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位天天作死-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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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会尽量避开上下课的时间，或者干脆在工地边上住省去了来回奔波的时间。
　　　　几个年长的工友偶尔会笑话他，叫他踏踏实实做事，不要羡慕别人能够上学，反正他是羡慕不来的。但他也曾不小心听到他们在背后说起他的时候，语气中带着怜悯。
　　　　他们说，我家娃跟他一般年纪，还在村里读书。
　　　　他们说，都是他命不好，否则也不会这么早就出来打工。
　　　　他们说，要是命好啊，现在也还在学校里读书呢，看他长得那么机灵的样子，指不定还能上大学呢！
　　　　所以当这天清晨他换了一班公车路过a大门口时，他抬起了头，下了车。
　　　　他站在大门口看着高大的校门，肃然起敬。
　　　　第一天，他就站在门口看着，没有进去。
　　　　第二天，他依旧没有进去。
　　　　第三天，他穿着自己最干净的一套衣服，迈进了校园。
　　　　正是上课的高峰期，在校园口他还不觉得有多么热闹，除了学校老师来往的车辆，只有不多的学生带着书本跑进去。但随着他越来越接近教学区，路上的人群像是突然被倾倒而下的水一样，突然涌现出一大批学生，尤其是他所在的主干道，被分成了来回两个方向的人群，数量很多，步伐很快，却井然有序。
　　　　他从没有被这么多学生包围着，他们或手里拿着书本或背着背包，三两成群地快步朝着教学楼走去，也有几个骑车的，但在主干道上几乎骑不动，只能嘴里不停地喊着让一让。
　　　　他见过最拥挤的场景是过年时送工友去火车站坐着回家，但是他和工友们都在全力向前挤，大声喊着。
　　　　但在被学生包围的时候，他入目是朝气的笑脸和活力的姿态，耳边是吵杂的笑声和语声，他竟然有些不敢妄动了。
　　　　“同学，让一让。”后面有人推开他，挤了过去。
　　　　他左右来回地移动，为身后的人让出道路。他与他们擦肩而过，瞟了一眼他们的衣着和容貌，没说一句话。
　　　　然而让他吃惊的是，这样的拥挤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人群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海潮一眼快速涌起又快速散去。
　　　　很快路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学生带着书本从教学楼走会宿舍，他呆呆地站在路中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那人飞快的跑过去，只留下一声，“同学，抱歉。”
　　　　他看到那人掀起的衣角和飞扬的头发，他瞥见那人的侧脸，莫名地觉得眼熟。
　　　　等他回过神时，那人已经跑远了，他的脚步也慢慢跟上。
　　　　可能是因为上课迟到了，那人窜进了教学楼，熟门熟路地拐了一阵，唐旭跟丢了。
　　　　周围开始变得安静，从教室里传出老师的声音。
　　　　他往教室里瞧了一眼，和村里脏脏的暗暗的教室不同，这里的教室四周都是大窗户，头顶上一排排的灯，光线充足非常亮堂。白色的墙壁和长条形的桌子，一排排整齐地摆放着，从高到低。老师站在大大的讲台上，讲台上安装了扩音器，声音洪亮，而他身后嵌着四块黑板。
　　　　唐旭站在窗口心里涌现出的羡慕和激动简直要把他淹没，久久伫立。
　　　　然而，老师口中说的那些，他一句都没有听懂。
　　　　他换了一间教室，依旧没听到，再换一间，再换一间，再换一间。他发现，不管这些老师在上什么专业的课程，他都听不懂。
　　　　你看，他连旁听的能力都没有。这就是差距。
　　　　然后，他发现了刚才碰到的那个人。
　　　　那人坐在最后一排，趴在桌子上睡觉，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微微发亮。
　　　　随后的几天唐旭每天会固定时间来这里，跟在那人身后，看他和朋友、和同学相处，甚至还看到他和一个叫温俊龙的alpha接吻。
　　　　为什么会选择跟踪他呢？因为他们长得很像，很像。他甚至还曾经带着帽子从他身旁经过，发现他们的气味也非常相似。
　　　　有时候他觉得这人就是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但你若是问他有什么感觉，他只觉得羡慕又好奇。
　　　　此时的他是没有恶意的。
　　　　他跟踪了唐晓好几天，因为都是躲在人群中，而且经常带着帽子，所以并不显眼。唐晓是住校生，只有周末才偶尔回家，只要唐晓出了校门，唐旭一般是不会跟着的。
　　　　但是这天除外。
　　　　他看到唐晓在跟踪一个胖子，胖子也是他的同学，而且貌似关系不错，他好几次看到他们一起吃饭。也不知道为什么唐晓突然开始跟踪这个胖子，途中他接了一个电话，跟对方说之后再打回去，然后就草草挂了。
　　　　因为好奇，他也跟了上去。
　　　　他们并没有走很远，而是绕到学校的后面。据说这里原来是一个小村子，之后因为学校扩建全都拆迁走了，但学校因为工程的原因只修建了教学楼和宿舍，还剩下一块区域没有完善，只做了个大门划分学校领地。
　　　　这里还残留着施工的痕迹，大门处有一条石子路通向宿舍楼，虽然位置比较偏僻但这个门虽然是后面，但是因为就开在过道旁边，所以偶尔会有学生抄近路从这里进出。大门大约百米出还有几栋破房子，不知道是当时村民遗留的还是工人的工棚，但因为太过破旧而且四周已经荒草丛生，所以无人问津。
　　　　唐旭惊讶的看到这个地方，和光鲜亮丽的学校完全不同，却真的是属于学校的一个部分，更让他惊讶的是唐晓缀在胖子后面偷偷摸进了最里面的一个破房子。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唐旭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他刚想离开就看到大门后进来几个学生，他又退了回去。
　　　　他就守在外面，不知为何他开始有些担心唐晓，有种不祥的预感。
　　　　周围很安静，一两个小时过去才经过两拨学生，但只有一墙之隔的国道却时而有车辆开过，而且速度很快。
　　　　见唐晓迟迟没有出来，唐旭再次决定离开，可是他才刚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唐晓飞奔出来，他赶紧躲到一旁。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唐晓在即将穿过马路时被胖子抓住，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他甚至听到唐晓在吼叫和怒骂，声音前所未有的尖锐。此时，有一货车从远处开来，车灯从老远就射过来，而唐晓他们的争执还没有结束。
　　　　让唐旭没想到的是，那个胖子居然趁着唐晓情绪不稳一把将他推进了国道，唐晓被迎面而来的车子撞飞出去。
　　　　那个胖子跑了，唐旭吓傻了，而唐晓则躺在路上，流了大片大片的血。
　　　　“我当时只是个没见识的小民工，年纪不大，阅历不深，突然撞见一起谋杀，吓得脚软。”唐旭在黑暗中对着罗轩说道：“我当时只想着赶紧逃跑，千万不要被杀人犯看到。等我看到那个司机下车把你送走后，我才有力气连滚带爬地逃了。”
　　　　但是当同样的事情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选择了救人，而不是袖手旁观。
　　　　“我回到工地里，一夜没睡，吓得浑身发抖，连天野还以为我生病了。呵，那个傻瓜。”提到连天野，唐旭的语气又有些低沉了。
　　　　“你怎么会想到冒充我的？”罗轩问道：“说真的，这个想法太大胆了，你就不怕被抓？”
　　　　“我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冒充你。我在工地里老实了一个多月，有一次又经过你们学校，才走了进去。我碰到你的一个同学，他在学校里开咖啡店，他跟我聊了很多。我其实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你一直没出现，所以我就以为你死了。而你的那位同学跟我聊了那么久，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我的不同，他向我勾勒了许多美好的未来，让我心动。紧接着我到了教务处，拿到你的毕业证书和一些资料，就顺理成章地开始冒充你。”

☆、第四十七章

唐旭三言两语地讲诉了他当初冒充唐晓的经过，看似简单轻巧。对于他当时的自卑和渴望只字未提。
　　　　但罗轩还是问了，“你当时只有初中学历，就算拿着我的文凭，面试时你就不会怯场吗？很多大学生面试都还会紧张的，你倒是胆大。而且找到一份工作，又怎么能有能力胜任呢？”
　　　　唐旭闭上眼睛仿佛依旧能感受到第一次面试时的紧张和窘迫，他说：“我总共面试了一百零三场，经历多了，也就能应付得过来了。”他沮丧过，试图放弃过，只有一个文凭，没有相符的实力，他还没有开始工作就遭到嘲讽。不是所有的面试人员都那么友好，他预想到自己的面试可能会有些糟糕，所以一开始面的都是中小型的公司，但没想到结果会那么糟糕。
　　　　当他在工地上工作的时候，即使不会讲话，只要能出力气，工友和监工的态度都不会太差，而且因为是干体力活，很多人会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谦让着他。到后来他渐渐长大，力气更大，会做的事情更多，他得到的薪资和尊重也就更多。
　　　　然而当他去面试时，发现一切不但要重头再来，而且更加艰难。他发现比起工友们满口脏话的咒骂，那些穿着西装革履的面试人员鄙夷的眼神让他更难受。
　　　　他无比羞愧，有时候他会后悔偷了唐晓的身份，但更多的时候是不甘心。
　　　　他一遍遍地拿起唐晓的大学书籍，从羡慕欣喜到郁闷头疼到懊恼咒骂再到最后的心平气和。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在疯狂地补充自己的知识，将唐晓所有的书本都背诵了一遍（包括毛邓三之类的），将所有的题目都做了一遍。所幸唐晓的专业是经管，不是数学英语之类的，否则唐旭努力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装模作样。
　　　　是的，装模作样。他渐渐发现面试就是个装模作样的过程，加上一点诚心和文凭，尤其是应届生的面试，因为没有工作经验所以公司在面试时看重的更多的是想法、用心、表达能力和在学校时的表现。
　　　　他很幸运，他在中小型公司的面试中一次次磨练后才开始挑战大公司，最终被一家当地的大公司聘用了。
　　　　但那只是个开始，之后的路他走得更加艰难。
　　　　“工作这种事情，只要不是真蠢，付出十分的努力总能收获一分的成果。”唐旭这样说着，没有提到他严重的胃病也是这十分的努力换来的。
　　　　罗轩能听出他话中的辛苦，但他只说了两个字，“活该。”
　　　　路是你自己选的，后果也只能你自己承受，除了一句活该，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唐旭沉默了一阵，然后笑开了，“确实是活该，但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如果不做，我只能做个小工，这辈子就到头了。但是我做了，我才知道原来我的人生也可以这么好，虽然经历过痛苦的阶段，但是我也经历过很多美好的。享受过物质带来的轻松生活，享受过出众的工作能力带来的尊重和友好，交到一些朋友，认识更多的同事。你可以把属于你的财产和身份拿回去，但这些年我学到的历练到的是你要不回去的。但我就是不甘心，罗轩，我不甘心。”
　　　　唐旭说道：“罗轩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你能那么快乐地成长，就像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围绕着你，你却还在课堂上睡觉！你体会过一个月都吃不到一块肉，一天只能吃两顿的苦日子吗？你经历过三十八度的高温还在工地上搬砖头吗？你知道太阳火辣辣地刺在皮肤上的感觉吗？你住过十五平米不到连个窗户都没有的房间吗？为什么我跟你同样是爸妈的孩子，我就要受这样的苦！凭什么，凭什么！”
　　　　罗轩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凭什么我就该过苦日子？”
　　　　“你可以想办法摆脱苦日子，但不能用盗窃的方式。”
　　　　“哦，那你告诉我，要用什么方式？靠我每天在工地上搬砖头扛水泥的努力吗？机会就摆在我面前，我不去用，我有傻啊？”
　　　　罗轩说：“人生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也许在当时你看到的只有一条路，不断地告诉自己你没有选择，但真的只有一条路吗？不一定。你现在可以回过头想想看，以你这样的心性和手段，就算我没有出现，你就真甘愿一辈子做苦工吗？你迟早会找到出路的。”
　　　　唐旭鄙夷道：“一个民工出头的概率和一个白领出头的概率相差了多少？我需要有多努力才能达到现在的程度？所站的高度不同，得到的机会也就不同。不懂就别我闭嘴。”
　　　　“是你太偏激了。”罗轩有些感慨的说道。
　　　　唐旭却说：“不是我偏激，难道你刚才说的我不懂吗？我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不能让自己去幻想如果我选择了另一条路会是怎样。我的人生只能孤注一掷。”
　　　　罗轩忽然想到一首诗，《未选择的路》。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是的，有些道理唐旭不是不懂，而是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就迫使自己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