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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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比落寞道:“付出的代价是北魏十年内再无举旗人。”
“后来再行棋,便多了一些杀伐气息,想的便是你死了,这些人又何必苟活着,不如为北魏去赴死好了。”曹家男人哑然失笑道:“洛阳七月七,被那只老狐狸射杀的权贵,与他全是私人恩怨,他们死了,便为柳禅七今日的血孽,造下一层不可饶恕的罪过。”
话语微微停顿。
“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说给你听。”
曹家男人托着浮世印,望着火海之中翻滚不息的高大男人身影,轻声道:“朕走了那么多步,为北魏行了这么多手棋,到如今,冒着生死禁忌,将浮世印留在洛阳。朕不求古人说的长生,只求北魏对上齐梁,能赢得最终的胜场。”
那个火海之中白袍猎猎作响的男人面带微笑。
“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曹之轩轻轻道:“若是那个人入洛阳请朕赴死,朕不得不死。”
“可若是朕死了,那一百步棋呢,谁来下呢?”
那个火海之中的白袍男人轻轻摇了摇头。
“对。”曹家男人也笑了,柔声道:“这盘棋,她下不来的。”
这个已经有些神经质的男人一路前行。
浮世印在前,漫天火海开路。
一路上絮絮叨叨。
可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
在朱雀虚炎的呼啸之中,他的声音是如此卑微。
原来人间至高的权力,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人的悲欢而已。
而一个人的悲欢,在生与死的面前,微弱的听不见丝毫声音。
可是洛阳满城的悲呼声音,哭喊声音,却是如此清晰。
曹家男人微微停步。
他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所以不出意料看见了这样一幅场面。
漫天火海没有在他面前再退避三尺。
而汹汹朱雀火焰之中,有一黑一白两道极为贴近的男女身影。
大白袍男人保持着僵硬的姿态,他怀中搂抱着一位贴入胸膛的黑衣曼妙女子。
一头红发瀑散开来,在热浪之中层层抖动。
而那位黑袍女子贴入白袍男人怀中,以面贴面,双手搂抱,极为亲昵。
白袍老狐狸面上的笑意还没有消退。
他眼前那张被自己亲手解开面纱的面容,眉眼惊艳一如十六年前,一如忘归山上,一如自己年轻时的所有岁月。
只是多了一丝冷漠意味。
同为大金刚体魄的黑袍女人与他贴在一起,亲昵背后有如蛇蝎,双手撕扯白袍,裸露一大片肌肤,十指如钩,拉扯,收缩,顿时抓去一整片血肉。
整面背部鲜血淋漓。
柳禅七沉闷咳嗽一声。
血染白袍。
他没有理会咳出的鲜血,只是深情凝望这个怀中女人。
而怀中女人抬起头来,却是面无表情望向这个男人,亲昵抚摸他背部的双手再度撕扯。
于是血肉再度开花。
触目惊心。
柳禅七突然笑了。
像个孩子一样笑了。
白袍老狐狸笑着望向黑袍红发的女子,确认了这个人,无论是神魂气息,亦或是面容音貌,都与沈红婴如出一辙。
她就是沈红婴。
自己苦苦找了十六年的沈红婴。
白袍老狐狸颤抖伸出一只手,轻轻落在这个与自己极为亲昵的女子脸上。
没有知觉的她连一丝颤抖都不曾有。
双手十指钩开血肉,从背部探入这个男人的血肉之中。
一寸一寸。
白袍老狐狸的两鬓上已经沾染了凝结的血块,他身躯随着那双手的深入而不断颤抖。
可他的笑容却如此灿烂。
“沈红婴”
白袍老狐狸的手指颤抖落在她的脸庞,却发现自己的血污沾上之后,无论如何也擦抹不去。
“我终于找到你了”
沈红婴那双探入白袍老狐狸肺腑之间的双手微微拉扯,一把抓住了他的心脏。
那颗在大金刚体魄蕴养之下活跃跳动的心脏。
白袍老狐狸再也不能动弹。
他想过如果有一天,再见到沈红婴,会是什么样的一副场面。
却没有想过,会是如今这幅场面。
心脏的跳动渐渐衰弱。
“我真的一直在找你”
渐渐衰弱。
“今天找到了,真的,好开心”
再衰弱。
“可是,为什么”
白袍老狐狸将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膀,鲜血染红雪白牙齿,从他口中溢出。
口齿不清。
我找了你十六年。
可是为什么,今天找到了你。
你却不认得我了?
白袍老狐狸依旧在笑。
笑得眼角有两行浊泪。
他双目之间已经涣散,倚在沈红婴身上,满口鲜血,附在她耳边,喃喃道。
“红红婴你说句话就,就一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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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檀陀地藏
佛骸篇(三十一)
洛阳焚城的朱雀虚炎拥抱成一团火海。
火海之中。
那个双膝砸在地上的白袍男人死死搂住黑袍女人。
用尽最后一丝力量。
两个人有些木然地搂抱在一起。
柳禅七的大白袍被血染得通红,拖曳在地上,粘稠而触目惊心。
猩红之色遗落满地。
而他怀中黑袍女人的表情很奇怪。
沈红婴微微仰着雪白脖颈,任由那个白袍男人死死抱着自己,眼神木然而空洞。
她的瞳孔之中分明不带一丝情感,却闪过些许微惘。
她在炽烈的拥抱之中,有些木然的挣扎了一下,接着从白袍男人背后缓缓抬起手,惘然凝视着满手的鲜血。
然后她轻轻、轻轻地将手搭在了那个白袍男人的肩膀上。
极轻极轻的抬起。
极轻极轻的放下。
然后从鼻腔之中轻轻发言,吐出一个轻逸的音节。
“嗯。”
白袍男人背部被打开了一道极长的豁口,鲜血淋漓,金色的心头血从背部流淌而出。
他勉强笑了笑,喃喃道:“红婴是你吗?”
黑袍女人没有再回话。
于是那道大白袍身影的金色血液流淌殆尽,身躯僵硬。
向前倾倒。
无比缓慢,无比决然。
像是一座大山,历尽了无数年的风吹雨打,终于崩塌。
黑袍女人面色平静,感受到那个男人的体重,压在自己身上。
她却没有推开柳禅七,而是任那个男人身躯靠在自己身上,而后倒下。
两个人一同倒在地上,姿势颇为怪异。
沈红婴背部贴在地面,她胸前是那个男人满面热血的面孔。
她躺在地上。
柳禅七永远倒在了她的身上。
像是情侣之间的亲昵,却多了十分冷漠。
一人活,一人死。
一人无情,一人有情。
红发在火浪之中微微扬起。
而红发主人微惘看着漫天火焰。
朱红色极美的朱雀虚炎,号称能够焚尽虚妄。
火星儿在自己眼前不断泯灭。
一片赤红。
的确极美。
她没有眨眼。
漫天火焰之中,有一朵红莲的倒影在火海之中缓缓浮现。
那朵红莲绝美无暇宛若赤红色琉璃,从沈红婴身下大地沐浴金色鲜血,缓缓绽放。
手托浮世印的曹家男人全程目睹了这一切。
北魏的年轻皇帝沉默看着那个倒地的白袍男人,最后以双手撑在地上,赤红色的红莲纹路便从他双臂之上蔓延而下,一路延伸到大地之上。
**。
开花结果。
红莲华手埋下的引子被点燃就不会停止。
世上唯一修行红莲华手的男人已经阖去,
于是第一朵红莲盛放,接着便是第二朵,第三朵
依次传递开来。
三百朵大红莲,即将在这座千年古都地底盛开。
沐浴朱雀虚炎,为人世间送上极乐的大礼。
曹之轩轻轻道:“柳白禅,你那位大师兄说的果然不错,你是个世上罕见极为重情的人只是因为长了一副一样的容貌,你便是宁愿被她剖去心脏,断送命脉,也不愿相信沈红婴其实已经死了。”
“玄上宇说的一点也不错。”
“只要给你一丝希望,你便会燃尽全力。”
曹家男人喃喃道:“十六年来,入洛阳埋下了三百朵大红莲,为的就是这一天,单枪匹马来洛阳救沈红婴。”
“只可惜只要把你最后的希望掐断,你便会陷入疯狂。”
“就好像十六年前北魏洛阳踏佛骸立国都的那一日,铁骑浩浩荡荡灭了忘归山佛门,于是你义无反顾提着菩提来守山门,宁愿一死,不愿独活。”
卸下皇袍一身素衣的曹之轩缓缓收起浮世印。
柔和的光芒依旧笼罩住这位北魏皇帝。
他轻轻道:“三百朵大红莲,你终究还是引爆了。想让洛阳的百万生灵陪葬这股嗔念,便是你无端的业障。”
抬头望天的沈红婴瞳孔微缩。
漫天火海之中,有一抹极为惊艳的白色迅速从视觉中心盛开。
刹那渲染开来——
接着是纷纷扬扬的素白一刹那迸发,瞬间侵占全部的视野。
世界一片白。
滔天的高温如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刹那噤声!
一身素衣的曹家男人动作僵住。
洛阳上空的滔天火焰为之一怔。
曹之轩怔住,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他失声道:“怎么可能这可是朱雀虚炎!”
号称连世间的虚妄都可以焚尽的朱雀虚炎,此刻不再燃烧。
时间如同凝固。
接着一片极为轻柔的素白梨花落在曹家男人肩头。
不着丝毫火焰灼烧痕迹。
曹之轩惘然抬头,看着生平从未见过的一幕。
漫天梨花不知从何而来,纷纷扬扬。
大雪磅礴。
朱雀虚炎一寸一寸熄灭。
从苍穹之顶,被漫天梨花落雨盖压而回。
直至彻底熄灭。
漫天的梨花纷飞在洛阳街道的每一寸空间,每一尺土地,每一人头顶,每一个生灵的足下。
神迹。
远方传来浩大而虚无缥缈的钟鼓声音。
渺渺佛音。
连灭佛十六年的曹家男人心中在这一刹那都生出了皈依的念头。
北魏皇帝怔怔望着这惊为天人的一幕。
磅礴梨花随风席卷,卷走一切杀伐气息。
将这座千年古都积郁已久的戾气全部带走。
整个洛阳焕然一新。
当青石小和尚踏上洛阳皇都城头的一刹那。
天降磅礴梨花。
钟玉圣听说过这位横空出世的大榕寺活佛,本以为只是个缪言,以讹传讹罢了。
却不曾想过这个一朝闻道的年轻人居然真的可以踏灭佛气运脱胎出世。
那个无比妖孽的活佛究竟是个什么境界?
三十大天人相。
千里阳关谷梨花跟随。
单单这两大异象,就足以令钟家男人心惊胆战。
所以那位已经跻身宗师之境的钟家男人仅仅是略微一瞥,就做出了最迅速最正确的决定。
“走。”
这个盛红色唐装的男人声音依旧平静,元力包裹住黑袍段无胤,带着这位新一任吞噬相主人离开了洛阳皇都城头。
宗师之境的大修行者没有选择硬对硬的碰撞,而是退避三尺。
宁愿放弃这次对五大家之间的狩猎,而不愿意对上这位来历不明的活佛。
而青石没有去追,甚至没有出手。
他眉眼自若,轻声笑了笑。
依旧只是双手合十,低声平静诵了一声佛号。
五大家有人心悦诚服跟随他颂了一声佛号。
接着第二声佛号。
整齐归一的颂声之下,苏家家主面色复杂,看着这个背影孑然的佛门少年背对众生。
青石继续前行,不回头。
他独自走在漫天朱雀虚炎之中,身后千里梨花磅礴。
洛阳满城风雨,不留火焰。
他的身后不断有人虔诚跪下,满面流涕,自那一刻皈依佛门,不增烦恼。
站在洛阳皇都城头的苏红叶看得很清楚。
这样一场神迹之后,奉行灭佛的北魏,日后的信仰将从内部开始瓦解。
而世上无疑会多出一尊真正的神祇。
那个默默无闻出自大榕寺的清稚少年,今日以一己之力浇灭洛阳朱雀虚炎,便真正坐实了一尊转世大菩萨的地位。
大世之中,佛门当兴。
青石一路前行。
他路过洛阳大街小巷。
赤足丈量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