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第1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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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人间的银城城主,在被斩去左臂之后,脑海之中的思绪逐渐清晰。
他再也不会遇到那一辈的人物,在如今的人间之中,即便是有一个同样惊艳的红衣女子,一剑断去了自己的左臂,说出了与当年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也不过是一种巧合罢了。
对于大修行者而言,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而今日的这一剑,不仅仅为自己身躯填了一道新伤,还引动了旧年伤疤,于是将埋藏多年的愤怒,憎恶,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抑制不住的宣泄而出。
他失控了。
如今冷静下来,这些负面情绪又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无论是这具躯体原先的主人,风雪银城的城主,还是如今占据这具躯体主导权的灵魂,那个鬼门关中枯坐一千年的太虚相主人,两者本质上都是极为无情的人。
因为修行到最后,无欲无求,所以他们近乎无情。
风雪银城城主的情绪缓缓平静下来。
他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平静,像是沉寂了无数年的幽潭,漆黑不见底,波动的情绪就如同一块大石,逐渐沉底,在最深处,石头波澜不惊落地。
平静得过于冷漠。
他抬起头,望向那个年岁走到尽头的红衣女子剑仙。
头顶三尺风雪成幕。
风雪银城城主知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听见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
于是他轻声说道:“如果我今日不曾大意,你这一剑,是斩不到我的。”
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情。
若是他不曾五指攥住那柄剑。
若是他不曾妄图夺下那柄剑。
若是他不曾将整个身子,都暴露在那柄剑下。
归根到底,他是被这柄剑击败了。
而持剑的人,是穆红衣。
穆红衣平静回答道:“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
败了就是败了。
风雪银城城主有些微惘。
红衣儿想了想,补充道:“这就是结局。”
所以即便重新再来一次,即便风雪银城城主不曾握剑,不曾前倾,不曾大意,这一剑依旧会落下,依旧会斩断,可能不是左臂,可能是右臂,或者眉心。
这就是结局了。
结局是不会改的。
风雪银城城主有些明白了。
他声音沙哑道:“我活了这么多年,刚才是第一次失态。”
“鬼门关枯坐了一千年。”银城城主没有再掩盖自己重返人间的真相,轻声道:“这一千年,太漫长了。”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若是世间真的有转世轮回,若是我真的有机会回到这世间,该如何报复那个人?”
他自嘲笑了笑:“你真的很像她,但终究不是她。”
红衣儿平静说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转世轮回。”
“是么。”风雪银城城主轻声喃喃:“也许吧。”
他抬起头,望向这个走向生命尽头的红衣女子。
就像一千年前的那个人,在风华绝代的时候,拿所有的生命,去唱了一出空前绝响。
真的太像了。
一点也不惜命。
若是世间真的没有轮回,这样不惜命的人,真的不是一个人吗?
无论是眉眼,五官,出剑时候的姿态,收鞘时候的剑气。
全都一模一样。
如出一辙。
“我恨你。”
风雪银城城主轻声说道:“恨了你一千年啊。”
红衣儿无动于衷,漠然望着这个有些魔怔的银白大麾男人。
他抬起头,有些豁然笑了笑:“一千年来,这股恨意咽不下去,愈演愈烈。到最后,我发现我恨的不是你,而是恨这天下所有的惊艳女子。”
“现在我发现,我没必要恨你了。”
他唇角扬起,像是无声的嘲讽。
“你就要死了。”
“我情愿相信这世上有所谓的转世,而你轮转了这么多世,依旧不能超脱。可我”他捂住左臂,试图站起来,却以第一次尝试的失败告终。
于是他面色稍显苍白,却依旧笑道:“你看啊,我已经活了这么久了,我还会活得更久。我可以得到所有我想要的,完成我之前未完成的,而你依旧在一千年前的轮回之中,永世挣扎。”
穆红衣冷眼看着这个风雪之中的男人,冷冷回道:“所以呢?”
“所以?你问我所以?”
风雪银城城主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终于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没有跌倒。
他声音微扬:“你的这一剑没有杀死我,即便注入了死气,我也能依靠天相慢慢解开就像一千年前那样,你终究没有杀死我!”
说完这句话,他将目光挪向那个红衣女子,期盼从她面目上,看出一些类似于黯然或者类似神伤的表情。
可是并没有。
红衣儿依旧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平静而重复说道:“所以呢?”
风雪银城城主的笑意突然有些僵硬。
他微微停顿,接着高声喝喊道:“你死了,你就要死了!”
“你死了,而我活下来了,这还不明显吗!”
“我赢了!你输了!我熬了一千年,我终于赢了!”
“你懂吗!你难道不懂吗!”
一连串的高喝,风雪银城城主面色再度苍白两分。
他有些癫狂,更像是疯魔。
左臂覆上的死气,再度钻了下去,钻心的疼痛,他笑不出来了,却不是因为死气侵蚀带来的那种痛苦。
而是红衣儿摇了摇头。
“我确实不懂。”她依旧面无表情,轻声说道:“因为根本就没有轮回啊。看清楚了,我根本不是一千年前的那个人。”
风雪银城城主怔住。
“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赢。”
穆红衣淡然说道:“而你说我就要死了,那又怎么样呢?”
她笑了笑:“我又不在乎。”
风雪银城城主双目之中涌上血丝。
他颤颤巍巍前进,咬着牙齿,高大的身躯力排风雪,顶风冒雪略微艰难地前行,一路上滴落覆盖青霜的血液。
三尺距离。
红衣儿没有后撤。
她几乎是与那个高大男人的面容贴在一起,瞳孔直视。
生命的最后时刻,穆红衣平静想到某人过淇江之后路上频频对自己的恶意调戏。
大美人。
雌雄难辨的大美人。
开不起玩笑的雌雄难辨的大美人。
她笑了笑,认真问道:“其实我很想问你,这具躯体,用得惯么。”
鬼门关中枯坐了一千年的太虚相主人以面贴面。
彻底怔住。
穆红衣回想着易潇对自己处处挖苦,处处贫嘴的场面。
所以她此刻,只是很平静,无比平静地,将易潇曾经对自己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脾气这么坏,心眼这么小,这么会计较,有时候还摆出一副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的模样”
红衣儿唇角勾起,微笑补充道:“我看你活得这么累,应该是个女人吧?”
穆红衣笑了。
按易潇的话来说,这本该是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笑脸。
只是俏脸笑容却带上了戏谑的恶意。
红衣儿突然觉得嘲讽,居然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你说你恨天下所有惊艳的女子”
“想必是嫉妒,憎恶,或是怨恨自己不如她人?”
“那么你应该是不恨自己的了。”
红衣儿望向风雪银城城主。
她的时间快到了。
而三尺风雪之中的寒意更加惨烈。
她笑道:“毕竟你现在是一个男人啊。”
风雪之中传来男人愤怒低沉的嘶吼。
还有一袭红衣被撕裂的刺啦声音,以及从风雪之中血液溅射出来的凄惨声音。
血液被风雪冰冻。
那一声低沉愤怒的嘶吼却持续不绝。
风雪之外,谁也不知道风雪银城的城主,究竟因何而愤怒,又因何而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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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天酥楼楼顶。
青瓦片一片狼藉,处处是大战之后,元力炸开的毁坏场景。
黑衣少年摇摇晃晃站起,跌跌撞撞前行两步,脚步踉跄,猛地向前跌倒,双手撑地,鲜血淋漓,半趴在青瓦龟裂的天酥楼屋檐角缘。
他怔怔呆住,缓缓挪动脑袋,向下俯瞰下去。
不光光是天酥楼。
整个洛阳。
大半个洛阳,在风雪银城城主的冰雪域意笼罩之下,覆盖上一层淡薄的青霜,而在这层浓淡不一的寒意之下,是朱雀虚炎焚城时候的黑烬,以及暴乱人群踩踏留下的痕迹。
洛阳大开城门之后,外城人流几乎散尽。
算是半座空城。
小殿下面色木然,双目无神,在洛阳城内外转了一圈,最终重新汇聚到天酥楼楼前,那三尺风雪密集之地。
那道熟悉的气息
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易潇喃喃说道:“为什么?”
即便大脑一片空白。
即便思维已经落空。
他依旧能辨识出来,那在风雪之中淡淡溢散的,一缕幽然魂魄。
慕容。
不是说她死了吗?
慕容死在了春秋元年,江南道前,最后萧望打杀了整个江南道的江湖,踏平江南武林。
可为什么
为什么?
易潇双目之中涌来一股血色,脑海之中龙蛇嘶吼,像是感应到上一届主人的微妙气息,睁开狭长眸子,翻江倒海。
没来由的戾气翻滚。
易潇死死盯住天酥楼下方的那一团风雪。
是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是谁?谁害死了慕容?
是风雪银城城主,还是整个风雪银城?
一团乱麻。
那三尺风雪之中,寒意肆虐,红衣儿的气息开始削减,血气透过风雪渗透而出。
血腥气息。
易潇的双目通红,瞳孔如同一朵在血海之中绽放的青灿莲花。
他的株莲相清晰看见,那个风雪之中的红衣女子,被银白色大麾的男人蛮横不讲理得攥紧了双肩,在生机渐去的最后时刻,像是被猛然扼住了喉咙,被猛烈地摇晃,拖曳,撕咬,拉扯!
她本就是一个神魂逝去不可复原的将死之人。
又如何抵挡地了这种野兽般的撕扯?
于是那一袭红衣在风雪之中被扯碎,露出了比风雪更苍白的双肩,纯白无暇却夹杂斑斑血迹的**。
穆红衣依旧在笑。
她任凭那个暴怒的男人撕开自己的红衣,任凭太虚相脱身来到人间的传人,在自己的身体上宣泄着愤怒和憎恨。
三尺风雪遮盖了银城城主不堪入耳的言语。
却遮盖不了株莲相。
穆红衣的目光遥遥穿过风雪,唇角一片血污,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决不惨然。
穆红衣望向那个瞳孔赤红而青灿的黑衣少年。
她的目光停滞在那个微扬的角度。
接着一点色彩淡去。
先是双膝砸在风雪上,青霜蔓延,迅速顺延雪白大腿覆盖而上。
穆红衣被扯去的一缕黑发,零零散散在风中多上一层惨淡寒霜,来不及飘零,接着被银城城主暴怒的元力震得粉碎。
所有的嘶吼都被风雪屏蔽。
于是世界一片寂静。
只有天酥楼上的黑衣少年,能够看见跪在风雪之中的穆红衣,面上笑意依旧。
真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笑容啊。
只是太苍白了。
所以不好看的。
小殿下的喉咙里仿佛塞住了什么,那是一把刀子,顺延而下,直捣心口,将五脏六腑全都搅得粉碎,于是他只是怔怔望向风雪之中,片刻之后,拼命捂住喉咙,拼命呕吐,想把那柄刀子吐出来。
无果。
易潇耳边的三尺风雪呼啸,戏谑,更像是对自己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那个红衣女子,再也不会说话了。
她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将目光挪向自己。
她已经死了。
死了。
死了是什么?
易潇目光失去了光彩,怔怔想着这个问题。
他没来由想到了一些已经故去的人。
老缪,老段,苏老头,剑主大人
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你与她见不到面了,说不了话了,你就是平时再讨厌她,也没有埋汰她的时候了。
而红衣儿死了。
易潇双手撑在天酥楼顶,目光透过风雪。
与那个笑着的,依旧跪在地上,却已经死去的红衣女子对视。
小殿下想不明白。
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