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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拯救乳房-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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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上的好干部。我和那些为革命鞠躬尽瘁的好干部不一样,他们是真的,但我不是。我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疾病在进展之中,虽然很慢,但我知道它分分秒秒侵蚀着我的肌体。父亲很在意仕途,他炉火纯青的时候,遇到了文化大革命。文革最可怖的是‘耽误’。‘耽误’把一切可能性都扼杀了。父亲被耽误了,但父亲没有怨天尤人,真正的政治家是不怨天尤人的,只是把更多的期望放在今后。由于父亲的内向和寡言,父亲不曾说过期望。没有说出来的期望就是更大的期望。父亲期望我在仕途上有所进步。父命不可违。之所以不做手术,是因为手术会毁了我的仕途……“程远青洗耳恭听,知道人要胜过自己的父亲,是一件深具标志性的事情。有多少人在这样的空想之下,耗竭一生。
  其实,夜深人静之时,卜珍琪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她可以被人骂成“官迷”,但她知道自己心底迷的不是官,是父亲的遗愿。
  也许这就是问题的终极答案,但卜珍琪总还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她不知是哪里搞错了。如果当事人都不知道是哪里错了别人又怎么能知道。所以,卜珍琪不相信小组,但亲眼看到了很多人的变化和成长,卜珍琪有点慌了。她知道有一天小组会解散,散了之后,她那无时无刻不在的疑问就成了千古之谜了。
  卜珍琪谈起自己幼年时的经历。她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忘了。等我醒来之后,就文化大革命了。在我的脸上,有妈妈的泪水。妈的眼泪如同强酸,腐蚀了我以为她是金属的感觉。妈妈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然后就死了。”
  卜珍琪说的很平淡,程远青却敏锐地感到事件完全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卜珍琪的一生都在实践父亲的愿望,为什么和父亲同等重要甚至更为重要的母亲,在卜珍琪的记忆中居然是一张白纸?
  程远青说:“卜珍琪,你能用一句话告诉我们,你想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卜珍琪想了一会儿说:“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做手术。”
  鹿路说:“卜珍琪,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卜珍琪一脸清白地说:“真不明白。”
  程远青说:“你想知道吗?”
  卜珍琪很惊讶地说:“这和我想不想有关系吗?”
  程远青说:“当然有关系了。你为什么会忘记,就是因为你不想记住它。它已经沉默在记忆的海底了,就像泰坦尼克号的残骸。那年,有人要打捞泰坦尼克号,死难者遗属都反对。他们说,就让死者长眠在冰冷的海底吧,不要在这么多年之后再去打扰他们的安宁。人的大脑,是有保护机制的。记忆太痛苦了,才要忘记。把遗忘的记忆从深海中打捞出来,你也许会痛不欲生。你可有这个勇气?”
  卜珍琪说:“程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知我忘掉的是什么,可我相信你说的,它一定非常痛苦。生命有限,我要知道在我的生命里到底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它曾丢失了一个晚上。不,正确地说,是几十分钟,我觉得它不是空白,是一个黑洞。至今还在嗖嗖地冲出冷风,吹遍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卜珍琪嘴角抽搐着,双手交叉着抱住肩部,在人们看不见的华丽衣着下面,一定是密布的鸡皮疙瘩。
  程远青看看大家,说:“大家愿意今天的时间来帮助卜珍琪找回她失去的记忆吗?”
  大家异口同声:“愿意。”声音之齐整,犹如幼儿园的小朋友。
  程远青说:“卜珍琪,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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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卜珍琪惊讶:“我还需要什么准备吗?”
  程远青说:“你可以选择在小组内讲,或是在下面个别谈。”
  心如火燎的卜珍琪卡了壳,嗫嚅着说:“我还可以反悔吗?”
  程远青说:“当然可以了。只要你还没准备好,我们会等你。”
  卜珍琪半仰着脸,好像等待分发苹果的小朋友,说:“等多久啊?”大家奇怪的发现,极具杀伐决断的副司长,突然变得如此幼稚。
  程远青说:“咱们两个底下谈,好吗?”
  卜珍琪嘟着嘴说:“好——吧。”
  大家算是彻底糊涂了,卜珍琪变成了受气包子似的的小姑娘?
  程远青决定马上终结和卜珍琪的对话,帮她出逃这个境地。程远青说:“卜司长,这个事就这样决定了,你还有什么意见?”程远青的口吻像极了写字楼中的味道。
  卜珍琪清醒过来,挺挺腰板,在短暂的迷惘之后,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态,她好像并不记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很自然地说:“我没有意见了。就按您的指示办。”
  大家就把目光收了回来,虽然摸不着头脑,但知道程博士这样处理,一定有深意,遵从为上策。
  第六十一章
  有人哭泣。程远青不用扭头,就知道是应春草。这算是程远青一绝,视野余光格外大,好似一架质地特别优良的广角镜头,可把周围人和事尽收眼底。
  应春草哭得很痛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然不顾把自己的脸面和衣服搞脏。衣服是很破旧的羊毛衫,早年间的四平针织法,袖子下面都磨出了洞,被肉色的丝袜补在锩妫依然可见断裂的线头子。脸上细小的皴纹,被泪水一洗,肿的亮起来了?
  大家不知所措。有人轻轻地抽出手帕纸,塞进应春草手中。应春草感激地点头,然后起劲地用纸头猛擦脸颊和眼袋。纸巾质量不好,加之过于用力,纸沫被泪水粘结,很是狼狈。
  程远青走过去,示意坐在应春草身旁的周云若暂时和自己换个位置。周云若乖巧地让开身,程远青坐下,轻轻地拍拍应春草的肩膀,说:“春草,你哭的这样伤心,想到了什么?”
  应春草不说话,把自己的破毛衣袖子往上撸了撸。大家就看到应春草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一道道像刮痧留下的血痕。应春草又把自己的毛衣下摆往上拉,于是大家又看到她的肚子上有一块块螺旋状的伤痕,好像红豆沙洒在肚子上了。
  “这是什么?”其实都想到了那个答案,但大家不敢说,不忍说,于是问。
  “是那个人打的,拧的……”应春草哽咽着说。
  人们气愤了,说:“谁?!”
  “那个人。”应春草说,还下意识地看了看屋外。
  于是大家猜到了那个人是她的丈夫。
  “他这么打你,多长时间了?”安疆虚弱但是很生气地问。她一生被政委呵护,不能想象一个女人被自己的丈夫殴打成这个样子。
  “还有见不得人的伤呢……”
  女人们极端地愤怒了。男人——在场的褚强也震惊和愤怒。这样惨无人道的迫害,居然就在我们身边发生着,而且这个女人隐忍多年!
  “告他!把他送到警察局!打110报警!”岳评怒火万丈。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退回去60年,若是在穷乡僻壤,这事就蒙混过去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21世纪了,作女人的,哪能就这样任人蹂躏!奋起反抗!”花岚说。
  周云若说“哎,应春草,你男人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残暴?你当初怎么找上他的?这不整个一个上当受骗吗!”
  应春草小声嘟囔着:“那会儿他不是这样的,说的好着呢,每天我下夜班,他都到厂门口来接我,骑一辆大28的破车,让我坐在后头,他带着我,送我回家。路不好,坐后头颠得我屁股都快两瓣了。后来,关系密切了,他就说,要不,你坐大梁上,那样舒服些。我说,只有小孩才坐大梁上呢,我一个大人,哪儿坐的下。他说,坐得下。说着,就把我抱到自行车大梁上了。那是冬天,可冷了。我坐在大梁上,其实就是裹在他怀里,他的胳膊从我背后伸到车把上,紧紧地搂着我。按说他要是把手放在车把边上,也还算宽敞,可是他不。把手往里搁,都攥在车铃铛内里了。我缩在他怀里,那个暖和啊,我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的心跳,那么大一块地方都在跳,不像女人的心跳,只有小小的一个地方。男人的心跳像一块忽闪的门板……”应春草说到这里,脸上荡漾出满足和幸福的光芒,让大家看得目瞪口呆。
  程远青适时地打断了应春草的美好回忆。程远青说:“应春草,你说的那个他,是谁呀?”


  应春草一下从梦幻中醒来,她不是一个太聪明的女人,但她从程远青的话里听到了疑问。她支吾着说:“嗨,还能是谁?就是那个冤家啊。”
  程远青说:“哪个冤家?我看你刚才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应春草不服气地说:“那个时候的他,特可爱。纯朴青年。”
  程远青说:“可你今天哭了。你的泪流了那么多,我想,你今天要和我们讨论的是这个纯朴青年的事吗?”
  应春草嗫嚅:“那是过去的皇历了。”
  程远青说:“也不能说是都过去了。我看你刚才回忆起的时候,满脸笑容。”
  应春草吃惊地说:“是吗?连孩子都说我不会笑了。我刚才真的笑了吗?”
  程远青说:“你们看,应春草不相信我呢。大家说说,也好替我做个证。”
  大家就说:“应春草,你真的笑了。挺享受的。不骗你。”
  大家以为应春草听了这话该高兴,没想到应春草抹抹未干的眼泪说:“想那会儿有什么用呢?人怎么一结了婚,就变得不是人了。起码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程远青说:“应春草,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啊?”
  应春草说:“就是那个人。您不是知道了吗?”
  程远青很严肃地说:“应春草,你为什么说不出他的名字?”
  应春草抗拒说:“你知道,我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说出他的名字。我讨厌他!我不说。就不说!”
  第六十二章
  大家看到应春草对着程远青发脾气,就有些抱不平。岳评说:“应春草,你怎么就不识好人心?程老师问你,就必有她问的意思,你就说呗!你男人的名号,又不是皇帝老子,说了就说了,怎么就不能说!”
  鹿路倒是多少能理解应春草的心情,说:“你是不是不敢说?说了,怕他知道了再揍你?”
  应春草忽就变了脸,说:“我不怕他揍我,我就怕他不揍我!”
  天啊,这是什么逻辑?安疆老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哆哆嗦嗦地摸了摸应春草的额头,说:“孩子,发烧了?”
  应春草简直变得不可理喻,她推开了安疆的手说:“我好着呢。你们干吗盯着我不放啊?”
  要是平时,卜珍琪遇到这种事,就会用领导的口吻说:“应春草,是你要大家帮助你搞清问题,你要反思。”可惜今天的卜珍琪沉浸在自己的混乱中,无瑕他顾。
  半天没说话的褚强挺身而出,说:“应春草,我看你被人打成这样,心里特难过。可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转眼反倒和自己人干起来了?你这不是混淆了敌我吗!”
  应春草翻翻白眼说:“谁是敌?谁是友?我不跟我男人是友,反倒跟外人是友?休想吧你!”
  一席话,把褚强噎了个大窝脖。
  大家此刻已顾不得恨应春草了,无边的疑惑袭上心头,这个下岗女工着了什么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毫无立场。人们发出厌烦的嘘声,有人说,组长,时间这么宝贵,别瞎耽误功夫了。
  程远青眼看应春草像变色龙一样改换腔调,惟一不变的是她臂上的血痕。不管大家情绪多么纷乱,程远青对自己说,别慌。回到刚才应春草逃开的地方,那就是要害。
  程远青说:“应春草,我还要拉你回到你不愿意回答的那个问题。”
  应春草忘得一干二净,她说:“哪个问题啊?我回答。没什么保密的,没不乐意回答的。”
  程远青笑笑,面向大家说:“我邀请大家给我做个证明,我问的题目应春草是一定知道的。如果她不愿意回答,就说话不算数,呆会散了,要请大家吃饭。”
  大家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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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是开玩笑,家境贫寒的应春草还真费了琢磨。她叮嘱自己一定要回答出程远青的问题,要不然,这么一大拨子,人吃马喂的,那得多少钱啊!应春草不单是心疼钱,按说大家小组一场,请组员们吃个便饭,也不为过,但应春草今天身上只带了几块钱,预备着给家里买点菜,要是请客,连买水喝都不够解渴的。
  想到这里,应春草说:“行,只要知道,我一准答出来。”
  程远青担骸昂茫那你听好了,应春草,你身上的伤,是谁打的??
  “是……他……”应春草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胳膊,可能是伤口被触痛了,她原本就皱缩的小脸,更显枯萎。
  程远青说:“他是谁?”
  “我男人。”应春草吃力地回答。
  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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