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4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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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法明母亲陈氏是续弦,为陈国公主,四年来无不日夜思念建康,所以作为儿子,自然是要将建康城的近况打探一番,带着礼物回去孝敬母亲,然后讲述建康近况。
母亲当年常去的首饰店、胭脂水粉店还有绸缎铺自然是要去的,再买一些建康“特产”带回去,这也花不了什么钱,反正有个“金主”在,缺钱借就行了。
在西市转了一圈,大包小包拎起,路过市令官衙,只见公告栏前围了一大群人,似乎是在看什么告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周法明决定视而不见。
这种地方容易出事,他要是一出事就是大事,和某人不一样,周法明觉得自己没那么好的****运,每次都能够逢凶化吉。
“建康忽传收淮南,初闻涕泪满衣裳。。。”
有人高声念着诗句,这七言诗瞬间吸引了周法明的注意力,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为其内容惊讶。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这两句诗触动了周法明,他如今青春作伴,也算是还乡,只是身份见不得光,说起来真是唏嘘不已。
听到后面的“即从京口渡天堑,欲抵洛阳向河阳”,他只觉得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首诗的作者好大的抱负,可是如今南军如此模样,哪里能攻到黄河北岸!
一时间走了神,又听得那人高声念起另一首诗,名叫“侠客行”,听着听着,许多人叫起好来,而周法明只觉得热血沸腾,一个鲜明的侠客形象在脑海中浮现。
他读过书,知道这首五言诗里用的典故,正是如此更加觉得此诗豪气万千:何人能够做出如此佳作来?
顾不得那么多,他把手上东西交给随从,挤进人群中开口问道:“请问,这诗是怎么回事?”
周法明一口纯正建康口音,所以旁人不觉有异,有热心人介绍起来:“这位郎君,昨日官军捷报传来,有人在酒肆作诗,如今贴出来给大家看呢。”
“闻官军收复淮南州郡。。。”
他念出前一首诗的标题,这倒是颇为应景,昨日捷报传来的动静不小,他在邸店里都知道了,如今看着这首诗,心里也不知道是何滋味。
诗不错,但他更青睐那首《侠客行》,见着贴在告示栏上的内容,赶紧从一旁拿纸笔以便记下,拿回去和人分享。
周法明当然不可能随身带着笔墨纸砚,是告示板旁有官差备着纸墨笔砚,对方似乎早料到有人需要这东西,特地备了足够的纸笔。
“十文钱!十文钱一张纸,笔墨随便用!一人只能买一张!”
官府的东西当然不是免费的,但依旧有许多人争先“抢购”,毕竟这两首诗确实不错,但光凭脑子记怕会弄错,毕竟再好的记性也不如白纸黑字。
周法明看着这激烈的抢购场面止步了,他不是舍不得这十文钱,奈何不敢硬挤,因为他的胡须粘得不是很牢,万一被人碰掉了可就不得了了。
‘区区两首诗,我就不信会记错!’
他站在告示栏前,默念着诗句以便牢记在心,越念越觉得诗写的不错,但随后发现一个问题:作者是谁?
“有劳,这两首诗的作者是哪位?”
正在数铜钱的官差闻言笑道:“这位郎君,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
见着周法明点点头,他继续说道:“听说,听说啊,这两首诗的作者,叫做余文。”
周法明作模作样的捻着胡须,听了“余文”二字差点把假胡须揪下来,因为他知道宇文温最近用的化名就是“余文”。
这怎么可能!宇文使君从来没作过诗啊!
他觉得脑子有点乱,宇文温也不能说没作过诗,在邺城粟特商人安吐罗府上做客时,宇文温就念过“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但这两首诗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重名,一定是重名!”
周法明如是想,不过昨日宇文温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喝得伶仃大醉,在邸店时周法明听得宇文温哼哼着什么“我要再来一首诗!”
“莫非真是使君作的诗?”
他有些惊疑不定,转身要走却冷不防撞到一人,没管那么多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老周!这么巧啊!”
那人却是宇文温,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周法明被那句“老周”弄得浑身不自在,见着这位又出来祸害人,不由得有些紧张。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宇文温一把抓住他的手:“快,我要买一些胭脂水粉,昨日转了许久都没找到地方,你前面带路!”
“郎君,这是怎的?”
“怎的?你不会以为是我要用吧?府里有女眷啊!”
“不是啊,郎君,那几首诗。。。”
“什么诗?”
“侠客行!”
“啊,啊哈哈哈。。。”
宇文温笑而不语,只是拉着周法明去大采购,关郎君发了请帖,所以他要赶紧跑路,但跑路之前得补买一些胭脂水粉回去做礼物,所以需要周法明这位“带路党”。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还没走多远,却见前面有数人在争论着什么,当先一人正是那“肥宅”关郎君,左右两位则是昨日见过的孔、沈二位先生。
关郎君面色不善,而其面前有一身着官服者,正情绪激动的说着什么,说到后面竟然跪了下来:“官家,请以国事为重!”
第一百六十七章 乌鸦
“官家”两个字,让宇文温的思想得到了“升华”,他发现自己的运气不知如何形容,因为面前的关郎君被称作“官家”,那么就肯定是陈国皇帝陈叔宝无疑。全本小说网;HTTPS://щww。m;
并不是只有赵宋时皇帝才被称作“官家”,这个时代的南朝皇帝,已经开始被臣下如此称呼。
先前宇文温还和郑通推测关郎君的真实身份,他不是没想过此人有可能是陈叔宝,结果真的发现对方是陈叔宝之后,不由得眼前一花。
场景切换,战斗音乐响起,屏幕上出现一行字:你遭遇了陈国皇帝陈叔宝!
敌军阵容:主将陈叔宝,战斗力以鹅计,小于一鹅,副将孔某、沈某,战斗力约等于一鹅,杂兵为宫廷护卫甲乙丙丁等,战斗力累计约等于二十鹅。
我军阵容:主将宇文温,战斗力大于十鹅,副将周法明,战斗力大于七鹅,杂兵为随从甲乙丙丁等,战斗力累计约等于十五鹅。
周国巴州刺史宇文温vs陈国皇帝陈叔宝,随时可以触发“突袭”,宇文温胜率超过七成。
战斗胜利后获得新称号:弑君者·二连杀。
宇文温摇了摇头,把莫名其妙的想法甩掉,他早已经想通,陈叔宝这个昏君,如今正是陈国皇帝最合适的人选,如果新上台的是明君,那就是弄巧成拙。
真要杀,肯定能得手,但事后如何脱身也是问题,搞不好会被人堵在小巷乱箭射死。
他在走神,周法明也在走神,即便没有那一声“官家”,他也认得面前那男子是陈国皇帝陈叔宝,因为当年陈叔宝还是太子的时候,周法明就见过对方。
‘怎么办,要是使君动手,我是该拦还是该帮?’
周法明如今想的可不是冲上去,他就担心宇文温动手对付陈叔宝,然后他们被闻讯赶来的陈军围杀,鞭尸三日。
‘使君,这个陈叔宝是窝囊废,留他一命好过杀他啊!’
他很想对宇文温如此说,却说不出口,拉着宇文温就要走,可对方却纹丝不动,周法明发了狠用力,却依旧拗不过对方。
两人暗中较劲,可对面的陈叔宝却没有注意到他们,他如今正盯着面前下跪的官员,心情极差。
他昨日遇到的余郎君,作了几首好诗,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宗旨,命人今日在城中将诗句四处张贴,随后带着孔范、沈客卿微服私访,要看看那几首诗在建康城里的反响如何。
反响很不错,这让陈叔宝很满意,他就是要把余文的名声抬起来,然后征辟这位才子为国效力,也正好彰显他“慧眼识英才”。
结果却被这个不识好歹的章华给扫了兴!做朝臣时成日叽叽喳喳,如今被赶来作市令,还是叽叽喳喳!
那一声“官家”,让他的身份暴露,而“请以国事为重”,则是生生败坏了他的兴致,大庭广众下这么一跪,他哪里还能待下去!
随行侍卫已经开始散开维持秩序,许多百姓已经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后退,原本熙熙攘攘热闹无比的西市,如今以陈叔宝等人为中心空出一大片来。
“章市令,你负责管理西市,那就管好自己分内之事,朝廷事务,你也敢越俎代庖!”
孔范率先发难,这个不知好歹的章华,先前不断骚扰皇帝,成日里上表,说什么莫要沉湎酒色,说什么局势危急,简直是危言耸听。
好容易将其赶去当市令,没曾想今日这乌鸦又来恶心人了。
“下官领着朝廷俸禄,自然忠君之事,陛下荒废朝政,孔尚书为何不劝谏!”
“笑话!如今大陈国泰民安,官军收复淮南州郡,如今正是连战皆捷之际,这不是官家治国有方,难道是你章仲宗的功劳?”
“官家!官军在淮南连战皆捷是不假,可百姓的负担也愈发沉重了,兵役、力役,已经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米价连日上涨,光是今日就涨了。。。”
“章华!你危言耸听,到底是何居心!”
沈客卿大喝一声,看起来义正辞严,“官军在前方浴血奋战,百姓在后方安居乐业,你!如此颠倒黑白,莫非是要为索虏张目么!”
“索虏”是南人对北人的蔑称,一如北人蔑称南人为“岛夷”,而如今,“索虏”宇文温就在旁边,由“岛夷”蜕变为“索虏”的周法明亦是如此。
见着这位章市令如此进谏,应该是个忠臣,而陈叔宝即将发飙,宇文温决定“乱入”救人,心中说了一声“财去人安乐”,然后对着张鱼使了个眼色。
嘭的一声,张鱼手中拎着的提篮落地,内里装着的小玩意滚出来,发出各种声音,这声音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见着“关郎君”陈叔宝见着自己,脸上表情瞬间阴转晴,宇文温也很快进入角色:他“愣愣”的看着对方,嘴巴一张一合,满是惊讶的表情。
“关郎君。。。啊,至尊!”
“至尊”也算是南朝臣下对其皇帝的称呼,他大呼一声后随即作势行礼:“草民余某,拜见至尊!”
说完便要下跪,却被陈叔宝快步上前喝止:“余郎君免礼!”
就在宇文温先“愣”了一下,又“即将”跪下之时,陈叔宝已经来到面前,伸出手将他扶住,以陈叔宝那略显臃肿的身材,竟然有如此速度,还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草民不知是至尊,昨日多有冒犯,真是死罪!”
“无妨,朕若不是微服私访,哪里能遇见余郎君,又怎能亲耳听到余郎君的佳作!”
“草民惶恐!”
周法明说完,心中哀叹一声,领着周围人跪地,事已至此,宇文温若是真要动手,他也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周围的围观百姓本没有谁如此,见着有人跪了,在宫廷护卫们的注视下也纷纷跪地,天子的时髦度瞬间爆表,这让陈叔宝十分受用。
至于刚才那个让他极度反感的章华,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余郎君,昨日那几首诗,朕回宫后看了一晚,真是回味无穷啊!”
“草民拙作,至尊谬赞了。。。”宇文温答道,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在憋坏水。
见着面前如此情景,跪地苦谏的章华愣住了,一旁的沈客卿走过来,嗤笑着对他说道:“章市令,你可知道他是谁?”
“下官不知。”
“那你可知道《闻官军收复淮南州郡》、《侠客行》这几首诗,是何人所作?”
章华怎么会不知道,昨晚他就听到了这几首诗,据说是个叫做余文的人所作,每一首诗都能让人拍案叫绝,如今贴在市令官衙外公告栏里的诗句,还是他亲笔写上去的。
“余郎君?莫非这位就是?”
“正是!官家微服私访,就是为了体察民情!”沈客卿得意洋洋说道,“昨日若不是官家遇见这位余郎君,这几首脍炙人口的佳句,如何能为众人所知?”
孔范不失时机的补刀:“章市令自负文采出众,不知能否作出如此佳作?”
“下官。。。作不出来。”
“若无官家微服出访,这颗明珠就蒙尘了,你成日里危言耸听,真是不知所谓!”
第一百六十八章 顺便
某处府邸厅堂,宇文温正在品茶,在他视线范围内,有一扇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