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第3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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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着躲回房舍宫殿,只敢隔着窗户悄悄偷看。
战马的铁蹄踏过了青砖宫道,朝垂拱殿而去,杀戮铺展的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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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寿宫。
碎裂的冰渣,一双蹬云履走过去。
修长、微有摺皱的手自花篮中取出一朵朵带有冰霜的花朵放在帷帐之内,隐约的能看到里面一具长形棺椁的轮廓,映射着油灯找来的火光,晶莹透亮,散发一阵阵的寒气。
放上去的花朵褪去了鲜艳的颜色,丝丝的霜气蔓延上去,凋零。
“韶华易逝,落尽多少残花啊……”冰棺上倒映的是一张爬满皱纹的脸,银丝垂肩,便显得更加苍老,“和小晨子说多少次了…不要再带花进来,他不听,说是要尽徒弟的孝道,这一孝顺啊,就一辈子了。”
“对了,奕儿死了…上次见到的时候还是个小伙子,,现在他儿子都十多岁,相公这一觉睡的太久了……一眨眼就死了。”
“这么久,相公都没和你说话,会不会很寂寞…原本相公有很多话想和你说的,上次不小心睡过去了,忘记说到哪里…”
“也不知道玲珑那丫头回来过没有,等会儿啊,我去问问小晨子,相公知道你心里一直挂念着她…那丫头喜欢在外面跑…。喜欢在外面跑…我也好久没见过她了……”
白宁说话断断续续的,手拂在冰上,寒气呼呼的散开,帷帐从僵硬变得柔软抚动,冰下的人性变得更加清晰了,原本有些惨白的脸色,也逐渐有了血色。
细细密密的汗珠在他额头密布。
殿门口,小晨子驼背恭立在那里,这样的情景他看过几次了,也没有了多少感慨,只是心里有些发堵,那边的督主亦是师父,每次醒过来都会给师娘灌输内力,恢复一些生机,若不是这般,督主也不会老的这般快的。
他悄悄抹了一下发红的眼眶,过了许久,那边的身影从帷帐出来,才牵着身旁哆哆嗦嗦的赵厚走上前,那边在椅子上做下的身影开口响起声音。
“皇宫发生叛乱,曹少卿是干什么吃的,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过来的俩人,小晨子低头:“督主,曹公公十年前就去世了,因为练功走火入魔,经脉絮乱,原本想要向督主求救,还没到这里就在半途吐血身亡了。”
白宁睁开了眼睛。
下方站立的老宦官,比之上次见到时,更加老了,加之刚刚动了内力,气血都有些不顺畅,心里叹息。
“他也死了啊……除了金九那没心没肺的还活着,还有谁死了,一口气告诉本督。”
“还有高断年,他与寻仇而来的厉天闰一起死了,被发现时,两个老头子埋在雪地里,都冻僵掉了,不过俩人岁数加起来都一百好几了,这样死也算不亏。”
“……”白宁沉默着点点头,站起身,依旧挺拔,他走下石阶,搂过发懵到现在一字未说的太子赵厚,沉哑开口:“走,舅爷爷带你去…。。登基。”
延福宫外,大片大片的厮杀,兵器随着惨叫飞起又落下,混乱在四处蔓延,波及到了一些宫人和宫女,收不住劣性的禁军扛起尖叫的侍女冲往角落,挡去路的宫人被他一刀枭首,尸体倒下,脑袋孤伶伶的在血泊里打旋。
尖叫声中,被撕烂衣裙的侍女晃动的视线中,狰狞兽性的男人飞了出去,血洒出一路撞在殿柱上。
不久,延福宫外,白宁带着赵厚站在了那里。
“武朝九千岁驾到——”
“众人跪迎!”
小晨子持着拂尘用内力将声音迫去远方,他想起了曾经的一些过往,不由挺直了一些驼着背。蔓延的混乱当中,兵器的碰撞少了下来,大量厮杀的人望过来,那一头银丝,黑金的宫袍立在晨光里。
“真…真的是九千岁…”
“和衙门里的画像一样…是老祖宗啊。”
“不…不打了…”
噹的轻响。
东厂的一些宦官主动丢了兵器,锦衣卫也不由放下了手中的绣春刀,铛铛铛铛……越来越多的兵器丢在了地上,不是他们没有厮杀流血的勇气,而是对于这个一直存在巨大影响力的宦官,他们是不敢动手。
毕竟很多人都是听着他故事长大的。
“我等拜见九千岁——”
山呼海啸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在他们口中喊出,身形跪了下来。地上尚受伤的,未死的,挣扎的伸长脖子在张望那道身影。
“拿起你们的兵器,随本督平叛逆,前罪不纠。”
巍巍老矣的白宁牵着目瞪口呆的赵厚在众人的拱卫下走向垂拱殿,原本互相敌对的人,纷纷抄起了丢弃的兵刃,“既然千岁说不纠,那还造什么反。”“兄弟们!!走啊。”“咱们返回去杀了汪直那狗贼。”
招呼的声音一道道的传达下去,势均力敌的局面汇聚成了数千人的洪流,有人重新骑上战马,有人持着长枪、钢刀蜂涌着护卫那心目中的神话再去完成另一个了不得的故事。
汹涌纠缠厮杀的垂拱殿周围,汪直阴沉着脸看着密密麻麻厮杀的人群,他手里抱着从里殿夺来的玉玺,人群中,他隐隐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在指挥。
“原来是这个老不死的带兵坏咱家好事,秦家的饭桶真是信不得。”
那边,秦桧也看了过来,挥起拐杖:“捉拿窃国之贼汪直者,封侯!”
然后,铺天盖地的呼喊声、脚步踏在地砖上的轰轰巨响犹如巨浪触礁一般席卷过来,秦桧和汪直望了过去,那里是望不到头的人挥舞兵器朝这边冲杀。
汪直心里咯噔猛跳,让人搀扶想要逃离,被满身鲜血的金虎拦住了去路,他碰了碰金锤,撞出火花,狰狞笑起来:“你跑掉的。”
随后,海啸般的声音过来。
“捉拿汪直!”
“九千岁驾到!”
“东厂的人快快停手,不得在老祖宗面前放肆。”
各种各样的声音自那边数千人中喊出来,这边杀场死地渐渐停息下来,过来的数千人分开,白宁看着周围满脸血污的每一张脸,都是陌生的,却又是亲切的。
牵着赵厚一步步走上染血的石阶,他像带着教育的口吻在对少年缓缓说着,走过一张张带着单纯崇拜的脸孔:“…看看他们,记住了,厚儿,作为皇帝,他们才是你牧民之本,不是身边说好听话的人,记住这天下只有两种人可以信赖,一个就是他们,另一个是外面只要有吃有坐就容易满足的百姓。”
“马上,你就要为皇了,记住最后一点,不要有常人之心。”白宁看着还有懵懂的少年,“懂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赵厚还是点了一下头。后方,有苍凉的声音在喊:“提督大人…”
白宁回身看过去,那是自人群中走出的老人。
“秦桧?”
老人嘴上没有多牙了,他走到近前,眼睛眯起打量一番,将拐杖放到一旁,颤颤巍巍要跪下,白宁探手握住他手臂扶起。
“千岁,你也老了啊。”老人眼眶陡然微红起来。
白宁微皱的脸难得泛起笑容,转身走上石阶,挥手:“本督从不服老,会之可愿意与咱家做一回从龙之臣否?”
“老臣遵旨!”
秦桧大笑起来,朝是身后士卒叫道:“随千岁杀贼——”
“随千岁杀贼——”
“随千岁杀贼——”
“随千岁杀贼——”
……
汪直抱着玉玺的匣子,在心腹的搀扶下,望着海潮狂怒的兵锋,吓得直接跌坐到了地上,那几名心腹手下,更是吓得四散逃远。
海啸直冲云霄。
ps:二更,明天主线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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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离去(一)
嘭——
身影扑倒在地,滑行出去撞在门槛上,装有玉玺的匣子滚落到白宁脚边,弯腰拾起,交到赵厚的手中,“手上沾血的皇帝,才是合格的皇帝,厚儿,来完成你登基前的最后一步。”
白宁伸过手,金虎会意,抽出佩刀递上去。有些懦弱性子的太子颤抖的握着手中刀柄,视线的那头,汪直狼狈的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殿下。。。殿下饶命啊。。。老奴当年还抱过殿下的。”花白的脑袋呯呯的磕在地上,牵出殷红的血丝,“看在老奴服侍先皇半辈子的份上,绕过老奴一命吧。”
“厚儿!”白宁半眯着眼,声音冷了下来。
抿着嘴唇,不断深呼吸的少年,难以迈出一步,双臂不停的发抖,望着那边楚楚可怜的老宦官,下不去手。
“舅爷爷,厚儿下不了手,不想杀人。。。。。”赵厚摇着头,脸色煞白。然而,阴影笼罩过来,一只冰冷的手握在赵厚颤抖的手背上,刺了出去。
噗!
刀身没入汪直的胸口,拔出时,血如泉水般涌出来,淌了一地,有些溅在赵厚的脸上,吓得他手中一松钢刀掉落在地上,弹跳时,白宁面无表情的牵着他跨过了尸体,跨进了垂拱殿。
“厚儿,记住,为王者,不得有仁厚之心。”他将赵厚按坐到了龙椅上,“这身下的这座龙椅就是用血染出来的,不是靠仁心得来的。”
少年天子点了点头,就算现在还不是太明白,将来或许有一天,会明白今日白宁说的这番话。
“陛下登基,天门九开,五朝临门,百官觐见——”
小晨子在殿上高喧,外面早已知道事态的文武早已在等候,听到宣旨,排列着鱼贯而入,觐见新任天子,以及那位站在站在金銮殿上显得突兀的九千岁。
“吾皇万岁——”
面对下方文武喊出的恭贺,白宁转身悄悄退了出去,叛乱已除,他就没有必要留下了,这里物是人非,没有一张是熟悉的脸孔,走在宫廷楼宇,迎着众人的崇拜的眼光,却是那样疏远,人道长生好,且不知真的长生,又有何活着的意义。
走回无寿宫的砖道,身后小晨子和秦桧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会之为何不在金殿领赏,难道也有闲心与本督看看这里曾经熟悉的一砖一瓦?”
老人微微张开,随后沉默了一下,摇头笑道:“老臣老矣,快死了,纵然有心也是无力,家中早已备好薄棺一口,就等着老臣双脚一蹬。只是提督大人,为何让陛下独自一人掌朝局,他还年轻,容易犯错。”
“厚儿太过软弱稚嫩,在臣子手中吃点亏,会有长进的,总比在外人身上吃亏要好的多。”白宁笑了一下,脚步继续在走,下一刻,他望向耸立的延福宫,有些出神,喃喃在说:“你我都老了,将来的事,哪能再管下去,本督这辈子做的也够多了,女真剪去了野蛮血勇,已经不足为惧、西夏君臣昏庸,百姓困苦已是亡国之兆,剩下只有北方草原的雄鹰还在飞翔。这个敌人就让他赵厚为他赵氏江山打吧。。。。。。”
前方,延福宫殿门打开,白宁踏进去的一刻,身后苍老的嗓音喊了他一声。
“督主!”
白宁负手转身:“嗯?”
蹒跚上前的秦桧,扔掉拐杖,眼眶红起来:“这一别,怕是再也难见了,就让老臣再拜你一次吧。”
“好!”
负手的身影爽快的答应一声,他望着跪下的老人,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然后转身不再看一眼,挥手道:“会之,安心去吧。”
“督主!!”
秦桧再次大喊,老泪纵横,模糊的那方,殿门缓缓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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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延福宫,天光已经东北吐露到了这里,过道上的杏树黄了,铺了厚厚的一地,有风过来时,就像下起了金黄的雨,叶子飘在风里,再过去就是无寿宫,耶律红玉已经将殿门打开等候在了那里,她已是老妪,常年练的硬功夫,到了如今暗伤布满每一处,身子比谁都弱,再也难以动武了。
往年她回过西辽一次,那时父亲耶律大石已经在铁木真的铁蹄下战死,再后来就没回去,听说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当年跟随耶律大石西征的人要么死了,要么降了,回去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红玉已没有家了,不管是北边的,还是西边的。”
“也不想嫁人。。。身子劳了,也不想拖累别人,还请师父收留。”当初她大概就是这样在白宁面前说的。
。。。。。。
“师父要去后殿?”
“嗯!”
耶律红玉便沉默了下去,走在前面,后方是充满活力的花园,杏黄的叶子在风里飘着,鸟儿啼鸣在枝头,花圃中央,用篱笆拱卫着一支花苞,散发奇异的湛蓝颜色。
白宁只是看了一眼,默默的离开了。
回到冰寒的宫殿里,他坐回到冰棺的旁边,不曾抱怨过,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