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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民国纪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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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城的花边小报们得到这则小道消息,预备新年过后开个专栏,进行跟踪持续报道。
  这便叫闲得慌,因为五谷丰登硝烟不闻,安宁之下大家一颗八卦的心蠢蠢欲动,报纸便投其所好,拿这花边桃色少爷戏子的风流韵事来悦人耳目,一番穿凿附会添油加醋,把大家看得津津有味,还为此生出数个不同版本。
  最正常的一类报纸把方无隅和孟希声写成年少之争,少年意气,并不涉及情爱旖旎。这类报纸销量最低。
  稍微有些底线的报纸则说方无隅和孟希声是初遇相厌,之后生情,少年人情窦初开,一片纯真。
  而坊间小报所撰,那就不堪入目了,说二者其实早已暗通款曲,床帏里都不知云雨过几番了,毕竟方二少爷是方老爷的亲生血脉,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方老爷是力不从心,方无隅却还年少青春,精力充沛,父子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拍死前浪。
  这最后一类的报纸销量目前居于首位,可见五谷再丰登,人也摆脱不了低级趣味,尤其饱暖思□□,食色性也。
  有趣的是,在这些多不胜数的桃色八卦里,却不见两位当事人对这事说过只言片语,大家只看到每逢出街,方二少爷必追在孟老板身后,殷勤作陪,只看到孟老板拎着戏服行头,淡定不惊地去方家唱堂会。
  桃色归桃色,其实很多时候,大家看着那两个样貌匹配的人走在一起,也是一副很不错的风景。一个张扬跋扈,烈烈得像一团火。一个清冷静谧,宛如大雪过后的丛林。
  时间一瞬就滑了过去。
  年关将近,大家一边关注着八卦,一边张罗起年夜饭。
  方家的年夜饭历来热闹,今年方老爷雄心壮志,除夕夜那天,要在云城开一场最大的流水席,而被邀名单,几乎涵盖大半个云城。
  这是因为年关前,方家第四房姨太太被医生验出喜讯,有了身孕。方老爷喜出望外,终于可以在人前扬眉吐气,摘掉自己中看不中用的头衔。人逢喜事精神爽,方老爷春风得意,对这场别开生面的年夜饭亲力亲为,一心要把这场流水席办得风头无两,叫整个云城大开眼界。
  到了除夕那天,方家灯火通明,排场摆到了门外,吸引多少人引颈而观。
  席上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唯独方无隅,像开了屏障,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饭,就算作吃过了,随即穿过煌煌灯火,眉目不惊地走出了方宅,把热闹全都落在了身后。
  这个时间点,全城都在吃年夜饭,他一个人在街上晃,最后哼着小曲儿来到金大班的宅邸前。
  戏班也张罗了两桌年夜饭,方无隅一身轻松,态度闲散,毫不介怀地把坐在孟希声旁边的人踹走,不要脸地表示,自己就是来蹭饭的。
  “你们家没饭?”孟希声拆穿,谁不知道方家今夜的流水席轰动全城。
  方无隅笑道:“有饭,可是没有孟老板。”
  孟希声悠悠道:“我又不是吃的。”
  方无隅死皮赖脸:“所谓秀色可餐,儒家说食色性也,儒家又说饮食男女。这食物和美色一贯是分不开的。”
  孟希声端着碗睨他,想把桌上吐出来的鸡骨头戳这少爷嘴巴里,让他少开尊口。方无隅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肚子里读的之乎者也全被他解读成男盗女娼,脑瓜里背的诸子百家全成了他眼中的风流快活。
  真是有辱斯文,阿弥陀佛。
  班主奉上干净碗筷一副,方无隅大快朵颐。家里请了最好的厨子做出来的美味佳肴未入他眼,倒是这平平常常的鸡鸭鱼肉填饱了肚腹。
  吃饭也要看跟谁吃,方无隅吃惯了珍馐,偶尔吃吃这厨艺不咋地的饭菜,一边嫌弃,一边看看身边的孟希声,觉得这饭菜也变得没那么难吃,爽口许多。
  戏班一大群人看他吃得香喷喷的,也不再拘束。大家说说笑笑起来,酒劲上头,便开始胡闹疯癫,连班主都揪了起来,一定要他唱两句。班主常年拍胸脯说自己当年给老佛爷唱过戏,可谁也没听过,今天必须听一听。
  班主早喝大了,换做平常打死他也不唱,今天纡尊降贵来了一段长坂坡,唱得大家拍手叫好。孟希声醉得轻,起身给他鼓掌,由衷大赞:“好!唱得好!”
  方无隅酒量极好,大概是这群人里最清醒的,因为清醒,所以更能听出班主唱得的确是好。他跟着鼓掌,转头就被人拱上了台,请方二少爷也来一段儿。
  一群人仗着酒气和方无隅瞎闹,方无隅也算票友,唱一段没问题。他看见孟希声兀自在饭桌上坐着,单手撑颌,白皙面皮因为酒意上头,比之平常红润许多,眼睛里含着迷迷瞪瞪的笑意,轻悠悠地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等着听他唱戏。
  头顶月色光芒清浅,宅子里的灯火烧得明媚一片,给孟希声笼了层绒毛似的亮光。
  也不知为什么,在这场景下,方无隅突然生出点恍如隔世感,以至于他在原地站了好半晌都没说话。
  孟希声奇怪地提了下眉尖。
  方无隅回神,扬手道:“快板!”
  戏班里行头满满当当,要什么都有,大家捣腾出一枚快板递给方无隅,方无隅夹上右手。
  “听着——”方无隅打着快板开了腔,上来居然是一段相声,“福自天来喜冲冲,福如东海水长流,瞧空中来了三位仙,增福仙,增寿仙,刘海儿本是那海外的仙。神仙不落得凡间,差派人来送吉言。”
  这是太平歌词里著名的《福禄寿喜》,是属于相声里的曲艺,梨园行的人自然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大家没料到,方无隅会唱相声,嗓音居然还可圈可点,比不得他们这些专业的,就业余水准而言,也算有点功底了。
  孟希声听出了味儿来,搬起他屁股底下那张凳子,离方无隅近些。
  唱着唱着,气氛越发活跃,竹板打出来的声音本来就快意,方无隅唱念得又很高昂,大家鼓掌叫好,唱到熟悉的桥段不少人附和着齐唱。方无隅唱得兴起,多加了几个动作,现编了几句笑料,夹杂在太平歌词里,听得大家一阵前仰后合。
  临门一脚却失误,唱到最后,居然忘了词。孟希声朗朗开嗓,给他补完最后两句——
  “聚宝盆内插金花,富贵荣华是一家。发财啊,各位!平安啊,各位!”
  大家齐声道“发财”“发财”“平安”“平安”,笑闹之中,方无隅遥遥对着那里的孟希声微微一笑。
  孟希声看着眼前的热闹,以及方无隅的笑靥,胸腔里泛起一股温暖,寒冬天气,他却觉得春水初生。
  可能因为唱的是太平歌词。文武忠勇孝贤良,国泰物阜民安乐。
  这给人一个错觉,仿佛天下太平,盛世长清。


第6章 少年行
  方无隅唱打俱佳完,一群人又闹腾了半晌,终于横七竖八地醉倒一片。两个醉得最轻的人把他们抬回各屋,满桌子狼藉无力收拾,并肩坐在台阶下熏着灯光看月亮。孟希声特别小家子气地跑过去把满堂的灯都关了,就留两盏悬在屋梁上的灯笼照明,省点电费。
  “又不要你付,”方无隅嗤他,“你们那班主就是个财迷,就该让他多破费破费。”
  孟希声说:“你懂什么。他这里破费了,那里就会给戏班接更多的活儿,把大家累个半死。你少言语,没资格。”
  方无隅自认是没资格,家里的灯常年敞亮,仿佛电是不要钱的。没一会儿,他又觉得这灯关得好,制造出一种昏暗暧昧的氛围来,那两盏纸糊的灯笼又正巧能擦亮彼此眉眼,让他能看清孟希声眼底漂亮的碎光,像一汪清潭。
  如此良机,方无隅不能错过。他意图不轨,开始动起歪脑筋,想着怎么趁着天黑人静,孟希声又醉酒的当口,能把这人一举拿下,生米煮成熟饭。
  抬头时,发现月亮很美,孟希声面容如玉,方无隅突然一腔污秽心思化作绕指柔,盯着他欣赏。
  没多久发现孟希声脸色不对,手按着肚子,背脊都弓了起来。
  他一惊:“怎么了?”
  孟希声摇摇头,不说话,又实在忍不住,跑到房里去拿药罐吃药。方无隅摸摸房里的茶壶,里面有水,不过早凉透了。席上也只有酒没有热茶,现煮时间太长,孟希声等不及,生吞一片药下去,幸好肠胃里有油水在,倒也不难受。
  方无隅拿起药罐看说明,抬头说:“你胃不好?”
  孟希声低头坐在床沿,唇抿得雪白,连酒意晕出的红润都一并消退。方无隅吓了吓,扶起他说:“我送你去医院。”
  孟希声执意不去:“过会儿药效发挥了就好了。老毛病,不要紧。”
  老毛病?您老才几岁?
  等孟希声脸色缓和些,方无隅松了口气,两人去厨房烧水喝,暖暖肚子。
  孟希声取了茶壶刷净放在炉子上烧水,片刻后一阵云烟缭绕。他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双手托腮盯着火光,方无隅靠在灶台边把油盐酱醋全都看一遍,最后发现还是孟老板最好看,尤其他浸润在厨房油腻烟火里的样子平易近人很多。
  盖子突突突地冒着热气,茶水沸腾出声。方无隅要献殷勤,亲自给孟希声端茶递水,手才搭上茶壶柄,就烫得他一阵呲牙咧嘴,脸都抽搐两下。孟希声赶紧拿布包住茶壶柄拿离火源,转头查看方无隅伤势。
  幸好抽手的速度快,没造成烫伤,只不过大半个掌心都红了一片。方无隅在家是油瓶倒了他也不扶的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烧个水都成问题的娇贵少爷。
  孟希声摇头叹一口气,不知说什么好。
  方无隅晃着他的爪子得意洋洋:“这算不算工伤?我为了孟老板把手都给烫了。”
  孟希声说:“砍了吧,砍了它就算工伤。”
  方无隅拎起现成的菜刀作势要砍,孟希声已经低眉倒了两杯茶,自己端起一杯捂在掌心取暖,坐回小马扎上,不理这发神经的人。方无隅看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心里一高兴,手也不砍了,丢下菜刀去喝茶。
  冬夜里空气冰凉,孟希声喝了点热茶下肚,兼药力发挥,神色恢复正常,幽幽吐了口气。
  方无隅探究起他这胃病的由来,孟希声不过十六岁,过了年也才十七,这么点年纪,居然还有老胃病?
  孟希声浓密的眉毛低垂,也不朝热茶上吹气,耐性极好地边取暖边饮,过了会儿,他偏头看了看庭中月色,这才说:“没办法,为了唱戏。”
  “唱戏把胃给唱坏了?”方无隅一头雾水。
  孟希声低低道:“长身体的时候个头窜得太快,饭量也变大,吃胖了,又长得太高,不得不控制一下。”
  梨园行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段,方无隅却是没听说过的,他这票友当得随性,只管人家唱得好不好,哪管人家台下十年功呢。
  孟希声那时候因为长得太快,他爹便拿布帛裹住他身上各处的骨骼,强行抑制骨头提早闭合。他爷爷翻着那本糟烂的陋习风俗破书,说这样裹容易让骨头畸形,万一没长高却长歪了,那更上不了台。爷爷循着书里的方法找来几根藤条,贴合着骨头固定在布帛里,不让他长歪。
  布帛和藤条要起作用,必须勒紧,不然便是白折腾。那段时间孟希声极其难熬,晚上睡不好觉,早上提不起精神练嗓,索性没过多久,他到了变声期,嗓子倒仓,不能再唱了。倒仓是个关口,有一些少年伶人一把佳喉惊艳无比,却因为倒仓变嗓时期倒不过来,从此一蹶不振,再也唱不了戏了。未免他倒仓期弄坏了嗓子,他爹赶紧让他暂时收声,目下最要紧的就是养好喉咙,遏制好身高。
  为此,他爹从他的饮食起居方方面面巨细无遗地抓起,所有含钙食物都必须少吃,蛋白质要少摄入,可那时候孟希声正在长身体,食量增大食欲加强,每天吃不饱饭不说,还得二十四小时被布帛藤条折磨,勒得全身都疼,痛苦不堪。他白天游魂似的萎靡不振,晚上喝点热汤倒头便睡,一心想着睡着之后便没那么痛苦了,可身体负担太重,睡也睡不安稳,人昏昏沉沉地在疼痛里浮游一阵,然后伴随窗外日头又逐渐升起。
  方无隅听到这里,已经暴跳如雷:“你爹和你爷爷简直有病!这是什么封建陋习!这俩是什么晚清余孽!大清已经亡了!”
  他把杯子摔碎在地,孟希声怔了怔,听他说到晚清余孽的时候,忍不住笑。
  “这是我自己同意的,不关他们事。我爹挺宠我的,他也心疼。”孟希声说。
  其实他放弃唱花旦,转唱小生也并非不可行。但他自己不愿意。他不怕受苦,老天爷赐给他的好嗓子,他不想白白浪费。人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点代价。他喜欢唱戏,尤其在花旦腔上他能傲视同行。他心性强,毅力大,不愿被人嘲笑过不了这一关,所以咬碎了牙也要挺过来。
  而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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