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明-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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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基心道:高家救了自己,本身惹出的乱子不小了,也不在乎在多惹几件,大不了远走他乡杀官造反。
“鸿基,了断了艾诏的事,李家站肯定待不下去了,以后有什么想法?”见李鸿基迟迟不肯说出打算,高立功有些着急,按他的想法,最好是跟他一道,去投奔舅父高迎祥,这样一家人还能在一起,是与官兵打仗,也会多份照应。
“大哥,说实话,我还没有想好,这世道,穷人是没法过日子了,”李鸿基先给高立功一颗定心丸,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和大致的方向,“等了断了艾诏的事,再接了金儿出来,那时再与大哥合计合计,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艾诏的影子,也不知道会了断到什么程度,此事不结束,我的心事根本定不下来。”
这话说的也是合情合理,如果不能重创艾诏,心的那口气咽不下,很有可能继续与艾诏死磕,所以现在谈打算,还是有些遥远。
高立功知道李鸿基不是弟弟那样的游侠与草莽,他说没考虑充分,自有他的理由,不管如何,有艾诏的事,加桂英的羁绊,他除了造反,还能去哪儿?“鸿基,我打算新元之后,去投奔舅父。”
李鸿基自然明白高立功的意思,这几乎是赤裸裸的邀请了,但陕西的义军,包括高迎祥,一时难成气候,要不是朝廷手软,怕是早屠尽了,“大哥,舅父现在在哪?”
“舅父应该在怀庆一带,但具体地点,谁也说不清,听说官兵防范甚严。”高立功默默注视着李鸿基,但他期望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李鸿基眯起双眼,面古井不波,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高立功主动岔开话题,又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题,直到高桂英过来叫他们吃饭。
高家远不是大户人家,粮食十分紧张,又多了李鸿基的一张嘴,够吃不错了,高氏兄弟冒雪进山打猎,不是为了锻炼身子,而是为了弥补粮食的不足,但今天,有李鸿基这个客人,他们也按照大户人家的方式过年。
午是便餐,也是除夕之夜的开胃餐,但对高家来说,今天也是十分丰盛,两个整鸡,三斤猪肉,五斤羊肉,放在同一个大锅炖了一个多时辰,待到猪肉羊肉半熟,捞出猪肉羊肉和一个整鸡,留待晚晚的正餐,剩下的一个老母鸡,继续炖到熟透,是午的便餐了。
李鸿基是娇客,高家的姑爷,独占了一大块鸡腿,高一功也是一个鸡腿,但明显李鸿基的那块小些,两个女人,刘氏与高桂英,每人是一块翅膀,加连在翅膀的骨肉,剩余的鸡头鸡屁股鸡背鸡腹等,一股脑儿给了高立功这个家主。
一大锅汤水,盛起了大半,其余的加了些拉面,五个人都能吃饱。
午饭过后,该是准备晚餐了,不过这是女人的事,刘氏与高桂英忙开了,高立功独自待在前屋的东厢房,不知道是在做一年的总结,还是为下一年早做安排,高一功则早早出门,找他的狐朋狗友去了。
李鸿基百无聊奈,又扫了一块雪地开始捕捉鸟雀消磨时间,支起竹筛后,暂时不见鸟雀,却想起艾诏的事,待了断与艾诏的恩怨之后,自己将何去何从,高立功的意思十分明白,希望他和高家的人一道投奔高迎祥,但他还是不愿去给高迎祥执刀护卫。
沉思的时间长了些,竹筛下的鸟雀多了些,这些鸟雀,以为这是一个安全的觅食场所,甚至有一些鸟雀为了争夺食物,竟然在竹筛下厮打起来,李鸿基不动声色,拿起绳索猛地一拉,竹筛下落,了一筛的鸟雀,李鸿基目测,光斑鸠有七八只。
他取过一个棉布口袋,将竹筛下鸟雀一个个放入口袋,突然,他楞了一下,捉在手的这只斑鸠,腿系着一小段细索,细索的末端是一个一寸左右的竹筒。
“难道这不是斑鸠?”
李鸿基打量着这支“斑鸠”,果然与其它的斑鸠有些不同,脖子明显没有那一圈艳羽,原来是一只信鸽!他解下竹筒,见竹筒用蜡封着,慌忙跑到西厢房,用火一烤,蜡立刻变得松软如水,倒出蜡油,里面赫然有一张纸条。
“蒙古土默特部从西海东进,有切断甘、肃二州之险。”
纸条的落款是杨肇基。
李鸿基并不知道杨肇基是什么人,但这显然是紧急军情,而且涉及到外族,他不敢大意。
一手捏着纸条,李鸿基沉思良久,到底是帮助朝廷,让这则讯息传递下去,还是销毁它,让本来腐烂透顶的朝廷,早日寿终正寝?
到底哪一种选择对自己有利?
以李鸿基现在的身份,这两种选择,和他都没有直接的关系。
思索良久,最后还是民族大义占了风,一旦蒙古人占据河西走廊的南端入口,则甘州、肃州、凉州之地,可能不再属于大明,大明在西北的重镇嘉峪关,也将落入敌手,西北一旦失去这个最重要的军事屏障,蒙古骑兵可以轻易南下,到时候受苦的还是汉族的老百姓。
李鸿基现在还是一名逃犯,自然管不到这些军政大事,但不能因为自己的贪吃,而让这么重要的情报毁于己手,最后,他将竹筒重新用蜡封好,放飞了这只信鸽。
第27章 下山
大明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正月十三。全本小说网;HTTPS://。.COm;
壶芦山的积雪尚未消融,天又飘起了雪花,虽然不是鹅毛大雪,但室外的温度太低,雪花落到地,便和地的积雪混为一体,将原本有些裸露的大地又重新披密密的银装。
李鸿基走出数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抱起双拳,“大哥,一功,桂英,你们的救命之恩,我李鸿基没齿难忘。”
“鸿基,又下雪了,要不,你晚点离开,等雪停了再说。”高桂英迎几步,立在李鸿基的面前,小脸蛋微红,不知道是含羞还是被风雪吹的。
李鸿基这一走,前途十分凶险,艾诏绝不是省油的灯,不知道他能否应付得了,又等到何时才能了断与艾诏的恩怨,她与李鸿基做亲,不过一月有余,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如果这场大雪能将李鸿基留下来好了,哪怕只是暂时的。
她初为人妇,还似小女儿般娇羞,本想拉着李鸿基的大手,却碍于一功在身侧,恐怕惹他讥笑,小手抬了抬,终是不敢握过去。
“桂英,我知道你的心情,但艾诏千方百计要害我性命,此仇不报,我李鸿基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李鸿基抢过高桂英的小手,发现她的小手冰凉冰凉的,不觉有些鼻子一酸,“早点了断与他的恩怨,我立即回来,放心,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高桂英顾不得兄弟们的目光了,反手拉着李鸿基的大手,实在难舍,“鸿基,我陪你一起去吧,我虽然武艺低微,但多个人总是多份力量,关键的时候也会有个照应。”
“桂英,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此去寻找艾诏,不知何时才能觅得机会,再说,我从牢狱脱身,官府必定严查,人多反而容易暴露,”李鸿基更进一步,强行将高桂英搂在怀,用自己的身子为他抵挡一会风雪,“大哥为了救我,连养家糊口的机会都丢了,放心,我不会感情用事,那样也对不住大哥。”
“鸿基,还是那句话,实在不行,咱暂时放过他艾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高桂英干脆歪在李鸿基的怀里,眼圈已经发红,她已经失去了一个丈夫,不想再失去这个,但李鸿基执意要报仇,那是男儿的本色,她知道无法劝阻,只能在他的怀里偷偷为他祈福。
“桂英,你也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个软蛋吧?”李鸿基轻抚着高桂英的面庞,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快要赶得这漫天的风雪了,“不用担心,我很快会回来。”
高一功走过来,在高桂英的肩头轻拍了一下,“二姐,既然姐夫决意复仇,那也是正事,让他早些下山吧,这大雪天,要是赶不旅店,晚可是要受罪。”
高桂英白了她兄弟一眼,又巴巴地望着李鸿基,她实在舍不得这个温暖的怀抱,但还是脱了开去,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鸿基,早去早回,我们都在壶芦山等你!”
“嗯!”李鸿基松开高桂英的小手,“我走了,你也要保重自己!”又向高立功兄弟拱手示意,便赶前面的李过。
“等一等,鸿基!”高桂英三步并作两步,朝李鸿基扑去,到了近前,从怀掏出一个小布袋,“雪天冷,留着路吃!”
李鸿基接过布袋,打开一看,却是四个特大号火烧,腹如是孕妇般高高鼓起,用手捏了一把,外面还有些温热,里面倒是松软,知道填充了大量的猪肉。
“桂英,你费心了!”
“鸿基说哪里话,我是你婆姨,侍候你是应该的,”高桂英心道,要不是你不愿意,我倒愿意跟着你去呢!扬起小脸,紧盯这李鸿基的面庞,似是要将他的画像定格在心里,“记得早些回来!”
李鸿基将火烧塞进怀内,贴着内衣放好,又拥着高桂英,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桂英,我真的要走了。”
“嗯!”高桂英羞得闭了双眼,满面通红,与这漫天的大雪,恰好构成一幅永恒的仕女画卷。
高桂英双手笼在袖,身子纹丝不动,青松般立在雪地,看着李鸿基一步步下了壶芦山,李鸿基每次落脚,都会带起一些沾泥的积雪,也会在她的心里荡出一些涟漪。
李鸿基走出好远,回头一看,见高氏兄妹还是立在远处,不禁大为感动,伸出手来,挥动了一下,既是打个招呼,也是让他们早些回去,免得受这风雪之苦。
高桂英无力地抬起了小手,那是与李鸿基唯一的联系,她相信,李鸿基一定看得到,如果李鸿基心里有了这层牵挂,接下来的复仇活动,算是为了自己,他也会顾忌安全。
雪地的两个黑影,越来越小,几乎分辨不出那还是两个人影,高桂英觉得身子里被一丝丝抽去什么,连站立都是困难了,只得倚在一颗松树,勉强站稳脚跟,小手还在无力地招摇着。
刚才李鸿基回首示意,说明他有情有义,不会丢下自己不管,但这次小别,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回到壶芦山,她的心里空落落的,浑身没有了一丝的气力,要不是大哥与三弟在一旁看着,她都准备躺倒雪地,在泥水打几个滚,再尽情发出几声狼一般的吼叫,也许这样发泄之后,心里后好受些。
在大哥与三弟面前,她努力克制着,眼圈还是发红了,虽然自己看不着,但眼角有一种与这雪天不相宜的温热,用手一擦,手背有些湿润,只得从身后的树干抓了两把积雪擦了擦,想要掩饰自己的失态。
“二姐,二姐夫已经走远了,咱们还是回去吧,他又不是不回来!在这风雪站久了,当心着凉,”高一功双手插在衣兜里,却是不停地挪动着脚步,似是耐不住严寒,“这鬼天气,不知道何日才能放晴。”
“要你管!”高桂英知道,李鸿基已经去得远了,一时不会回来,站在风雪也是白等,她将身一扭,向家的方向快步走去,她担心高一功他们看到自己的眼睛,低着头匆匆从高一功身边走过。
高一功不敢说破,只是在后面摇着头笑,又看向高立功,“大哥,我去村转转!”
“立功,现在是非常时期,官府迟早会找到壶芦山,千万不要惹祸。”高立功微锁着眉头,心内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大哥放心,我知道轻重,绝不惹祸便是!”高一功举手发誓,又看了眼高桂英,低声哆嗦了一句,“真是!”
高桂英回到前屋的西厢房,那是她与李鸿基的新房,但人去房空,只剩下一间冰冷的屋子,寒冷加孤独,让她倍感无力,她升起火盆,屋内似乎还是冷,于是脱了绣花鞋炕,用棉被和衣盖了,这才稍稍好受些。
她有些后悔,当时应该不管一切,跟了李鸿基去,也许不会这样了,牵挂是福,但只有牵挂的人,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的蚀骨穿心。
真想找个人来,和他吵一架,哪怕动刀子也好,最好是立功,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反正不会生自己的气。
现在才是开始,她不知道自己是担心还是牵挂,明明头昏脑涨,却是没有丝毫睡意,躺在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集聚的一丝热气,也是跑得精光。
高桂英翻身下床,摸出冷冰冰的铜镜,铜镜有些模糊,看不清眼角有没有泪迹,她扔下铜镜,干脆出去,想要帮嫂子做些家务,她一个人操持全家,也够辛苦的。
刘氏正在收拾大白菜,见到高桂英,微微一笑,“桂英,这大冷的天,怎么不在房待会?”
“嫂子每天要做饭洗菜,太辛苦了,我来帮帮忙,反正大白天也睡不着。”高桂英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