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9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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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剩下那些落单的士兵,要挨打二十杖,相对来说好一些。
服服帖帖的士兵们,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隶属,由军吏逐一记下,随后一个个被人反绑双手,眼见着接下来就要插标游营,却被搜身。
搜出来许多杂物,有铜钱、干粮、首饰、工具等物品,都是常见之物,
搜出来的还有书信,大多是家书,还算是正常,但竟然能搜出蜡丸,那就蹊跷了。
一名士兵的发髻里藏着个蜡丸,被人搜出来后,他奋力挣扎,拼命用嘴将被人拿着的蜡丸吞下,不顾旁人的撕打,咀嚼着口中蜡丸。
“把他嘴扳开!!”
“快把他嘴巴扳。。。他嚼舌自尽了!”
“哎呀,这里也有人嚼舌自尽了!”
。。。。。。
案上托盘里,放着几张破损的纸条,都带着斑斑血迹,各纸条上字迹大多已经模糊不清,勉强认得出几个字,却无法连成完整的句子,让人看了摸不着头脑。
纸条带着酸味,是从人的胃里取出,而被开膛破肚的人,早已嚼舌自尽。
蜡丸,身份归属不明,拼命吞下蜡丸后嚼舌自尽,几件事连接在一起,意味着这几个人是敌军派来的细作。
身上带着用蜡丸包裹的纸条,是为了防止水渍、汗渍将纸条上所写字迹弄得模糊,而这几个人混在砍柴回营的士兵当中,若不是被筛查出来,入营之后必然会把纸条交到某些人手中。
结果,就在营门处暴露身份,为了销毁证据,这些人不惜将蜡丸嚼烂、吞下,试图毁灭证据,然后嚼舌自尽,免得熬不住严刑拷打供出联系人是谁。
简单的推理,得出一个结论:军营里真的有人和敌军勾结,试图里应外合。
只是这些纸条已经残缺不全,凭着残留的字迹,无法断定纸条里到底写了什么,也无法断定是谁在和敌人勾结。
行军元帅侯莫陈琼,看着齐聚帐内的将领们,试图看出谁心里有鬼,但这只是徒劳无功的做法,因为肉眼无法看穿人的内心。
没有确实的证据,他无法给任何将领定罪,若只凭怀疑就抓人,无法服众。
然而若不是他今日临时起意巡营,这些纸条就会被细作送到眼前之中某几个人手上,这些人勾结外敌的行径,恐怕也不是今日才有。
战局本来就有些不妙,如今蜀王薨,人心思变理所当然,所以侯莫陈琼可不会掉以轻心,因为若真有人勾结外敌,到后面死的恐怕就是他。
侯莫陈琼真想抓出几个内贼,奈何没有确凿证据,所以,此时只能敲山震虎:“本帅三番五次下令,不得放纵麾下士兵擅自出入军营,结果呢!”
“偌大一个军营,如同集市般,随便什么闲杂人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本帅接连几次提醒,看来有的人不放在心上,呵呵。。。”侯莫陈琼按刀巡视众将,大声发问:“军正何在?!”
准备就绪的军正出列行礼:“下官在!”
“有人违反军纪,纵容麾下将士随意出入军营,该当何罪!”
“当众仗一百,鞭四十!”
第二百零九章 故人
夜,行军总管贺兰宽趴在榻上,后背一片血肉模糊,一百杖实打实打出的效果就是这样,若不是众人求情,还会再来四十鞭,那时后背会更加“凄凉”。全本小说网;HTTPS://щщщ。m;
军医正在处理伤口并敷药,而贺兰宽趴着一动不动,这种皮肉伤,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当众被打,那脸面可就丢尽了。
军营有军营的规矩,譬如士兵不得随意进出军营等营禁,但这种营禁实际很难执行,多少年来都是如此。
就像历朝历代的朝廷明令禁止大户藏匿人口、隐瞒田产那样,说是这么说,做却没人照着做,军营“严禁士兵随意进出”的营禁,基本上没人当真。
大军驻扎一处,营盘绵延数里,营门十几座,每日出营砍柴、担水、打猎、遛马的士兵不知凡几,哪里能把所有士兵管得严严实实。
士兵进出军营只要不是行为太出格,主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都是默认的事情,没有谁会主动挑破,若真因为营禁不严而大动肝火,那样的主帅要么蠢要么真的想“挑事”。
贺兰宽今日因为御下不严,吃了一百杖,若说证据倒也确凿,他安排部下出去遛马,却有其他人跟着出营去打些野味回来,出去的人没跟着马回来,所以被抓个正着。
这些倒霉鬼被五花大绑,颈后插了草标,然后被人押着游营,而身为主将的贺兰宽,被打了一百杖。
又有几个将领因为放纵士兵出营“帮佣”,除了一百杖,还被抽了四十鞭。
相比之下,贺兰宽算是比较走运,区区皮肉伤对他来说没什么,但因为被主帅拉出来“明正军法、以儆效尤”,让人觉得十分不值。
军医为贺兰宽敷好药后告退,侍从端来温热的饭菜,贺兰宽披了件袍子坐起身用餐,边吃边想当前局势,想着蜀王尉迟惇薨,河南局势危急,不由得心事重重。
邺城朝廷的情况如今看起来有些不妙,而长安那边已经熬过了最难的时候,所以现在的河南战局关系到东西两方的胜负,关键点有两处,郑州和曹州。
尉迟顺坐镇郑州和宇文明对峙,而贺兰宽所属的大军驻扎曹州,和亳州宇文温对峙。
会是哪边先分出胜负?
贺兰宽觉得应该是曹州这边,因为当面之敌宇文温善战,攻防都很擅长,极有可能身负破局的任务,所以对方迟早要主动进攻。
想到这里,贺兰宽有些感慨,感慨宇文氏在齐王宇文宪之后,又出了一个善战的藩王。
若当年宇文宪没死,哪里会有江山倾覆之事?
贺兰宽想起了故人宇文宪,想到了故交宇文亮,想起了许多往事,只道世事变迁、人生无常。
贺兰宽之父贺兰祥,和先蜀王尉迟迥一样,是周太祖宇文泰的亲外甥,在西魏和后来的周国,称得上“皇朝亲党”,贺兰氏一如尉迟氏那样,是宇文氏的左臂右膀。
但宇文泰去世后,情况起了变化,宇文泰的儿子都很年轻,根本就撑不起场面,所以宇文泰临终时,嘱咐侄子宇文护守护家族,守护堂弟。
尉迟迥、贺兰祥等人,是宇文泰诸子、诸侄的表兄弟,为了保住舅舅家的基业,围绕在宇文护身边,和那些蠢蠢欲动的元勋对抗。
成为晋王的宇文护为了对付政敌必然集权,这就意味着天子被架空,而天子迟早要收权,树敌无数的宇文护哪里肯松手,于是晋王和皇帝的对峙,成了悲剧。
晋王接连害了两个堂弟性命后,被第三个堂弟宇文邕反杀。
那么,晋王宇文护的亲侄子、如今的杞王宇文亮,会有同样的下场么?
当年晋王势大时,贺兰家的几个年轻人和晋王的子侄们往来密切,其中就包括宇文亮。
那时的贺兰宽年纪还小,成日跟着几位兄长和晋王的子侄们游猎,他和比自己大的宇文亮颇为熟悉,经常是对方的“小尾巴”。
自宇文泰去世到现在,三十余年风雨,守护宇文氏的晋王宇文护死了,守护宇文氏的蜀王尉迟迥死了,选择另一条路的蜀王尉迟惇也死了,剩下的,是同样在撑着宇文氏的杞王宇文亮。
杞王和天子,不过是在重复晋王和天子、蜀王和天子的故事,宇文亮会落得他叔叔那样的结局,还是取而代之?
这个问题,就是贺兰宽没有倒向故交宇文亮的原因。
当年晋王党和帝党的争斗,伤了许多元从故旧的心,正如故随国公杨忠所说“两姑之间难为妇”,宇文氏内讧让许多人无所适从,所以贺兰宽不想再参合这种破事。
当年的宇文护选择了自欺欺人,落得全家死绝的下场,后来的尉迟迥也如此,只是年岁已高未到矛盾爆发便阖然离世,继任的蜀王尉迟惇很干脆,选择了决裂。
贺兰宽觉得宇文亮要么走亲叔叔的老路,落得同样下场,要么就和尉迟惇那样,选择取而代之,反正都是取而代之,那么他自己本就身处尉迟氏一方阵营,为何要投到宇文亮那边。
投到长安朝廷,宇文亮和天子的矛盾迟早要爆发,到时候他又得像父亲当年那样,在双方阵营中选边站,一旦选错边,后果很严重。
所以,还是在尉迟氏阵营好些,然而现在尉迟惇死了,事情起了变化。
宇文亮的两个儿子都很出色,尤其出继的二郎宇文温,十分善战,正是因为这个宇文二郎,让尉迟惇精心谋划的一盘大棋被搅得天翻地覆。
甚至连尉迟惇本人,因为亲自率兵围攻宇文温时导致伤重不治。
尉迟惇没了,邺城朝廷情况有些不妙,这种关键时候,继蜀王位的竟然不是尉迟顺而是一个小家伙,贺兰宽觉得蜀太上妃真是偏心偏得太过分,已经到了不分事情轻重缓急的地步。
如此一来,情况真的变了。
不知不觉间,贺兰宽将饭菜吃完,侍从刚将食案撤下不久,又入内禀报,说有人送了封信过来。
“信?送信人是谁派来的?”
“回郎主,那人说是‘故人’。”
贺兰宽闻言眉毛一扬:“嗯?人呢?”
“回郎主,此人就在帐外一处角落,不会被别人看见。”
这种时候有“故人”派人送信,时机很微妙,贺兰宽沉吟片刻后说道:“带他进来。”
不一会,侍从带着一名年轻人入内,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经由侍从转交给贺兰宽。
贺兰宽打开信封抽出信纸,发现这是一张白纸,他狐疑的看向来人,来人接过纸,在油灯火焰旁晃了晃,白纸上浮现许多淡淡的字迹。
好手段。
贺兰宽心中一叹,再次接过信,就着灯光看去,目光一凝。
信中抬头第一句:‘公在上,晚辈温顿首。。。’
‘家伯在长安,每念及昔年旧事,不胜唏嘘,常言贺兰氏为皇朝亲党。。。’
第二百一十章 星落秋风五丈沟
夜,秋风吹拂,左城郊外大营,除了零星火光外一片漆黑,自从数日前主帅整顿军纪、狠狠的处罚了一批将士后,各部兵马的军纪明显好了许多,夜里没谁敢擅自生火、喧哗。(全本小说网,https://。)
为了防止营啸,军营里夜里严格管制灯火,也严禁士兵到处走动,除了起夜上厕所大小便,谁也不能无故在营地里乱窜。
之前,军营里夜间虽然也管制灯火,但执行得不算严,时常有人偷偷生火取暖,或者偷偷烤一些猎物充饥,而巡营的将领们虽然发现了也会制止,但多是口头上骂几句。
现在就不一样了,谁再敢违反军纪,那可是要实打实挨打、挨鞭子的。
夜幕下的大营几乎寂静无声,只有南侧五丈沟传来潺潺流水声,沟水自西向东缓缓流淌,最后会流入东面数十里外名为“菏泽”的大泽。
左城为曹州州治,同时亦为济阴郡郡治,所谓“山南水北称为阳”,济阴之名,正是来源于“济水之南”,左城位于济水之南,但实际上是被两条济水夹在中间。
济水自西向东过荥泽,继续向东流淌,分南北两支,世称北济、南济。
北济行阳武、封丘、济阳、冤句、左城、定陶之北,南济行阳武、封丘、济阳、冤句、左城、定陶之南,而南济故道,前汉时名为“氾水”。
氾水为济水别枝,后汉时官府治河,将氾水之道改为南济之道,氾水之名由此消失,为南济取代,南济东流入荷水,有别名为“五丈沟”,意指河面宽度约五丈。
然而夏秋季节雨水多,各地河流水位大幅上涨,北济如此,五丈沟(南济)亦如此,如今的五丈沟,河面宽度超过十丈,要渡河就有些麻烦。
但这些麻烦,在便携式搭桥装置面前不算什么。
秋风中,全身披挂的宇文温站在南岸河边一处小土丘,看着面前五座过河简易浮桥,这些专门打造的渡河浮桥,可以折叠起来用马车装着随军移动,到了目的地能很方便的打开、铺设。
五座浮桥,一个小时内依次搭建完毕,大量兵马趁夜过河,虽然没有点起火把,四周一片漆黑,但士兵们一手牵着马,一手摸索着拉直的绳索走在浮桥上,依旧可以从容过河。
深秋,夜风有些凉,宇文温感受着凉意,却没有紧一紧披风,大战在即,他只觉得兴奋不已,全身正在发热,哪里会觉得冷。
曹州之敌,是尉迟氏近期内能组织并投入作战的最后一支野战力量,黄河以南还有另一支大军,驻扎在郑州。
对于宇文温来说,只要他把曹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