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9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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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肢未见折断,即便是坠马,也无大碍。”
“脖下未见伤口,应当不是自刎,腹部未见莫明肿胀,未见大小便失控,内脏应当未受外力重击。”
宇文温的陈述,让许多人愈发迷惑,侯莫陈琼的死因,真的有些扑朔迷离。
“死者右脚脚踝淤肿,右手手腕同样淤肿,可以判断是坠马时右脚先着地,身体失衡,向右接着倒下,于是右手一撑,故而手,脚皆崴。”
“死者右手手指有茧,左手各手指相对手茧较少,可以判定此人非左撇子。”
宇文温说完,顿了一下,看着在场之人问道:“那么,一个走投无路的战败之将,前有伏击,后有追兵,他又不想投降,跪地投降,如之奈何?”
“挥刀自刎,右手握不住刀,左手却可以,然而却没见抹脖子的痕迹。。。”
“那么,敌军主帅到底是如何死的?”
宇文温抛出了一个悬念,见着众人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没有卖关子,开始揭开答案。
“死者舌头完好,却异常肿大,口腔有些许溃烂,这不是正常的死法,可能是服毒。”
宇文温示意匆匆赶来的军医拿出银针,接过来拿在手上,先刺了一下死者喉部。
这是银针探毒。
拔出的银针有些变色,但不是很明显,宇文温换了根针,一手在死者身上摸了摸,又是一针扎下。
他扎的部位是对方的胃,把银针拔出来后,针是黑的。
“竟然是服毒自尽!”
有人脱口而出,很多的人对此觉得难以置信。
一名沙场宿将,身上到处都是伤疤,最后关头,自尽的方式不是挥刀自刎,而是服毒自尽,这也太。。。
“死意已决的人,会想办法让自己有死的机会,身上备有毒药,是个不错的办法。”
宇文温示意某年轻人(李靖)和破落韩蝉近前,然后抬起死者的左手。
“他戴着戒指,看痕迹戒指上本该镶着玉或宝石,现在却没了,你们觉得会去哪了?”
两人默然,这明显是死者戴了一个藏有毒药的戒指,在右手无法握刀的情况下,为了速死,选择服毒。
所以射杀敌军主帅的大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着两个蔫不拉几的年轻人,宇文温看向其他人:“寡人的验尸结论,谁还有异议?”
所有人默默摇头,西阳王亲自验尸,不放过细枝末节,说得有理有据,谁会不服?
“既如此!”宇文温忽然提高声调,以坚决的语气说道:“寡人决定功劳四六分!”
“敌军主帅是在前后夹击之下,于穷途末路之时服毒自尽,追击的兵马六成功劳,伏击的兵马四成功劳!”
“两个队伍,参战将士人人有份!”
“谁有异议,可以现在就提出来!”
话音刚落,在场之人齐齐向他行礼:“大王英明,某等绝无异议!”
第二百二十章 论功行赏
验尸结束,无人对验尸结果有异议,也没人对于西阳王的决定有疑问,当事双方在功曹处登记相关信息,以便日后论功行赏。(全本小说网,HTTPS://。)
这年头冒功领赏的事情屡见不鲜,所以功曹不但记上各自队伍参战人员的名字,还要对方一次在自己名字处按手印。得按手印,最后会统计成册,上报朝廷,由朝廷决定赏额。
至于功劳何时能够兑现,那就“呵呵”了。
当年东西魏大战,东魏名将高敖曹被自己人阴了一把,后为西魏小兵砍死,这名小兵立下大功后,论功该得布绢万段,而实施时,西魏/周国朝廷每年兑现一些。
结果小兵领赏领了四十多年,到了大象二年时奖赏都没领完。
杨坚以隋代周,已经变成老兵的那个小兵,奖赏就不用想了,至于周国灭掉隋国后,会不会继续给这位老兵发赏,不得而知。
论功行赏,如果是小功劳的话,主帅就可以兑现,而涉及到大功,需要赏大量粮食、钱帛或者土地,得朝廷批准,涉及到加官进爵、增加食邑的话会更加麻烦。
所谓“恩出于上”,这个“上”不光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某些时候也包括朝廷。
一支军队,若将士的赏罚全都是由主帅说了算,那么对于天子或朝廷来说,意味着这支军队基本上就失控了,只是主帅的私兵,绝对靠不住。
宇文温麾下大军,可不是他的私兵,所以大额奖赏,还得朝廷做主。
然而要靠朝廷发赏,除了官职、爵位,其他奖赏能否及时兑现可说不准,就像那名杀了高敖曹的西魏小兵,该得一万段的布绢,结果领了四十年都没领完。
对此,宇文温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一年二百五十段布绢的“分期”,四十年也该发完这一万段的奖赏了,而一年二百五十段布绢,难道朝廷拿不出来?
拿是拿得出,赏赐权贵和带兵大将,每人每次数百上千匹根本没问题,至于毫无权势的小兵,呵呵,慢慢等着吧,又不是不发嘛!
这种事情,宇文温可做不出来,虽然他无法对眼前两支队伍的士兵承诺什么“重赏”,更不可能许诺会得授何种官职、爵位,但马上兑现小额奖赏还是做得到的。
布匹,在这个时代可以当做硬通货,而对于黄州的水力纺织作坊来说,只要原料够,布匹的产量不是问题,宇文温大军中布匹供应充足,购买力很强。
无论是购买驻地周边百姓的粮食、鸡鸭鹅或者各类农产品,官军都是用实打实的布匹来支付,而发给将士们的小额奖赏,同样是布匹。
所以作为黄州纺织业大靠山的宇文温,轻而易举就能兑现小额奖赏。
此次追击、伏击侯莫陈琼的队伍,每名士兵都会有一百匹黄州布,折铜钱大概二十贯左右,抵得上一户家境寻常的人家多年积蓄,过三日便可到军需官那里支取。
宇文温麾下大军,兑现小额奖赏的能力很强,正是因为如此,全军将士斗志旺盛,那些助战的蛮兵,立了功马上就能拿到好处,再加上接受了严格训练,多次参加实战,战斗力蹭蹭蹭往上涨。
跟着西阳王的队伍,大概率能打胜仗;只要立了军功,就一定会得到奖赏,这就是宇文温树立起来的信用,渐渐深入人心。
而他发放奖赏的形式有两种,一种是实物,一种是“流通券”,此次也是如此。
面对两种奖赏发放形式,两支队伍的选择不同,卢勿吉等人当然要实物,因为只有拿着实物也就是布匹,他们才会觉得安心,而韩氏部曲这边却大多选择“流通券”。
选流通券,明日就能领,虽然轻飘飘一张纸,却可当做真的布匹——前提是在黄州西阳。
一百匹布,分量不轻,如今正在打仗,行军时多少是个累赘,而一张纸,能有多重?
对于这个选择,宇文温有些意外,他没想过流通券的信誉,竟然能得到“外地人”的认可。
看着那个年轻人,宇文温饶有趣味的问:“你们敢用流通券?”
李靖答道:“回大王,当然敢用,既然黄州的同袍都拿流通券到军市里买东西,那肯定没问题。”
军市,是开设在军营里或附近的集市,将士们可以在这里买到各种生活用品或者小零食,虽然军市的存在对于军营管理有负面作用,但好处也很多。
宇文温为了推销“黄州小商品”,带动黄州商家的生意,自然会在军中开设军市,严格管理,可用流通券,李靖早就观察过军市的运作,所以觉得用流通券会很方便。
一百匹布,折铜钱二十贯,这对于他来说又不是什么巨资,总不能带回家,所以不如就在军中花掉,买些火腿、腊肠加加餐,或者买些日用品,总是不错的。
宇文温还有很多事要忙,没时间浪费,示意军吏们收拾侯莫陈琼的遗体,撤掉步障,众人正要散去,却见迎面数人赶来,当先一位,正是行军总管韩擒虎。
韩擒虎领兵作战忙了一夜,好不容易待得大局已定,抽空打了个盹,却听部曲来报,说三郎君与人为了争功,闹到中军处去了。
韩擒虎担心血气方刚的外甥冲撞西阳王,搞不好要倒霉,赶紧跑过来救场。
一过来,见着外甥没事,韩擒虎心定了许多,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来到宇文温面前,行礼赔罪:“大王,下官御下不严,言辞不逊,冲撞大王,还请大王责罚。”
宇文温笑着摆摆手:“韩公,主持公道、评议军功,本来就是一军之帅的职责,何来冲撞之有?”
“那么。。。这是侯莫陈。。。琼?”韩擒虎见着军吏们正在处理的尸体,看清死者面容后,发现竟然是老熟人侯莫陈琼。
两人都是西魏/周国武勋,曾经搭档过很多次,韩擒虎见着故人侯莫陈琼的遗体,有些唏嘘。
“是啊,敌军主帅,兵败如山倒,穷途末路之际,服毒身亡了。”宇文温语气平静的说着话,看了看遗体,又看看韩擒虎:
“韩公的部曲可真是不错,能以百骑追击侯莫陈琼三百余骑,最后逼得对方走投无路,真是好手段。”
韩擒虎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含糊回答:“啊。。。大王过誉了,都是一些不省心的小子。。。”
“不不不,韩公何必如此谦虚?”宇文温看着韩擒虎身后,看着那个年轻人,“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天子求贤若渴,韩公何不举荐英彦才俊,寡人来个阵前提拔,让他们为天子征战?”
潜规则,我举荐、征辟你推荐的人,那么日后时机合适,你必然也会举荐、征辟我推荐的人,所谓“互惠互利”。
让更多子弟、亲信进入体制内当官,对于各方势力或者体制本身都有好处,可谓皆大欢喜。
弊病当然有,然而这是如今官场潜规则,宇文温不可能免俗,他虽然内心有另一种想法,却不能直白的表现出来,这会被人当成异类。
韩擒虎当然听明白宇文温话中的意思,这倒不错,他确实想让几个表现出色的部曲有入仕的机会,而现在,外甥李靖入仕的机会也来了。
随后示意李靖和几个部曲:“三郎,还有你们几个!快过来!”
韩擒虎如此上道,宇文温自然不吝慷慨,这种收买人心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他身为东南道行军元帅,在一定品秩范围内,当然有征辟属官、任命官职/军职的权力,而论功行赏、火线提拔表现出众的士兵,也是振奋士气的一大法宝。
宇文温见着那位有奇思妙想的年轻人也在韩擒虎推荐人选之中,颇为满意。
拍了拍对方肩膀,宇文温笑道:“一百骑不到,便能赚得三百敌骑应对失措,胆大心细,你的表现不错!可愿为国效力?”
李靖闻言后退一步,郑重行礼:“回大王,在下三原李靖,愿为国效力!”
第二百二十一章 打听
午后,西阳王府中尉全有轮休,回到帐内休息,被褥自然是没有的,他跟着西阳王夜袭,家当什么的还留在后方大营,如今要打个盹,睡的是自然是睡袋。(全本小说网,https://。)
全有彻夜未眠,加上一直处于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状态,要和同伴一起保护西阳王,如今官军打了胜仗,他们也能松口气,此时哈欠连天只觉全身发软,真想好好睡上一觉。
从昨日清晨到现在,全有及部分侍卫都没有合眼,当然,西阳王也是如此,参与夜袭的将士也是如此。
如今大局已定,将士们轮休,而方才西阳王也在大帐打个盹,全有等人有同伴顶替,自然也要打个盹,养足精神,以便晚上继续轮值。
因为太困,全有连铠甲都懒得脱,掀开睡袋一角便钻了进去,没一会就鼾声大作,睡了一会忽然被人推醒,一看怀表,刚好半个时辰(一个小时)。
推醒他的是一名侍卫,说外面有人找,全有正纳闷,走出帐外一看,原来是卢勿吉。
卢勿吉带着几个同伴,拎着几只野兔“登门拜访”,睡眼惺忪的全有,见着卢勿吉等人手里那几只野兔,哭笑不得。
“卢队主这是何意?这野兔我若是收了,那可是收受贿赂,要挨罚的。”
“全中尉,几只野兔,哪里能是贿赂呢?”
“可不能收,大王说过‘勿以恶小而为之’,这几只野兔拿走,给兄弟们加餐,不然我可要发火了。”
卢勿吉见着全有不像是“欲收还拒”的样子,示意同伴把野兔收好,然后表明来意:“实不相瞒,某等几个见识少,想向全中尉打听一件事?”
“能说的,我当然会说。”全有为人有些憨厚,但不代表他蠢,“卢队主,不该打听的事情,你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