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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死而后生(烤翅)-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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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不在焉的换着电台,脑子里盘算着在客厅见到的亲戚们,有哪一个是能借钱的——长辈和小辈肯定不行,他那几个哥哥姐姐今天就来了俩,一个是在日本工作的大表哥,还有一个是在家绣十字绣的小表哥。
  说起他那位小表哥,和杨钟宏是一路货色,初中毕业成绩差得连职高都不要,塞了好多钱进去,高一就和老师打了一架被劝退了,在家呆着,他平生最爱两件事,绣东西和喝酒,绣得十字绣居然还挺好看,没事拿出去卖卖,他爸妈见他总算干些正经事也就不说他了。
  苏峻平心里头有些瞧不起他的意思,平常一直是爱理不理的,但现在要向人借钱,见到他两位表哥进来立马殷勤的泡了两杯茶,还切了个橙子吃。
  在他看来,朝那吊儿郎当的小表哥借钱比乖宝宝的大表哥借钱更容易,所以他们一坐下他就凑到小表哥身边去搭话,问他在厂里做什么,有什么趣闻,他的小表哥说了几句,频道转到体育上就闭上了嘴,紧紧的盯着电视,苏峻平又说了几句,他敷衍的应了几声,苏峻平也就说不下去了。
  想到还有个大表哥,大表哥一张白白胖胖的脸,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苏峻平瞧见他从茶几底下抽出一份报纸在看,苏峻平从过去问一中的事。
  大表哥作为一中的校友,有许多故事讲:“我跟你说,你们都得感谢我,当初我们高二周六就得上课了,心里头那个不服啊,明明只有高三才可以不按照规矩来的——于是我们就打电话给省教育厅,很多人打,去举报,然后么,就不用上课了。”
  苏峻平有些惊奇的看了乖宝宝大表哥一眼:“你也打了?看不出来啊。”
  大表哥羞涩了一下说:“只打过一个,没打通,后来再不好意思打了。”
  他们又聊了会儿校园的趣事,气氛正好,苏峻平盘算着差不多把借钱的事说出口,刚要开口那看电视入迷的小表哥忽然转过头来,笑嘻嘻的对他说:“小峻啊,你觉得爸爸好还是妈妈好?”
  这话让对面两人面孔一僵,大家都知道杨虹和苏文在闹离婚的事,苏峻平要跟杨虹一直折腾到现在都还没离,现在这么问,真不知道是何居心。
  苏峻平抽了抽嘴角,把火气压下去道:“当然是妈好。”
  他小表哥嘴里含着一片橙子,含含糊糊的说:“你啊,真是年轻,咱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整些虚虚实实的,说句难听点的,你爸多少有钱,你将来读出书来还愁找不到工作吗?轻轻松松的!现在找工作没有关系行的啊!你死活要跟你妈,现在杨家的情况你难道不知道?你跟她有什么好处,你都这么大了,不能感情用事了,我也是你哥哥,才掏心窝子跟你说几句,到外面——”
  苏峻平站起来,把茶水淋了他个从头到脚。
  他明显没想到,居然呆了呆,反应过来暴脾气上头就要扑上去揍苏峻平,幸好大表哥死死的抱着他不松手,冲苏峻平喊:“快出去!快点!”
  苏峻平非但没有出去,反而走近了一步,微微的俯下身和他小表哥的视线持平,他的小表哥就看见一个时常带笑的少年忽然不笑了,也不是不笑,而是眼睛不笑,嘴角飞快的往上提了一下又飞快的抚平,眼睛里满是血丝。
  苏峻平轻声又缓慢地说:“知道话难听还说,你他妈犯贱是吧?”
  说完抬起头,重重的摔了门出去,外面烟雾缭绕的大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苏峻平穿上鞋子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苏峻平匆匆的走着,街道上的玉兰花开得正旺,有那么几瓣就当头砸了下来。边是白的,越往里颜色却越艳,是叫人喜欢不起来的紫江红,苏峻平瞧着有种说不出的俗气,他把花瓣揉成个小球丢到地上,预备踢两脚,可惜那花瓣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像踢空气似的。
  无力。
  苏峻平狠狠的用脚碾着花瓣,面无表情的想:“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讲话!”
  鞋底沾上了红色的汁,苏峻平嫌弃的蹭了蹭走了。
  回家的时候他顺便去邮箱那儿拿报纸,除了报纸,还有一个大信封,苏峻平拆开来看了,是何鑫写的催账单,上面附了他要还的数目和高利贷的详细算法,何鑫还表示,每涨一千块他就会重新寄一次。
  苏峻平没有在规定时间里还出钱,从那天以后,何鑫就撕开了和善的面孔,用尽各种方法逼他。苏峻平时不时的会收到骚扰电话和骚扰短信,现在的杀毒软件都有自动拦截功能,但这得别人做过标记,他接到的都是没标记的,还有他的邮箱,被催债的挤爆。
  更绝的是,何鑫盗了苏峻平几个朋友的QQ和微信,给他发了催账单,苏峻平再怎么防都防不了朋友。
  难不成让他把好友名单删光,就剩自己一个人?
  不可能。
  在学校里何鑫好像忌惮老师没有什么动作,苏峻平也还是装作往常的样子,和人正常的聊天吃饭,只有陈一霖敏锐的问过他怎么眼圈这么黑,被苏峻平用晚上熬夜打游戏敷衍过去。
  结果陈一霖似乎挺生气,两天没和他说话。苏峻平忙里偷闲的安慰了他,对天发了个誓然后装模作样听了几节课才消了陈一霖的火气。
  虽然糟糕的处境没有改变,但见到陈一霖的笑脸心情总比原先好一些。
  像梅雨季节的冬天结束了,都说春雨贵如油,可大家一点都不希望难得的体育课还被春雨浇头盖脸。
  高三下学期,压力大,体育课作为唯一的减压课空前的受欢迎。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男生们午自修都没歇直奔体育馆去抢场地。
  王文杰勾着他的肩膀说:“兄弟,今天要跟一班正面肛,咱们要一雪前耻!别让人对我们理科班的男生唧唧歪歪的。”
  苏峻平把英语卷子塞进了桌肚,看了眼睡着的陈一霖,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然后挥了挥手让他先走,他随后就来。
  今天他穿了双登山鞋,不适合打球,尤其是面对一班那些难缠的体育生,不过经常打球的男生桌肚里都会塞一双篮球鞋,苏峻平脱了鞋正准备换上,忽然间,这是毫无征兆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的,内心有一种神奇的声音驱使他不要鲁莽,苏峻平竖起鞋子抖了抖,听到细微的喀拉一声,地上有什么在闪闪发亮。
  低头仔细瞧了,是一些碎玻璃,每片只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
  苏峻平坐在位子上许久许久都没有动,春日的阳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打到他的身上,在隔壁瓷砖上印出一个清晰的影子。
  那影子垂着头耷着肩佝偻着背,哪里有一点的少年模样。
  苏峻平坐了很久,久到他觉得太阳光都要顺着脸上的绒毛钻进皮肤里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陈一霖翻了个身,苏峻平像被按了开关手忙脚乱的把玻璃渣收拾好,换好鞋子急急忙忙的去了体育馆。
  他去得这么晚,自然只能做替补人员了,平常苏峻平要可劲的哀嚎,今天却没有那个心情。
  陈一霖在苏峻平走后的两分钟爬了起来,他从桌肚里拿出苹果和水果刀走到垃圾桶旁削皮,在削皮之前,陈一霖弯下腰先朝垃圾桶里探了探。
  ——玻璃渣落在薯片的包装袋上熠熠生辉。
  

  ☆、第五十九章

  
  打了一节课的球,下课了还不知足,殊不知下节是“雌孔雀”的课,一群二愣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的时候上课铃已经正式打响了,他们虽然来了个百米冲刺,不过没什么大用,只是加长了在教室外罚站的时间而已。
  “雌孔雀”是绝对的保护妹子主义,又想到离高考还有一百来天居然还能玩得这么疯,对这群男生格外的看不顺眼,干脆把门锁了让他们在外头站一节课,里面的姑娘自己做了练习再自己对答案。
  雪上加霜的是,谢老板出去上厕所正好瞧见了,一问原委,直接提着领子到办公室去骂。男生们从低到高挨个排成一列,个个缩着脑袋装鹌鹑。
  苏峻平因为身高优势,是排在很后面的,况且他皮糙肉厚的也不是很在意,还有心情去拨弄绿萝的叶子玩,正撩拨着呢,忽然听到一声怒吼:“是不是你?!”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谢老板已经站在他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
  苏峻平缩回手,放到身后,垂着头一副安分守己的样子,却不停转着眼珠朝王文杰使眼色。
  他刚刚无聊的发呆,谢老板说什么没听见。
  却没想到谢老板连拖带拽的把他拉到办公桌旁,咬牙切齿的又问了一遍:“是不是你唆使他们留下来陪你一起打球的?!”
  苏峻平:“……”
  他今天连球都没摸到过,唆使个屁啊!
  本来他是要反驳的,可转念一想这死胖子已经先给他定了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正在他心里头地位已经掉到了底,也不差这么点了,干脆脖子一扬显出一副慷慨赴义的模样。
  可惜没扮演烈士两秒钟,不识情趣的围观群众纷纷表示:“不是啊,今天打得太嗨了,没反应过来。”
  “今天苏峻平都没碰到球呢。”
  “对对对,提出来马上上课了喊我们回来的就是他!”
  ……
  最后一句纯属瞎扯,可是撒谎的仁兄脸不红心不跳,还带动了一帮兄弟们歌颂苏峻平悬崖勒马的好,大大的打了谢老板的脸,谢老板嘴角抽了抽,说了他们几句就放了回去。
  苏峻平勾住胖哥的肩膀感谢他的好,男孩子们歪歪扭扭的走路不成人样,走过一个转弯口的时候被人大力撞了一下,苏峻平“嘶”了一声,觉得自己撞到了一块铁板。一抬头,是何鑫。
  苏峻平摆摆手让他们先回去,自己留了下来,两个人趴在栏杆上看隔壁楼的学妹。
  何鑫向他要钱,苏峻平也只能说再等等,他盘算着去把自己的几双鞋给贱卖了,估计能凑出钱,何鑫看了他一眼,不做声走了,苏峻平看着他的背影想:“虽然是个债主,但也忒不要脸了一点。”
  不过再怎么不要脸,再怎么下三滥,债主就是债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第二天是周六,下午四点放学,苏峻平接到了外婆的电话叫他去吃晚饭,苏峻平见放学没多少人,大胆的把手机掏出来夹在肩窝里,一边答应着一边理书包。
  他出校门的时候碰见了陈一霖,陈一霖在等公交车,他在那边站了会儿陪他聊天,为了讨陈一霖的欢心,他把目光所及之处的家伙全部损了一遍。
  “你看这个肥妞,长得像柯基还好意思穿到小腿的风衣,这根本就是梭子腿嘛!”
  “你看这个男的,自行车居然是粉红色,还是骚粉,噫——”
  “你看……”
  公交车到站了,陈一霖蜻蜓点水的用手指碰了下他的嘴唇,成功的堵住了他的喋喋不休,在苏峻平发愣的当儿陈一霖已经上了车,车开以后,他看着不住后退的苏峻平,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下手指。
  没什么区别,但心里却是分外高兴。
  苏峻平脸红了几秒就做出了下次把便宜占回来的决定,背着书包往外走,他走过一个转弯口,忽然发现不对——那辆骚粉的自行车好像一直跟着他。当然这有可能是苏峻平的错觉,为了验证,他又跑回学校对面的小店买了包大白兔奶糖和一瓶汽水,出门的瞬间眼珠子一转,前面的一棵树下那骚粉车停着,车主人坐在上面低头玩手机。
  他又重新走过那个拐弯口的时候,骚粉车又跟了过来。
  他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那辆车是跟着他的。
  而且,跟着他的一定不止这一个。
  何鑫是叫人来给他颜色看看,好让他尽快还钱。
  之所以不立即动手是因为一中处在市中心,左拐五十米就有个派出所,他们想跟他到人少的地方揍他。
  思及至此苏峻平果断跑到了公交车站,那边有四路车,每次放学都挤得要死要活,苏峻平挑了辆最热闹的车上去,挤到最后排,后排的人走了立马坐下,然后借助人肉墙壁把外套脱了反过来穿——之前是骚包的白,反过来之后变成了低调的黑,然后车经过一个商业街,有大批的人下车,苏峻平就混在人群里下了车。
  他下车以后直奔超市,买了顶鸭舌帽,再转乘了几次车总算到了外婆家,天色已晚,吃完晚饭外婆和他舅舅带着新煲的猪蹄汤去看杨虹。
  美人之所以是美人,就是说,光头了也还是美人,更何况杨虹还带着麂皮帽子,那顶帽子的颜色衬得她皮肤格外的白。
  可苏峻平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痛恨过肤白。
  那种象牙色的白没有了,病魔把她健康的美丽抽去,徒留一个白的壳子。
  是一种接近透明的白。
  苏峻平端给她汤的时候心惊胆战,他真怕她喝了汤就像沾了水的宣纸,肚肠都瞧了个干干净净。
  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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