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之别-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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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是为了安慰蒋桐,说着说着,自己倒激愤起来了:“解放战争前加入国民党,说的就是那帮跑路的家伙!等cd30上市了有他们哭的。”
蒋桐被她逗笑了:“革命信仰倒挺坚定,中午外卖多叫块肘子奖励你。”
李倩倩柳眉倒竖:“怎么一块肘子就打发了?趁这轮融资增发多给我点期权呗。”
蒋桐作势要打她,心里却暖洋洋的。公司处于生死关头,股票分分钟变作废纸。李倩倩还愿意掏出真金白银,已经是她所能做到最大限度的支持。
与李倩倩讨论了下一步融资计划,小姑娘一蹦一跳出门,叫临床负责人给老板汇报进度。蒋桐望着她轻盈的背影,发觉重遇故人时心中万丈波澜已在不知不觉中消退。
时机真不凑巧,蒋桐望着窗外秋日晴空,唇角泛起一丝苦笑。他似乎从来缺乏余裕伤春悲秋。
前段时间华清人事地震,整条临床线几乎被连根拔起。宋嘉琪是蒋桐在外企工作时的旧识,被蒋桐软磨硬泡拉来救火,赶鸭子上架直接负责btk27临床试验。宋总作为标准别人家孩子在学校里顺风顺水,一毕业就在大药企做甲方。作为经费充足的地主老财,从来都是他挑临床机构而没有机构挑他。来华清三个月受的气比小学到现在加起来还多,又没下属可以骂着撒气,满肚子闹心事没日没夜熬着煎着,嘴角熬出一溜大燎泡。
“这帮孙子捧高踩低一套一套的”说起新cro,宋嘉琪满脸不爽:“一模一样的实验,价钱比之前翻了一倍。”
“能给我们做就知足吧。吃了多少次闭门羹才拿到的合同,少抱怨几句。”蒋桐看他交上来的进展报告,一面淡淡道。
“哪是吃出来的合同,明明是喝出来的。”宋嘉琪一推眼镜,笑得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可惜那天你断篇儿了,张总喝高了抽风,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你嗷嗷的哭。”
“差不多得了”蒋桐从报告上方抬眼瞪他以示告诫:“什么时候能入组完成?”
“还有一个多月。”宋嘉琪正色道:“财务我不管,就给你提个醒。临床实验开始之后费用越滚越多,你尽快把钱搞到位,别回头我热火朝天干得起劲,粮草断在半路上。”
“我知道。”蒋桐把报告签字扔回给他:“专心跑你的医院去。”
他表现得成竹在胸,其实心里并没有底。这些天蒋桐满城地见vc,见pe,见写作高净值投资人读作暴发户。大家笑容满面开会,热情洋溢地要邮件联系,果真体现出投资兴趣的却寥寥无几。
蒋桐知道他们的顾虑。
学院派海归创业,商业化本来就是个槛,最大优势一般就是研发质量过硬。可cfda重启临床审查改革的当口闹出一期撤回加上研发部门大规模跳槽,就算在一度买批件为生的国内药企当中也算是丑闻。
他对Cd30的价值深信不疑。可跨国药企都没兴趣继续往下做的靶点,又怎么能苛求连抗体英文都不会念的投资人慧眼识珠?
这些问题都没法细想。蒋桐把路演材料收好,拎着电脑包准备出门。开弓没有回头箭。路巍把他拽上牌桌,现在一撅屁股自己挪到对面押注进场。蒋桐或者跟牌与他继续周旋,借机寻找一线生机,或者直接认输,将手头的筹码拱手相让。
他让不了。
与蓝湖的路演依旧是不好不坏。会议结束后蒋桐站在威斯汀门口等车准备回公司,突然接到蓓蓓电话。
“你儿子在幼儿园又惹事了,赶紧过来一趟。”
第50章
自从宋依依去世,蒋桐与方家父女的联系仅限于逢年过节寒暄并打钱。蓓蓓一开始还当他作哥哥不时撒娇。过两年从方大勇那听说两人之间的龃龉,整个人简直惭愧得无地自容,躲他还来不及。等到蒋桐回国,一个单身汉独自拉扯儿子难免左支右绌。已作母亲的蓓蓓实在看不过眼出手相帮,一来二去,两人又逐渐熟络起来。
蒋桐在路上被蓓蓓好一顿教训,在妹妹抱怨的间隙勉强拼凑出事故缘由:蒋桐的儿子——学名蒋蓁——和几个小朋友打架,把领头的脑袋给磕破了。好在小朋友力气不大,口子只浅浅的一道,血却流得甚多,令场面颇为儿童不宜。蒋桐由蓓蓓帮忙,插班入一所竞争激烈的国际幼儿园。能交得起每月上万学费的家长恨不得把孩子捧在手心里看顾,哪里出过这样的纰漏?
蓓蓓接了电话赶到幼儿园,对方妈妈抱着宝贝儿子眼圈通红。当场就拽着蓓蓓要去派出所,自家女儿原本叫了老师在一边看热闹,眼瞅妈妈被撕来撕去吓得大哭,场面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威斯汀在城东,幼儿园在城西。等蒋桐赶到幼儿园,门口接孩子的家长已散了个干净。走托班晚上不留人,黑乎乎教学楼里只亮着一扇小窗。蓓蓓,幼儿园老师与对方家长在小屋中各占一边,面沉如水,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反倒是几名“涉案”幼童先前哭也哭了,叫也叫了,此时缩在大人背后探头探脑,似刚出生没毛的小鹌鹑,既兴奋又胆怯。
吃瓜群众中不包括今日闹剧的罪魁祸首。蒋桐的倒霉儿子搬个小板凳坐蓓蓓身边,搂着从不离身的秃毛兔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低头研究脚下砖缝。
蒋桐没来前,几方大人已先周旋过一轮,虽然面上闹得热烈,心里都崩着根弦,只等主人公亮相。
“蒋蓁家长是吧?”对方家长把儿子一直推到他眼皮子底下:“你儿子可真够能耐的!差点给我们军军开瓢了!积水潭医院缝了三针!”
小男孩虎头虎脑的,半个脑袋包着纱布,原本缩在母亲怀里看戏,骤然变成视线焦点反应不及,咋吧着眼睛发愣。母亲把他懵懂的模样看进眼里,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这么小的孩子,磕出个好歹影响智力可怎么办!”
蒋桐一进门就赶上大场面,和小男孩的反应差不了多少。他下意识看蓓蓓,蓓蓓背过一轮锅,此时幸灾乐祸,冲他翻了个十分圆润的白眼。
蒋桐又扭头找罪魁祸首。蒋蓁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专注盯砖缝,留给他一个满头栗色卷发的小脑袋瓜。
“真对不起”蒋桐咬咬牙,满脸陪笑:“蒋蓁刚回国不久,中文不好,或许中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个头!”家长在气头上,柳眉倒竖,金棕色长发炸起似金毛狮王:“我就知道我儿子被你儿子打了,流满脸血还缝了四针!”
对方气势如虹,蒋桐理亏,支撑着微笑虚弱道:“医药费和营养费我们一定全额付,我替蒋蓁给您道歉。”
家长慢条斯理道:“我不用你给我道歉。你儿子给我儿子道歉就行。”
“从我进门到现在,我让他道歉,老师也让他道歉,蒋蓁一声都没出。行啊,他不觉得自己错了,我就要他当着全班小朋友的面给军军赔礼道歉,否则我就一路往上告。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不放心这种人跟军军一起上幼儿园。”
办公室里静了一下。
蒋桐看一眼坐山观虎斗的幼儿园老师,心里一沉,仍挂着笑容:“蒋蓁错了,我这就让他跟您道歉。孩子之间打闹,您别往心里去。”
他严厉地低声呵斥蒋蓁:“快点过来。和小朋友说对不起。”
蒋蓁没动。
家长一声冷笑。
蒋桐也带了脾气:“蒋蓁,过来道歉。”
小男孩终于抬起头,典型混血儿童可爱精致的面孔,白炽灯下棕色眼瞳像是半透明:“I’m not wrong。”(我没错)
“说中文。”蒋桐以命令的眼神盯着他。
蒋蓁不客气地回瞪:“是他先偷了邦尼不肯还给我。”
“他还骂我。”
他有限的中文词汇不足以形容细节,然而蒋桐从他坦诚仰望的眼神中,读出了隐藏极深的委屈和伤痛。
他心里咯噔一下。
对方家长继续咄咄逼人:“小孩子哪知道什么叫偷!跟你开个玩笑你就动手还有理了!”
蒋桐决定不再继续忍耐下去了。
“我们没理”他不再理会这位失控的母亲,蹲下身和她儿子对视:“军军,你拿蒋蓁的兔子了吗?”
男孩视线躲闪,嗫嚅道:“我,我就是开个玩笑。一个毛绒玩具,谁知道他那么在乎……”
“都这么大了,还玩毛绒兔子,一点都不像男人……”他小声嘟哝,然而自己也觉得心虚,声音越来越低。
蒋桐向蒋蓁招手:“Dennis,过来跟军军道歉。等你跟军军说完对不起,军军也会跟你道歉。”
对方家长一惊,随即大怒:“谁要跟他道歉!”
“这个玩偶对蒋蓁很重要”蒋桐只是盯着男孩缓缓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蒋蓁也不是故意的。”
在母亲愤怒的抱怨中,男孩似懂非懂,缓缓点了点头。
第51章
蒋蓁其实早先被军军满脸血吓得够呛,只是心里委屈,在对方妈妈面前不愿露怯。军军已经低头,他自然就坡下驴,老老实实给军军赔礼道歉。不犯倔的时候,蒋蓁一向善于利用自己的外表占便宜卖乖。他说话时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头,一双大眼睛却扑闪扑闪地,躲在浓长睫毛下偷瞄军军。
军军平时与蒋蓁极不对付,从没正眼看过对方,此刻才发现他比班里最漂亮的小姑娘才好看。难怪那帮女生总在他屁股后面转——他呆呆地想,一时也忘了缝针时如何嚎得大夫耳鸣,反而结巴着安慰起蒋蓁来。
蓓蓓的女儿坐在一边晃腿,已经等得不耐烦,真是的,男孩子们都是傻瓜!
小朋友们已经一团和气,大人想吵也没了由头。军军妈妈看着自己的傻儿子恨铁不成钢,拎着衣领把小男孩往外拽:“走了!回家收拾你!”
好不容易送走军军母子,轮到幼儿园老师粉墨登场。蓓蓓带着孩子们先下楼开车,蒋桐老老实实听一脸稚气的小老师教训,从童年阶段家长的作用至关重要,到中美两国之间文化差异,再到户外玩耍安全须知。蒋桐唯唯称是,心里觉得滑稽。自己上学时从来是老师口中行为模范,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一把年纪替儿子挨训,还不能顶嘴。
“蓁蓁爸爸多花点时间陪孩子吧。”送蒋桐出门时,小老师认真嘱咐道:“您家里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些……父亲的陪伴对于孩子是很重要的。”
蒋桐一愣,苦笑着同老师道谢。
“幼儿园里还得您多费心。我……我尽量。”
蓓蓓已把车停在幼儿园门口,两个小朋友系着安全带老老实实坐在后座上。蒋桐坐进副驾驶位,从反光镜里看蒋蓁一眼:“what’s wrong with you?”(你怎么回事?)
蓓蓓的女儿听不懂英文也察觉到车内气氛不对,只扒着车窗往外看。蓓蓓心里默叹一口气专心开车。蒋桐开口就讲英文,是不想让她插手的意思。
蒋蓁似乎已预计到他的反应,坦然回瞪他,也讲英文:“我说过了,他把邦尼偷走不肯还我。”
“你可以去找老师求助,为什么动手推人?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比周围小朋友都大一岁?”
“我不是故意的。”
“Ok,你不是故意的,为什么军军的妈妈来了,你不道歉?”
“是他先偷了我的兔子——”
“我没在跟你谈论那只兔子”蒋桐打断他:“今天你们都够幸运的了。我问你,如果军军不小心撞到眼睛或者后脑你怎么办?军军妈妈到时候一定会报警,你要去告诉警察他偷了你的玩具?”
“邦尼不是玩具!”
“那是什么?”蒋桐不知不觉提高音量:“你让它现在开口说话,它只要能说出一个字,我明天就领你去找军军家长,让军军当着幼儿园所有人给你道歉。”
“玩具再重要也是玩具,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死物,军军就算当你面把邦尼撕碎踩扁了也不会怎么样。你呢?再过十几年,你再干这种事,就要进警察局,进监狱,你的一辈子就完了。Game over!”
蒋蓁愤恨地瞪着他,一双猫儿眼里泛着泪花。
蒋桐厉声训斥他:“哭也没用。如果你没动手,我无论如何都要给你讨个公道。但你既然控制不住自己随心逞能,就要承担后果。”
他切换回中文对蓓蓓说话:“今晚回去不用准备dennis的晚饭,让他饿一顿长记性。”
蓓蓓小心翼翼替蒋蓁求情:“哥……小朋友长身体,教训归教训,饭还是得按时吃。”
“让军军在缝三针和饿一顿之间选,他想必不会选缝针。”蒋桐冷冷道。
蒋蓁搂紧了兔子,小声用英文嘟哝着什么,隐约是在骂他。可惜他离开美国时还没来得及学会脏话,中文又不流利。中英夹杂着骂了半天,翻来覆去也只是笨蛋,老巫婆,大坏蛋,小狗之类不仅无关痛痒的字眼。
蒋桐撇他一眼:“你可以大声讲,我不介意。”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