛之中,有着自己如此渴求的气息。
是北魏的那位大国师特地送给他的?
她一行至此,只为了这样物事。
北魏的半部残卷。
梁凉的手指握住了那个跳动如战鼓的心脏,一层又一层的符箓,在红甲儒将的胸膛之内流淌,缠绕,将她的手臂缠绕而住,不得放松。
她皱了皱眉。
抬起头来,对上了江轻衣灿烂而笑的神情。
红甲书生焕发了一种异样的风采。
他觉得胸膛之中有些疼。
洛阳之行,吞下了玄上宇给的那滴血后,他问过大国师。
如何能杀了西妖,替任平生报仇。
所以他知道,这个女人想要什么。
西妖想要北魏的半部残卷。
江轻衣在洛阳求到兵权之后,又多留了极久的时日,为的,就是向陛下大人求来这半部残卷。
然后国师大人将其种在了自己的心脏之处。
那个不知在何处观战的男人,说他有手段压制住西妖的山海经。
此刻,半部浮沧录,吃了江轻衣的精血,吮吸着西妖的手指。
生根发芽。
梁凉蹙起眉头,觉得自己插入江轻衣胸膛内部的指尖,有些发凉,体内的山海经,无论如何催动,都无法再催发丝毫。
江轻衣忽然笑了起来,面色苍白指了指自己胸膛,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
“你想要啊?”
他的面色猛然狰狞,额头青筋毕露,一字一句怒吼。
“那!就!一!起!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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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屠妖
大稷山脉,天地之间似乎寂静了那么一刹。
战局之外的紫袍大国师,目光一直凝在凉甲城的方向。
想要杀死一位宗师,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要看这位宗师,愿不愿意赴死。
若是这位宗师不愿死,他拼了命,耗尽所有的元气,铁骑无法追上,围剿可以被突破,除非是比他修为还要强大的修行者出手,拦截,否则想要杀死一位宗师,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当年半步宗师境界的柳禅七,就已经让北魏头疼不已。
白袍老狐狸凭借一身大金刚体魄,便在北魏游刃有余,每年入洛阳种红莲,森罗道出动了无数人力,却始终无法摸到其飘忽行踪。
可战场不一样。
在战场上,没有退路。
宗师无路可退,便只有战,战至乏力,便只有死。
玄上宇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要杀死西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隔断她的退路。
二十万的西域兽潮,够吗?
不够的。
紫袍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部山海经有多么恐怖。
西域的大君,是远古年间的传说神话,四位大圣,都是大君的玩物罢了。
那部山海经也是。
搬山倒海。
劈山填海。
无论怎么去理解山海经的字面意思,这始终是人力无法企及的境界,人仙二字,相隔天堑。
望之项背而不可及。
玄上宇曾经大致的猜测过,西妖催动山海经后,能迸发出多大的杀力。
但他没有想过,仅仅是一瞬之间,十六字营的上万匹马,就被屠戮得肝脏俱烈。
那一瞬的引爆。
像是血脉之间的呼应。
当妖族至高无上的大君手持之物,遥隔无数轮回之后被人翻开,十六字营座下的马骏,血液之中无法抵抗这种威压,唯有臣服。
而臣服到了极点,头颅压到地面,仍然不够,便只有死。
十六字营引以为傲的那些座骑,在臣服之后,体内的血液,瞬息便被大君的山海经引燃,沸腾,甚至来不及燃烧,便轰然骤爆,连同马匹身躯一同炸裂碎开,无数尸块染红大戟山脉前的苍白平原。
一片血雾升腾。
这意味着,陆战无敌的十六字营,失去了冲锋的能力。
对于在战场之外,此刻抽身而出,全然如局外人的玄上宇而言,还意味着另外一件事情。
如果不限制住西妖的山海经。
那么北魏所有的马匹,都将臣服在大君的光芒之下,被西妖逐个逐个引爆血液!
北魏从此无铁骑!
凉甲城外的铁骑第一时间勒住步伐,转换为步兵冲阵,枪兵推进,速度最快的弓弩营翻身下马,将弩箭蓄满,对准天空,落点缥缈落在大稷山脉外围。
北魏的森罗道这些年来,有两个世人皆知的计划。
一个是戮魔计划,一个是猎神计划。
北魏的森罗道,一边屠戮魔头,一边捕捉天赋强大的修行者,不断的扩充自己。
在紫袍大国师的经营之下,森罗道逐渐转为地下,所行全是那些不能见人的事情。
在北魏的十万里浮土,玄上宇可以做到他想要做的任何一件事。
站在他身旁的阎小七,目光微微凝实,看到了大稷山脉外发生的那一幕。
西妖的山海经,被江轻衣禁锢住。
她轻声说道:“西妖上钩了。”
阎小七轻轻捋起袖子,看着自己手腕上游动起伏的血蛇,喃喃说道:“我借了一半的修为给了江轻衣,他想要跟西妖决出生死,这些修为,至少能够撑过十个呼吸。”
紫袍大国师点了点头。
他抬起两袖,做了一个恢弘抬袖的动作,抬袖之后,在大稷山脉之中,藏匿着的诸多森罗道成员,几乎同一时间的腰侧令牌铃铛乱颤。
戮魔。
杀神。
屠妖。
玄上宇脑海之中缓慢漂浮着这三个词。
他漠然而无情的说道:“屠妖。”
在江轻衣声嘶力竭吼出最后一个字后,西妖猛然回头,耳畔传来狂风呼啸密集的声音,无数箭簇从凉甲城上空瓢泼,接着下坠,倏倏倏倏钉满大地。
她想要抽手,却发现红甲加身的江轻衣,咬牙切齿不肯松手,这个书生的双手力气大得有些离谱,攥紧自己的手腕,有金铁声音交错。
西妖拧紧眉头,看见江轻衣瞳中有一抹血红闪过。
这是入了魔?
怪不得有如此恐怖的力劲。
她闷哼一声,一掌轻轻推在江轻衣的胸膛,借此为墙,想要把自己插入江轻衣心脏之处的手掌抽出,却出乎意料的被那堵墙死死吸住,整个人都无从动弹。
背后那拨箭雨已经落下。
避无可避。
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错声音。
以西妖为圆心,一道虚无火焰猛然迸发,胀大成方圆十丈大小的倒扣大碗,射入范围内的箭簇去势不减,只是未曾钉在大地,便嗤然化为飞烟灰烬。
江轻衣的红色甲胄之上流转虚无火焰。
这个男人仿佛觉察不到痛苦。
他双手依旧死死攥住西妖的手腕,咬牙切齿说道:“你这个恶人,手段下作,卑劣无耻,害死西关四万的弟兄,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西妖漠然望向江轻衣,置若罔闻。
她轻轻说道:“可笑。荒唐。”
“兵家有胜负,战场有生死。”
“你杀了我西域多少妖族,难道只有你杀得人,我就杀不得?”
西妖冷笑一声。
她的朱雀虚炎不断迸发,面色阴冷,漫天箭雨一拨又一拨,这些箭雨于她不过是蚍蜉撼大树。
可笑不自量。
让她觉得棘手的,是眼前的红甲男人。
这个上一面相见之时,未曾杀掉的书生,如今修为竟然突飞猛进得如此之快,尤其是体魄,应是入魔之后得到了机缘,或许是吞下了那位森罗道大殿下的精血。
自己的虚炎已经无法奈何他了。
那身红甲,似乎也是紫袍大国师玄上宇为他定做的战甲,至于红甲上的符箓,刻画出凤雏雏形轮廓,是紫袍的玄术加持。
这具红甲,为的就是将江轻衣的魔血融入心脏。
等的就是自己伸手去挖心。
梁凉平静想着,眼前的红甲男人,最多只能撑过数十个呼吸,等数十个呼吸撑过,自己取了这颗卷着半部经书的心脏,便可以从大稷山脉回掠,接着杀穿兽潮,回到八尺山,便是轻松的清除余孽。
这场风波便可平定。
箭雨未停。
红甲男人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