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绒花-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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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希又觉得他在讥讽自己,她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决定再刺激他一下:“他似乎有什么秘密?连我也没告诉,偷偷去了老头的家。我还听到……”她停下来,注意柏原的表情变化。
“你还跟踪他?”
可希不答。
果然,他耐不住,问一句:“听到什么?”
可希拿起咖啡杯,似乎在欣赏杯子:“听到复仇、账目什么的。”
这话似乎蕴藏着能量,柏原像被冲击波震到。跟一个陌生老头,讲这些敏感的词干什么?
想到云修如果跟外人合伙来做损害公司的事,似乎不只是为发泄一下情绪那么简单了。他又单纯,容易受人指使。
他看着这女孩,想起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没准,只是胡乱编一通,就为自己对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是,她如果为云修着想,应该不会轻易把这些告诉他啊!
“你既然去过,应该知道老头住哪里吧?”
可希的大脑又开始运转,如果他无法用魅力留住男人,那么就用策略。只要她能保证不从这兄弟俩的生活中退出,就有自信重整山河。
男人是个奇怪的东西,他们对待女人和秘密的态度是一样的,一开始好奇心占主导,等到他们发现真相,就会毫不留情地转身。
“等你不再说什么让我离开云修之类的话,再考虑是不是要告诉你。”
“你能够跟踪云修,以为我就不能吗?”
可希鄙夷地看着他,全然没有刚才的胆怯,柏原越发相信佳琪告诉他的都是事实,她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孱弱:“现在,他能跟你说的话,应该十分有限吧?”
她并不清楚这兄弟俩的关系,也不清楚上次善款事件的始末,只觉得兄弟之间能有什么推心置腹的话呢?何况还是生在这种人家,生来就只有明争暗斗。
但她明白,这么说既能撩起他的好奇心,而且不会出差错。
但柏原以为她清楚那件事,没准云修跟她讲过。就不再作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柏原才冷笑一声:看来,云修找了个好女朋友。
☆、嫌疑与芥蒂
三天后,沈道成跑进办公室。
他关上门,说:“找到有嫌疑的人了!”
程雄赶紧坐过来,翻看他递过来的文件夹。
“他家亲戚很简单,上次查过,没什么可疑。所以,这次重点找他俩的人际关系。周涵在学校的人缘不很好,几乎没什么朋友。我就去查苏悦。她的关系比较复杂,又转学又去福利院,而且由于漂亮,好多人都对她都有好感。”
程雄翻到一张黑白的毕业照片,大概二十来人,很清楚又不清楚。
说清楚,是因为照片没有泛黄、掉色,没有发糊的痕迹,每个人的脸都干干净净。说不清楚,是这种照片,清晰度不能跟现在比,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脸,并不能分辩各人的具体特征。
沈道成喝口水,指着一排男生问:“能看出哪个人比较脸熟吗?”
程雄去拿了眼镜,仔细观看。这是一张小学毕业合影。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可能过十年,有的人面貌就大改变了,更别说,都四十来年了。
他扫了一圈,没发现眼熟的。
沈道成又指着一张照片给他看。
“这不是关爱福利院的前身,那个社区福利院么?”
“没想到吧?”
程雄是没想到,苏悦居然曾在那里待过,那时候他已经在委托周父向福利院捐款。因为周父劝过他,说做公益也是一种投资。
但为什么,他几次去那里参观,都没看到她。他认为,就她这姿色,到哪儿都会很显眼,如果见过,不可能没有印象。
另一张照片的背景是在图书馆门口,苏悦面带微笑地跟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一起。那男人的面孔?
“是不是有点眼熟?”
那张脸似曾相识,一个影像在记忆深处时隐时现,浮浮沉沉,想要跟眼前这个男子重合,却怎么也对不上来。
“像不像赵医生?”
程雄一拍掌:“这样说来,还真有点像。”
“图书馆的一个老员工告诉我,”他有点兴奋,虽然那个老女人一开始睬都没睬他,等看见他拿一个沉甸甸的信封放到面前,里面露出喜人的红色边角时,才不顾刚才说的身体有风湿,从书柜里抱出一摞东西来,让他看有什么需要的。
沈道成想,这笔钱又得算到差旅费里了,“苏悦在图书馆工作期间,这个男人经常来看她,给她带各种东西。她们怀疑是男朋友,但她否认。这张照片是在一个工作活动时拍的,刚好他过来,老员工就拍下了这张照片。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她没来拿相片,就一直保留着。她说,只知道那男人是她同学。”
“这有什么用?你是说赵医生就是这个男人?”
沈道成叫他继续看:“我查过了,也找到了初中老师,那老师居然还记得。说苏悦初中就读了一年,这个男学生平时很内向,但为这件事去办公室问了他好几次。”
程雄再找出那张小学照片,仔细比对。没等他领悟,沈道成说:“知道这男生叫什么?”
程雄说了一个名字,然后半张着嘴,等待答案落实。
“没错,赵医生是苏悦的同学。”
虽然证据就在眼前,但程雄还是有点难以相信:赵医生跟苏悦是见过面的,但两人装作根本不认识的样子。就是在亲子鉴定的事情上,他像一个旁观者那样来看待,如果真如他们说的,对苏悦有好感,不管怎样,都不可能做到面无表情吧?
接着,沈道成又说出了一件事:“这之后,我拿着他现在的照片去福利院了。前台和院长都确定是他,没错。”
程雄的脑袋嗡一声就炸开了,这背后的神秘人,他猜想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怀疑过赵医生。
这个看起来安静平和的男人,态度谦和、不骄不躁,怎么可能?他策划这一切,只是为心爱的人报仇?还有,他怎么知道苏悦是被陷害,而不是死于意外呢?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此时,他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亲子鉴定。他虽然亲眼看见他取了样本,也是他自己寄出去,但……
如果是赵医生在幕后指使,那么,云修知道自己母亲的死因了?他的疑心病开始发作,突然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件事。
柏原跟了没一会,云修头也没回就在前面说:“怎么突然想起来跑步了?”
柏原懊恼地想,那女孩说对了,他不可能跟踪云修。在一起时间长了,云修似乎练就了感知他方位的能力,只要他偷偷出现,云修总能知道。除了睡着的时候。
他哼哧跑上去,跟云修并排跑:“我感觉自己胖了。”
云修瞥一眼:“谁让你喜欢喝酒。”
跑到公园门口时,一个人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柏原看着穿运动装的赵医生,颇感意外:“我还以为你从不出门哪。比我爸强多了!”
赵医生哈哈一笑:“你们兄弟俩说的话一样。”
柏原看看他俩的情形,才明白云修跟他很熟。于是想起可希说过的话。
“你跟赵医生经常见面?”
赵医生说:“对啊,算跑友嘛。不过跟年轻人玩不起,我顶多跑个四十分钟,不得了啦!”
柏原客套地说:“最近也不见你来家里。”
“董事长怕不希望我经常去吧。”他比印象中会说话,“医生嘛,备时备用,紧急关头才是好人,平时能不去就不去,他身体康健,我们才能要口饭吃。”
云修表情奇怪,像吞了苍蝇。
赵医生似乎也看出他的不快,说几句就走开了。
云修埋头沿着公园里的小湖跑,双腿沉重。
柏再次追上去:“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云修只顾跑。他感到说不出来的压抑,不知道自己这样跑着,算人生的一部分么?不知道路在哪里,光在哪里。
赵医生说他生存下来就是为了复仇。可是,复仇!复仇!仿佛看到哈姆雷特在暗夜里徘徊。人家是王子,有家国重任(算了,其实他眼里也只有私人目的),对他而言,复仇算什么,这种荒诞的行径究竟能带给他什么,是更好的生活,更深的仇恨,还是更大的痛苦?
他不知道是自己无情还是懦弱,感知不到自己强烈的愤怒,也感知不到这件事情的意义,只感到疲惫、厌烦,想要逃离。但他就像在笼子里拼命奔跑的仓鼠,跑得时间再长,跑得再快,依旧在原地徒劳地打转。
他从初中开始跑步,跑到现在,他还在湖滨大道,还在这个公园里转圈。他没有力量、没有意志跑出去。可如果不这样自欺欺人地逃跑,停在原地,就会感到四周的压力往中心挤,挤得他胸腔都要爆裂。
云修回来,看到柏原已经站在山脚的路口。他不经常跑,只跟着跑了一圈,就感觉嗓子疼得快要出血。
两人一路上都没开口,默默地走在通往山顶的小路上。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一个木亭子,柏原拉着他看周围的风景。
小时候,没有凉亭、竹节式栏杆或扶手游廊,都是后来添上去的,尽管有些假,但在一派秋风金韵中,不时浮现这样一个个小亭台,却也有些复古的味道,有点爬山的趣味。
云修对这种景致没什么兴趣,相比人工景观的用心,这里的植被就显得十分敷衍。
树木可能从来没被合理规划过,毫无章法地乱长一气,要么都挤在一块,彼此纠缠,藤蔓到处攀爬,已经枯死的藤条挂着朽烂的叶片覆盖在树冠上,看上去就像被蛛丝缠满的遗址。
要么,稀稀落落,都是些没有特色的灌木。路边的一些树上,挂着显示树名的牌子,看到不少叫紫薇树。听着文雅,其实就是一些让人没办法留下印象的小树,甚至都没有树的样子,纤细歪曲,挂着窄小且没有生气的叶片。
既然没条理,索性就杂乱到底,可偏偏又不。这么多植物中,没发现一棵树上结着果实,甚至连柿子都没有。
轰轰烈烈地走过春走过夏,在应该收获的季节,这里的植物无一例外选择傻傻地看自己掉光叶子,掉到一无所有。或是顶一身肮脏的陈旧绿色,呆滞冷漠,像一个古老的守墓人。
两棵石榴树种在亭子一角,细黄的叶子铺满地面。
初夏来的时候,这里开满红得耀眼的花,张扬恣肆。这些花儿经风沐雨,没过多久,一地狼藉的火红,满树芬芳过后,居然没见到一颗小石榴。
云修从那时开始就厌恶这种树,好像生来只是为了博人眼球。眼下,黄叶纷纷,几只麻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正绕着石榴树飞快地转圈,像是鸟儿们在打闹嬉戏又像是警匪追逐。
这场景让云修看得发痴。
柏原笑着:“这些麻雀疯了。”
小时候,云修看到过两只麻雀,在窗台上唧唧喳喳。不知为什么,他认定是在吵架,因为它们只顾着面对面叽叽大叫,都没发现云修靠近。
激动之余互相纠缠了一下,那两只麻雀突然惊叫着跌落不见。他急忙望向楼下,院子里没有它们的身影,他当然知道麻雀会飞,但总觉得,那一下,不是那种安逸地往下俯冲再飞翔的动作,而是它们确实吵架了。
掉落下去时,尖细的声音还留在窗台上,因为还没吵完。现在,看着眼前这些麻雀,他不禁喃喃说道:“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找不到家的方向,才这样乱转的么?”
柏原觉得他最近文艺兮兮的,随口说道:“麻雀哪有家?它们都不会筑巢,因为懒,哪个地方都是家。”
云修听了,心中一疼:跟他一样,又跟他不一样,他做不到哪里都是家。
他怔怔地说:“可是,不论是人还是动物,总归有个出处,也总归有个去处。哪怕是屋檐下还是岩石缝,再不像样,也是家。”
柏原不以为然:“如果有爱,哪里都是家。没有爱,哪里都无以为家。”他又拽住他,“走吧,好久没去山顶了!”
山顶上,那几块孤零零地大石头依然立在干枯的草坪上。这片地方,除了增盖了一个小卖部,倒是十几年未变。一个老头穿着白色对襟练功服,正对着朝阳吐纳舞剑。
他俩经常坐的那块石头上,还留着昨夜露水的痕迹。
从这里望着山下,看不到湖,只能看见交错的道路和鳞次栉比的楼房。
在这个繁杂的世上,在每一条道路上的每一辆车里,每一个走在路上的人,每一个楼房里的办公室、家里甚至车库里、商场里,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每个故事都带着自身的色彩,只有他们自己才能阅读。
而在这众多故事中,云修觉得,只有他的故事格外虚假,没一样能让他真切感受到生活的实在。每个人都有家,就他没有。
以前,他总觉得那个家不像家,现在,连不像家的家都不再属于他。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