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的人-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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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丽的秘密谢依都知道,当初谢依也正是借着这份‘知道’才成功获取了她的友谊。而对于自己的秘密她却是守口如瓶,如一个有机会获胜的选手一样,作壁上观听一个落选之人狼狈的哭诉。
不是同病相怜,而是一种未知的优越感,只要谢依不打响比赛开始的那一枪,在落选之人面前她永远是个身负希望之光的参赛者。
谢依也喜欢林沂,而且喜欢得比钟丽还要久。
在校园里滋生的恋爱,若是成功那就是近水楼台两小无猜,若是失败那就是满目前狼藉一身不自在。一抬眼就能看见那个给你致命打击的那人,想回避也回避不了。
钟丽不仅要品尝失败的恶果,还要任由这恶果将他整个身心炮制成殇,所以在课间、在放学一起回去的路上,她与谢依聊得最多的还是有关于林沂的话题。
死灰复燃过多次的斗志被林沂恒古不变的冷淡所击垮,麻雀变凤凰的路自此就成了独自一人的蜕变,然而谢依却成了最好的观众,带着警惕性和危机感,亦步亦趋、如履薄冰似的提防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都观察快半个学期了,也没见林沂多看哪个女生一个眼,看来你的猜测是错识的。”钟丽趴在桌上,痛经使她动也不愿意动。
谢依没来例假,可照样请到了假,她斜靠在窗台,右脚踩在钟丽所坐的凳子腿上,神色不明的说:“谁知道呢,或许他隐藏得够深也说不定。”
片刻后她又说:“要是他有写日记的习惯就好了,咱们这样还能学学何书桓。”
钟丽现在所坐的位是林沂的,就在谢依将刚才那番话说完后,她便坐直了身体,随即就将课桌盖掀开了。
“你想干吗?”谢依问。
“没有日记咱们就学夏洛克,从蛛丝马迹上找起,总会有些线索的。”说着就将林沂的课本搬了出来。
谢依明白过来后,却没有阻止他这种偷窥的行径,只是默默将他们三人的聊天本拿了过来,并将那本最见不得光藏到了最底下。
钟丽从生物课本里,抖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
当着谢依的面,她怀着无比的好奇将纸条打开:
是不是每个人在年少时候都会想象,想象自己心爱的人会像达西一样,在某一天的晨曦里向你走来,并且告诉你他爱你。
我心中一直有一个渴望,你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在某个喧闹的大街上,在我不经意的某个瞬间抓住我的手,带我大街上飞奔,飞奔出这毫无头绪没有突破口的僵局。
窗外阳光明媚,可我不在大街上,但值得庆幸的是——你此刻就在我身边。
这样,就很好。
致那个自诩为王羲之高徒的自恋狂
“林沂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这张纸条将她长久建立起的斗志与好奇轰得土崩瓦解,钟丽垂头丧气的将纸条合上塞进书页,感觉有些挫败。
而见证了这一切的谢依,却似被五雷轰顶一般不能动弹,落款处的那几个字钟丽不明其意,可她如何能不明白。
钟丽问:“诶谢依,你说这个王羲之的高徒指的是谁?会不会是咱们班上的?”
许多个看似寻常的场景皆在这一刻有了另一种诠释,接着又有越来越多、足以证明她心中猜测的事件附合而来,矛头统统指向一处,那就是——林沂是个同性恋。
“他是个同性恋……”她没意识的就将这句话说出口。
“什么?”
谢依重复一遍:“林沂……是个同性恋。”
钟丽推了她一把:“瞎说什么呐你!”
然而这全然不信神情,却在谢依愈发凝重的表情下逐渐发生变化,心底的震撼远远盖过希望落空的失望。
年少的感情就是这么不堪一击,在这个爆炸性的秘密面前,她对林沂的喜欢显得何其渺小,甚至都还来不及心疼自己,只不断为那个人扣上一顶‘变态’的帽子。
因这顶帽子,连同先前对他的喜欢也变成一种浪费,一种在淤泥里打滚的自我作践。
谢依没有像钟丽那样复杂的情绪,南山是与她一起长大的表弟,她担忧的是两人是否早已背着他暗度陈仓。
于是强烈的保护欲致使她伤害到一个曾喜欢到不敢轻易说出口的人,也在今后的岁月里埋下难以抹去的后悔。
谢依找到南山,直截了当的问他:“你和林沂到底是什么关系?”
被问的人一头雾水:“什么什么关系?”
她一脸严肃,他却打着个哈哈:“笼统一点是同学,精细一点是同桌,私底下是好友兼死党呗。”
“那你知不知道,林沂他喜欢你?”
“什么?”南山拉高音调,只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你胡说什么呢,我俩可都是男的。”
谢依将那张纸条拍到他胸前:“你自己看看。”
南山半信半疑的打开纸条,没有闲情逸致去品味语句中的诗意,也体会不会执笔之人加诸其上的浓浓渴望,只被落款处的那几个字吓了一跳。
那个自诩为王羲之高徒的人,除了他钱南山还能有谁?
谢依的想法很简单,只要确保南山是正常的,那这件事她完全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事后只需同老师申请调个位置即可。
隔天,关于林沂的这个秘密就铺天盖地的席卷整个校园,这个秘密本是经由谢依的口传播出去,即便自始至终她只是说告诉了钟丽与南山。
城门着火殃及池鱼,被这场风流所波及到的还是南山,从最开始的毫不知情到最后得知真相后的默然,所做的一切都不偏不倚,不表示不表现,看似默认实则是在保护林沂。
他喜欢林沂,却仅仅是朋友间的喜欢而已。
所以……他能为林沂做的只有这么多。
没人能够阻止少年们的想象力,当他们听到‘同性恋’这三个字时,随之从脑中冒出的各种信息,足以摧毁一个人在他们心中长久建立起的表象。林沂这两个字代表的再不是单单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并因不够了解而对这个群体产生敌意,先是排斥,再是隔离。
而林沂,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秘密是如何被传播出去的,在谣言四起的时候,南山同别人一样,像躲避瘟疫似的同他疏远了。
不是斩钉截铁的将他推开,而是用一次次的躲闪与各种经不起推敲的谎话,将林沂这个人渐渐从生活中剔除。
流言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谈化,年轻的心也脆弱得经不起风浪,林沂因此消沉下去,不为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只为校园里的指指点点。
这样的日子就是一场漫长的剐刑,备受煎熬的不止是他,还有南山。
风声传到了班主任那里,理所应当要找当事人谈话,当林沂面对老师委婉的发问时,所能做的仅仅是沉默,正如风过草倒那样顺理成章,众口一词,被推上风口浪尖之人的辩驳只会是狡辩。
最主要的这还不是空穴来风,是事实。
班主还有后招,似乎只有将此事坐实才能体现她教书育人的德行。
林沂本人早已忘了那张纸条的存在,所以当班主任将其摊开摆在桌上的时候,林沂整个人都愣住了。
若是没猜错,这张纸条就是整个事件的根源,当他回转过来,首先想知道的究竟谁是始作俑者,还有就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谁给你的。”
班主任没回答他,只说:“你有喜欢别人的权力,不论对方是同性或者是异性都没有错,可如果你因此给别人造成了困扰,那就是错的,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林沂再次愣住,她指的别人,说的是钱南山吗?
班主任将纸条还给了他,又做了一系列的思想工作,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让他将重心放在学习上,其它的暂时别多想。
别人眼里的校园还是校园的样子,而林沂眼里的校园却是鲍鱼之肆,是个乌烟瘴气之地。当他再次踏进教室的时候,纯真年代里的一方净土悉数分崩离析。
他并非是个胆小怯弱的人,甚至时而做出一些超乎人意料的事,他心里有了个主意,在离开这所校园之前,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在这些将他驱逐出境的人面前留下一个终此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幕。
既然觉得恶心,那就恶心个够本。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将课本还有一年所积攒下来的聊天记录一张张撕开,统统扔进角落的铁皮桶子里,再点上火,将身上的校服也丢了进去。
班长上前阻挠无果,便愤愤然的去隔壁办公室找老师,林沂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知道整场剧幕终于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同样也是尾声。
林沂走到南山面前,双手撑在课桌上,玩味而放纵的打量他。
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他,这张冒有几颗青春痘的脸类似于某种酵素,使他整个人发甜或发酸,直到今日的酩酊大醉。
他摘下眼镜浅浅一笑,随即便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当着刚从门外走进教室的班主任的面,双手捧住南山的脸,并咬上了他的唇。
这梦寐已久的一刻,却是在此时此刻,来不及细细品味便草草终结。
“林沂,这是学校,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班主任震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傻住的南山如梦初醒,这才想要推开他。
校服烧着的气味弥漫的整个教室,浓烟呛得人眼迷蒙,只有在这个不够清楚明了的世界里,林沂才觉得有些许安全感。
他静静的看着钱南山,将同学们的唏嘘与唾骂当此次壮举的喝彩,他为自己终于做到这一步而感到自豪。
林沂将纸条放到对方手里,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这个……就当是你为了自保而付出的代价。”
也当是他默然退场的奖赏。
第20章 时外二十
那起恶性事件引起了学校的重视,林沂被勒令退学,为此林父不仅知道了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同时也丧失掉了所有寄予在他身上的厚望。
林父打了林沂,摁住他的头往茶几上撞,镜片被撞碎,被镜片划开的伤口汩汩的往下淌血,看似惊险万分却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在眼角留下了一小道疤。
从超市到家仅有几分钟的路程,当林沂回到家,父亲正在擦灰,十年前他也是这么满心狼狈的回来,对他说:“爸,我被学校开除了。”
可今天他说的是:“爸,我辞职了?”
林父停下手里的动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你又打算做什么?”
之前每次离家时,在自己交待要去往何处时,父亲脸上的表情像只是听他说要上一趟街,或出去走走那样不惊不变。
“还没想好,过两天街上看看,有合适的再说。”
林父再没说什么,搓了把抹布,接着又开始擦饭桌。
他的父亲,可能永远不会与他推心置腹,也不会像别人的父亲一样显现慈爱的一面,更不会在他遭受挫折或遇到委屈时说几句温言软语。看上去他对于这个儿子是失望透顶,不再管束,事实是无从下手,还有无奈。
林沂自觉拿起扫把,仔细清扫地上的灰尘,从父亲身边走过时,他无意识的问了句:“上班的地方是不是很累,怎么感觉你瘦了好多。”
“累倒是没多累,就是吃的不好,快餐店的菜没油水,比不得家里。”
再过两年,林父就六十了,这么大的年纪却还在工地上班,无非是自己过于无能加之生了一个更加无能的儿子。
林沂为此不少自责过,可个人能力的局限性在那里,即便他想努力也无法。不得不承认,他也是被宠坏的这代里、不求上进的其中之一。
隔天早上,林父问林沂要不要跟他回一趟乡下,无非是还是惦念家里的那几棵果树,带回镇上慢慢吃也好,摘下来送人做个人情也好,总之就是不愿意被人悄无声息的摘了,还没有半句好话。
看来林父是打算在乡下住上几天,一到家便将被褥拿出来晒,里里外外的清扫费了些功夫,午饭也被推迟到一两点。
金水叔来家坐了一会儿,转头又送了些自酿的水酒,能喝也能烧菜。
中午做了两个菜,从集市上买了些牛杂用青椒爆炒,又在后院的田埂上摘了些野生的水空心菜,这是林父经年不变的习惯,说要是荤素搭配。
他们家辈辈都能喝酒,平常林父也会拉着林沂一起小酌几杯,说些与他们不沾边的家国大事。而这一天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对,也许是到了感怀过往的年纪,林父一开口就是他这一辈子。
“别人一过一辈子只吃一辈子的苦,我过一辈子却吃了两辈子的苦……”
这些话没有丝毫被夸大的成份,林沂静静的听着,在父亲不绝如缕的叹息声下,他的心疼与愧疚蔓延进了骨髓。
前一天发生的事,让他又历经了数次回忆的洗礼,使得身心都有些怅然。此刻眼见到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