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第2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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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风光光。;
红红火火。;
顾玖面无表情说道:“这把剑又叫什么名字。;
叶小楼艰难吸了一口气。;
他双手有些麻木,此刻微微松了松剑柄,又再度握紧。;
他露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
不仅仅是因为面色苍白的缘故,更多的是他口鼻耳朵,都缓缓流出了血迹。;
“音”道大势,无处可防。;
叶小楼沙哑说道:“这是师父托我送您的第二把剑。;
“剑名骰子。;
两柄古剑抵死春雷,叶小楼抬起头,死死盯住眼前女子。;
师父说过,自己只要把这三把剑送到,便是前尘缘尽,因果皆消。;
当年怨恨,种种过错,今日便在这三把剑下,洗去蒙尘也散去爱憎。;
两把剑了。;
为何师母还是没有反应?
过了片刻。;
双手抵住“春雷”龙龈的女子保持了很久的沉默,此刻终于木然笑了笑。;
她盯住那柄“骰子”。;
骰子。;
骰子。;
第一把古剑叫红豆,像是待嫁闺中的女子,青涩面容,面颊绯红。;
第二把古剑叫骰子,便是出嫁时候的女子,笑容满面,春光灿烂。;
风风光光。;
披红戴霞。;
他曾经说过,要这么来娶自己的。;
女子眼角略微湿润,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
目光停留在那两把古剑之上。;
那个负心人违了约。;
他不敢赴约,不愿赴约,不来赴约。;
如今竟叫自己的弟子来送剑。;
这是想做什么?
想一笔勾销,还是想散尽因果,好聚好散?
这两把古剑,算是什么
他当年说过的话,又算是什么?
那自己在西域苦苦等的一百年,又算是什么!
何等荒谬,何其荒唐?
她轻声说道:“可笑。;
轻声吐出的字眼,脱口之后,刹那如同奔雷,卷动天上风云,地上大雪。;
七根被捏碎之后化为音域无影无形的琴弦,在四面八方的虚弥之处,犹如被人反弹琵琶,刹那嗡然大响。;
叶小楼瞳孔猛然收缩。;
那柄“春雷”上的力道猛然增大数倍。;
七道雷音,在自己耳边前后不一,却又同时炸开。;
叶小楼面色苍白喷出一口鲜血,双足扎根,在大雪之中倒着滑行,却始终不离地面,一柄红豆一柄骰子,被他紧紧攥住,猛然抬起切入雪地之中,方才止住身形。;
他不敢置信望向眼前的那人。;
借了东君身子终于圆满春雷古琴的那人,幽幽叹了口气。;
她将古琴竖在雪地之中。;
七根琴弦,一根不缺,一根不漏。;
接着她缓缓伸出两只手掌,十指交错,挺直之后抵在胸前,像是伸了个懒腰。;
“嗡”然一声
四方剑气被无形音波震碎。;
浩瀚的大雪在第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涌入白鲤镇之中。;
叶小楼面色骇然。;
眼前的女子面无表情,松开交错的十指,缓缓向下压掌。;
大雪之中,无数楼屋随之坍塌,音道寸过,寸寸碾压寸寸崩裂。;
不留一线生机。;
紧接着大雪潮浩浩荡荡砸下,将楼屋残砾全都掩埋。;
她压掌至极低处,低垂眉眼笑了笑,喃喃说道:“你不让我杀生,我偏要杀生,你让我爱这世人,我偏不爱。;
猛然抬起头来。;
一双眸子里清澈分明。;
分明尽是怨憎。;
她就这么袅袅娜娜站在大雪潮之中,漫天盖地的大雪从她背后涌出,避开三尺方圆,轰然奔腾,却给她与眼前的叶小楼留出一道无暇之径。;
女子缓缓抬起一臂,衣袍狂舞,掌心向天。;
大雪齐齐轰鸣。;
整个白鲤镇拔地卷起。;
那个矗立在白鲤镇门前的鲤鱼雕塑,此刻迸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声响。;
女子猛然握拳。;
鲤鱼雕塑炸开。;
天地之间的大雪骤然狂暴数十倍,数百倍,将一切都淹没,呼啸的风声雪声如同刀剑一般刺耳。;
叶小楼狂吼着站起身子,在这方天地里显得寂静而渺小。;
刹那被大雪淹没。;
天地之间有莫大压力盖下。;
叶小楼将红豆剑柄死死咬住,被音波震得雪白齿间尽是猩红,俊美面相一片凄凉。;
极为缓慢地拔出第三把剑。;
他艰难站在大雪之中,白衣白袍被风雪灌满,身子拼命前倾,想要对抗天地间被春雷召唤而来的那股庞大压力。;
前进了一步。;
接着是第二步。;
他缓缓走近了在风雪之中,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叶小楼艰难眯起眼,看到风雪之中,“东君”栽倒下去。;
然后有人走了出来。;
有九条巨大到无与伦比的狐尾在雪中缓缓撑开屏障。;
那个模糊的身影,伸出一只手,微微仰起脖颈。;
她的手指像是拈住了一尾鲤鱼般的物事,活泼弹跳。;
启唇。;
接着吞了下去。;
大雪刹那寂静。;
压住叶小楼的那股巨力陡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小楼的身躯向前狠狠砸了出去,却一人轻柔抵住肩头。;
“说说看。;
那人一掌轻松抵在叶小楼肩头,止住了他的前跌之势。;
语气漠然。;
“这第三把剑,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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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相思
叶小楼死死咬住那柄“红豆”,满面鲜血,被师母的大雷音震颤得模样极为凄惨,哪里还有半分俊俏仙人的模样?
他缓缓回过头来。
白鲤镇一片废墟。
大雪狂舞,整个镇子先被压碎后被拔起,无数屋瓦碎砾在风暴之中狂卷,隐隐约约带着腥红之色。
明明是一场暴雪盖压,天地变色,叶小楼耳边却静得可怕。
他木然看着被顾玖压掌灭去的白鲤镇。
破坏力极强的大雪被人以极好的力度握住,像是兜转在沙漏里的风暴,不出方寸之地,拼命搅杀着镇内的一切物事。
生灵在一瞬之间便被灭杀。
平房坍塌,楼屋崩溃,在漫天雪气之中围绕镇中央一点为圆心,极速回转。
有人轻轻拍了拍手掌。
雪气烟消云散。
叶小楼怔怔看着真正化为死寂废墟的白鲤镇。
这个拔出两剑,口中还咬住一剑的男人,极为缓慢,极为缓慢的转头。
他认真看着顾玖。
顾玖在微笑。
叶小楼的白袍飞舞落定。
他缓缓抬起双臂,以臂弯接住自己口中的“红豆”,古剑滚下,被双臂臂弯稳稳接住。
他的齿关之间流泻出大滩鲜血,随着摇头的动作轻甩在雪地之上。
顾玖轻声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叶小楼声音沙哑说道:“师父错看了你。”
顾玖挑了挑眉,她稳稳抬手,重重钉入雪地里的春雷刹那被吸入掌中。
“你说错了。”
这个女子无不嘲笑说道:“是我错看了他。”
叶小楼面无表情,双臂夹紧“红豆”,整个人翻身而出,奔袭冲向顾玖,卷携出十丈长的大雪。
顾玖一手压住春雷龙龈,冷笑一声,猛然抡起春雷琴,并不催动音道,而是将这柄无数人视作音道至宝的古琴视作一块门板,狠狠斜着砸了过去。
叶小楼猛然抖袖。
臂弯里的那柄“红豆”刹那滚出,在半空之中被他启唇含住,极为倔强地扭头斜斩而出。
三把古剑,率先与春雷接触的乃是“红豆”!
面红耳赤的女子刺斩而出,将春雷琴面上七根形同流水态如奔雷的琴弦一斩而过,如抽刀断水,刹那即过。
七条春雷攀附“红豆”而上,如流水般曲折萦绕,刹那回到琴面之上,看似双方若无其事,实则已经交战百回。
叶小楼颅内被雷音震颤百次,若非宗师境界的体魄支撑,一口牙关早已经崩碎,神魂被震成碎沫。
春雷崩裂神魂,眼前一片漆黑,叶小楼依旧未曾松开牙关,他双手倒攥二三两柄古剑,单凭直觉,便斩向了春雷琴琴后的主人。
顾玖压住龙龈的那只手轻轻抬指,七条春雷奔走而出,转瞬即逝,在“骰子”的剑面上互相奔走如小兽,交错而出。
春雷琴弦切经脉于无形。
顾玖轻轻按下抬起的那根手指,七条春雷迸射而出,炸开叶小楼一臂白袍,钻入肌肤之中,数条血腥的小蛇刹那被春雷崩出,雷光耀眼。
那条倒攥“骰子”的手臂已经扭曲不成人形,血肉模糊。
叶小楼的面色依旧漠然。
根本顾不得被春雷炸得皮开肉绽的左臂,也顾不得那柄不受控制抛飞而出的“骰子”。
他平稳而“缓慢”递出了第三把古剑。
咫尺天涯。
“嗡——”
顾玖微微眯起眼,似乎被那柄大红色如牡丹开放的古剑剑锋刺到了眼眸,有些不适应剑面上闪烁跳跃的寒光。
寒气逼人。
兴许是因为大雪的缘故。
兴许是因为剑气的缘故。
若是真正的大修行者之间相争厮杀,音道修行者最大忌讳,便是被人近身,而叶小楼这样的剑骨胚子,真正近身递出了自己的一剑,便再也没有被躲开的可能。
于是有了顾玖控弦,以春雷先炸“红豆”,再炸“骰子”。
千般百般防住一剑。
只可惜叶小楼还有第三把剑。
而他此刻递出了第三把剑。
顾玖在那一瞬之间感到了一股寒意,想扭头躲开。
或者下腰,或者侧身。
而令她感到有些微微惊悚的是,似乎无论哪种方式,都无法避开那第三把古剑的锋芒。
而那柄古剑似乎锁定了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顾玖只能选择后退。
她后退了第一步。
然后她后悔了。
剑者,一往无前。
叶小楼面色苍白,眼神熠熠生辉,脑海里依旧是一片雷音轰鸣,左臂传来的钻心疼痛清澈入骨。
可这不能使他分心。
他的所有心神,全都在第三把古剑之上。
顾玖退了一小步。
叶小楼进了一大步。
女子的面容不变,看似面无表情,心底其实“咯噔”一声,那柄剑锋卷开大雪,以极快的速度刺向自己的眉心。
于是有了后退的第二步。
第三步第四步。
交错在雪地上的脚印飞快后掠,践踏飞雪。
那个侧身递出第三把大红古剑的白袍白发身影气势决然。
孤独而一往无前。
顾玖后掠三十丈。
叶小楼一剑光寒三十丈。
气势一步起,步步升,剑势叠加,小溪变小河,小河变大江,大江大海,波浪滔天,拍岸之下,令人再无接剑念头。
肝胆俱裂。
女子最后硬生生止住后退脚步,心道不能再让这一剑蓄势一丈距离,否则到头来都是莫大威胁。
顾玖眯起凤眸,再一次平举春雷,横在胸前,想着弃春雷换一剑,以这柄古琴抵住这决然一剑,不至于落得鱼死网破的境地。自己先前已断去他一条手臂,再鏖战下去,只需抵消这一剑,待到双方气机交迭,拉开距离,便是自己大胜之势。
叶小楼眯起眼,舌尖抵住红豆剑柄。
顾玖刹那顿住身形,春雷平举而起,挡在胸前。
叶小楼猛然俯身,姿态极低,头颅偏转,死死咬住的“红豆”自下而上,迅猛抵点在春雷琴琴腹之上。
舌尖绽雷。
“红豆”与“春雷”齐齐抛飞——
顾玖瞳孔紧缩。
那柄大红之色的古剑,已经抵在了自己的眉心。
有一抹殷红的鲜血,被剑意逼得从眉心滴落,顺延一条极狭小的曲径缓缓流下。
叶小楼面色惨白。
他侧着头,半个身子被“红豆”的反作用力压在雪地之上,那条左臂血肉模糊的翻开,此刻软软垂倒在地面,而右臂保持着抬起的动作,将第三把古剑送至了顾玖的眉心之处。
死寂。
叶小楼抬起头来,不顾满齿鲜血淋漓,艰难笑了笑。
“师母,您可曾听过,玲珑骰子安红豆”
顾玖面色无喜无悲,直视着这第三柄大红古剑,耳边之后的话,便再无听闻。
前两把剑,第一把叫“红豆”,第二把叫“骰子”。
她平静挑了挑眉。
顾玖想到了一百年前,在西域的时候,那个男人曾经笑着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