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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云泥之别-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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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了向你要钱。”
  蒋桐先前无故失踪,肖凤台起初迷惑不知所措,继而大为恼火。巨富之家成长起来的小少年,将他人的优待与巴结视为平常,受到如此空前绝后的冷遇,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蒋桐回到新加坡后,抽空写了长长的信息发给肖凤台解释原委,后者不依不饶,竟然开始了单方面的冷战。偏偏蒋桐忙于学业与兼职分身乏术,两人只能见缝插针打起视频电话。
  “我知道——你又不是乞丐。”肖凤台板着一张漂亮面孔:“只是我们之间能用钱轻松解决的问题,没必要舍近求远。”
  和蒋桐结识不到一年,他连舍近求远这样晦涩的成语都会用了。
  “这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蒋桐在我们二字上加了重音。
  少年一挑眉:“你刚刚不是说了么?为了筹措治疗费用,你需要做更多兼职,因为做了更多兼职,能和我相处的空余时间会大大减少——不仅是没时间发短信,打电话,找时间一起出去看电影。你是在暗示,像先前那样一声不吭就直接消失的情况,还会继续发生吧?”
  “这怎么就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了?”他极力维持着冰冷平静的态度,却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
  蒋桐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他知道肖凤台是对的。
  就是微妙而无耻的道德压迫。以家庭的名义令对方就范,隐藏话语背后一方擅自打乱关系节奏的事实。
  双方调换立场,蒋桐自己都会压下心中的异样爽快接受。轻易挑战对方,仿佛就会给自己扣上既不孝顺,不为恋人着想的帽子。在蒋桐所熟稔的环境中,这是平常人所不能承担的指控。
  都怪肖凤台中文进步神速,令他忘记不久前,他连的地得都分不清,还就一句唐诗里常出现的简单譬喻同他争辩作者的逻辑矛盾。
  “根本没有那么麻烦”肖凤台利用他的沉默,直接进入总结陈词:“需要多少钱,你告诉我,我打给你。我们该怎么样就还怎么样。”
  他虽然装得公事公办,不快依然从眼角眉梢满溢出来,连下颌线条都紧绷着,显出几分初见时的傲慢冷淡。
  蒋桐放缓语气:“kenh,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我不能随便接受你的钱。”
  他自以为在安抚肖凤台,却只是将对方的不满推上一个新台阶。
  中产阶级的脆弱自尊,肖凤台忿忿地想。暧昧阶段顾虑重重的欲拒还迎,有意无意隐瞒的家世,起因莫名其妙的争吵,打肿脸充胖子也要送他一份不需要的昂贵生日礼物……还有现在,明明已经这么辛苦,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果真是高尚得毫无瑕疵的圣徒,为什么时至今日还每月收取他一笔不菲的中文补课费?
  他越想越觉得荒谬,最后竟气得笑出声。
  愤怒会令人冲昏头脑,更何况初次陷入爱情,人生前十七年都过着肆意生活的半大少年。
  “既然这样,不如连中文补课费也不要收了。”身前没有镜子,肖凤台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像极两人初见时的模样。无形的情感冲击着他的胸膛,令他口不择言,只想以最直接最暴烈的形式将阻塞呼吸的压力释放出来。
  “九月以来就没有正经上过课,然而每小时3000新币的补课费却是一分不差地收下了。明明享受着我的慷慨接济,却表现得好像是在自力更生一样。蒋老师自尊的底线未免太过灵活。”
  蒋桐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仿佛被人迎面扇了一个耳光。
  肖凤台几乎立刻就后悔了。
  已经锻炼得很纯熟的汉语被他全部忘到脑后,一时间他竟然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道歉的话。
  他出了满头汗,正焦灼地思考着,屏幕一黑,是蒋桐挂断了电话。
  “不该收下的钱我会转会给你”他发来一条信息,缺乏标点符号的方块字排列组合,看不出情绪起伏。
  “我们不如到此为止。”
  为了同蒋桐说一声抱歉,从看到留言开始,肖凤台足足打了上百个电话。
  “对不起,刚刚我一气之下说错了话,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没能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是我不好,我们再谈谈好吗?”
  “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
  大段中文夹杂英文的信息单方面堆满了屏幕,却始终不见回复。蒋桐的缄默随着时间推移增加体积与重量。流动的粘稠滞浊的沉默,渐渐填满了肖凤台周遭的空气。
  越慌张就越要拼命地道歉,得不到回音更加倍地慌张,在六神无主中凭借本能行事,将位置越放越低,低到尘埃中,再狠狠踩上一脚。
  最终是贿赂了许久不联系的陆奢,在家门口堵到了蒋桐。一大清早,男人却才带着满身油烟味回家,t恤上斑斑点点调料污渍,眼下挂着青黑色阴影。
  相处这些日子,他们起初互相看不顺眼,继而理解,欣赏,暧昧交锋,真心相对。无论什么样的情景,在新加坡,在北京,在肖家抑或蒋桐大学旁的小树林,蒋桐总是同样的姿态——无框眼镜,衣着朴素洁净,脊背挺直,规规矩矩的短发要靠近了才能闻到浅淡近似于无的薄荷香波气息。一种老派的,近乎于无聊的英俊。蒋桐其人,相处时像温水一样的舒服,却不会在人群中吸引哪怕一道多余的视线。
  记忆中青年淡泊温和的形象与如今的狼狈重合,烙在肖凤台的视网膜上,一阵清晰真实的刺痛,他感到眼眶发热,仿佛是直视强光后产生了生理泪水。肖凤台被更深一层的内疚吞没了。
  蒋桐在家门口看到他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皱起眉:“你逃课了?”
  肖凤台想要去抓他的手,刚刚迈出一步,又犹豫着退了回来。
  “我错了”他低声道:“你说得对,我不该干涉你的生活,更不该……不该说那些话。”
  蒋桐扭头躲避他的视线:“快回去上课,我们的事情回头再说。”
  他绕过肖凤台,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肖凤台紧跟着向后一步,整个人几乎贴在门上,阻碍蒋桐进一步动作:“蒋老师,原谅我吧!”
  蒋桐垂下手,肖凤台终于得以直视蒋桐,青年的双眼密布着血丝,眼眶通红。如果不知道他通宵熬夜打工,肖凤台几乎以为他也和自己一样在深夜悄悄哭过。
  “你没有错,只是我们不合适”蒋桐说话时没有表情,像是疲惫得连面部肌肉都无法牵动。
  “停在这里对我们都好。”
  “你说谎。”
  肖凤台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上前一把扑住蒋桐。扑鼻而来的汗酸味与调料的辛辣气息,刺激他终于落下了眼泪。
  蒋桐的身子一僵,微微挣扎着想要摆脱,但他太累了,肖凤台又抱得那样紧,他最终垂下手臂,任由肖凤台箍住他的身子。
  “我再也不会喜欢任何人了”肖凤台的声音里含着哽咽:“停在这里就再也不会好了。我不会好,蒋老师也不会好。”
  “我知道蒋老师也不愿意和我分开。”
  “老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蒋桐静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几分钟,又好像是几个小时,一个世纪,肖凤台听到蒋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傻子”他伸出手揉了揉肖凤台的头:“是我该说一声对不起啊。”
  仿佛是无数次争吵中平常的一次。虽然阵势超出平常,到底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听到蒋桐的话变本加厉,将半个身子挂在青年身上时,肖凤台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


第40章 
  变化是不知不觉发生的。
  虽然言归于好,蒋桐依然拒绝了肖凤台的物质援助。不仅如此,他说到做到,在学期结束前把富余的补课费一份不差退还给肖凤台。
  支出大增而进项锐减,蒋桐只能加倍努力,抓住一切可能的兼职机会。只是与小伴侣相处的时间正如对方预料,也随之变得少到可怜。待到期末考试结束,蒋桐回到北京,更只能在繁忙的时间表中见缝插针,通过视频与肖凤台联络了。
  蒋桐与肖凤台联系得并不频繁,不频繁也有不频繁的好。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向蒋桐倾泻情绪与想法。青年的自尊心对于肖凤台是隐形炸弹。等他意识到危险,自己已经身处雷区中央,前进后退都要小心再小心。
  上周末,他收到了美东一所藤校的录取通知书。学校虽然并非第一选择,却也在可接受范围里。他看到邮件上“ngratulations“,第一时间就想打电话给蒋桐,通讯目录都打开,按下通话的瞬间却犹豫了。
  他心里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却说不出所以然。只能自我安慰蒋桐行程繁忙,贸然打扰也不一定找得到人。就同蒋桐约了时间,报喜之余,主要还是想同对方商量下一步打算。
  蒋桐大部分时间在医院陪床,电话接通,背景总是住院部楼道斑驳的灰白粉墙。隐约还听得见手推车咕噜响,家属与医务人员凌乱的脚步,塑料袋随着脚步声咔嚓作响,一种令人烦躁的白噪音。
  楼道没有窗户,吸顶灯瓦数不足,原本五分憔悴,在昏暗灯光下放大成十分。肖凤台对着蒋桐疲惫麻木的脸,花整周空余时间精心打好的腹稿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还是蒋桐先打破沉默:“特地约我,是有事情商量?”
  肖凤台清清嗓子,找回自己的声音。
  “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嘴角上扬,眼神发亮,笑肌提起的幅度几乎可算夸张。他努力做出一个称得上甜美的微笑表情:“我收到美国学校的offer了。”
  “不是我的first choice,算是保底的学校”他补充道:“但至少肯定可以去美国了。”
  蒋桐会高兴的吧。脱口而出的一刻,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他们现在很少提及以后了,也许是不约而同注意到两人未来上空逐渐浓重的阴云。然而现在这阴云似乎短暂地露出一条缝隙,从中可以隐隐约约望得到一线青天。
  然而他的快乐似乎并没有传染到蒋桐。青年在一瞬间瞳孔放大,眼神游离的模样,仿佛肖凤台的offer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Kenh真厉害啊”蒋桐很快调整面部表情,像是真心实意地替他高兴了。
  “虽然没有经验,也顺利申请到美国学校,实在太了不起了。”蒋桐笑道:“比我强多了。”
  肖凤台愣住:“什么?”
  “啊,原来我还没有告诉你。”青年依旧笑着,以商量晚上吃什么的随便语气道:“我到现在还没收到offer,可能要留在新加坡工作了。”
  “不可能”肖凤台斩钉截铁道,他不知道自己坚决否认的是眼前的事实,还是蒋桐所指向的未来。
  “没收到再等等吧,查查垃圾邮件箱,没准也会有收获。”
  “五所学校,三封拒信,一个waiting list,还有一个没出结果。”蒋桐慢慢道,一字一句清晰圆满,像是有实体,有重量,从屏幕另一端发射,砰砰砰砰,一连串地打在肖凤台身上。
  “还没发信的是我最想去的实验室,全球每年招三个人。我的两所保底学校都发了拒信,学长说是因为我的cv写得太详细了,让他们看出我动机不纯,拿他们当备胎。”
  “怎么办呢”蒋桐的笑容似乎还扩大了一些,像在感慨二人地位倒错的荒谬现实:“也许明年夏天,要换我在机场送你出发去美国。到了学校记得寄明信片。”
  两人之后又说了些什么,肖凤台已经全想不起来。放下电话时他感到如释重负,才发现自己之前在无意中一直屏住呼吸。
  蒋桐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抱怨。肖凤台宁可他崩溃,颓丧,甚至迁怒自己,也好过他笑容满面庆贺他拿到offer。太压抑了,蒋桐身上无形的重担似乎从屏幕另一端蔓延过来。医院的昏暗楼道,背景中走过的路人永远是匆忙愁苦的模样,手机镜头偶尔划过窗外,北方冬日苍白朦胧的阳光。肖凤台设想着将自己放入那样的场景,只是一个念头闪过,冰冷从脊椎向上延伸,令他新加坡的灿烂阳光下打起寒颤。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久之前,和蒋桐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还那么快乐轻盈。对视的瞬间,在冷气充足的房间中也会手脚发热,一颗心砰砰地跳着,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连耳根。分别时发生了任何事都想要拍照给他看,一点点快乐和难过都要第一时间发消息跟他分享,期待他的回复,会和自己想象中一样吗?
  肖凤台想自己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他和蒋桐还能回到从前。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连他们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原因都不清楚。
  蒋桐放下电话回到病房。母亲还在昏睡,即使在睡梦中也因为病痛折磨而微微呻吟着。其实这段时间她已经很少清醒。第一次出icu后,因为病情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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